2024年5月22日星期三

為見而生(辨析邪見之一)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自動化時,人先經驗自己的成見,再透過成見來經驗外境




經典中記錄了一起罕見的法談,佛陀開示弟子後,他們不歡喜佛陀的法語,堅持己見,抗拒佛陀的正見,更不「信受奉行」。


有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其實還有一個很普遍的現象,「人為見活」。


物質對人的存在著巨大的吸引力,其實「見」對人有著不亞於物質的影響力,人們能因財物而爭奪相鬥,也可以輕易因為見解不同而反目成仇,互相消耗,後者雖然抽象無形,但對人有巨大的推動力,影響力往往更為深刻久遠。


「見」的另一個常態是價值觀,例如:


「自由,愛情! 我兩者皆需。 為愛情我奉獻生命, 為自由我奉獻愛情。」(匈牙利人裴多菲)


詩人價值觀將會凝造他的經驗,他會更容易經驗到愛情,更難經驗對失去生命的恐懼;同時,也更容易經驗到失去自由的顧慮。


更流行的版本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在事情未發生之前,詩人已經排定了「自由」、「愛情」和「生命」的次序,就這預設了將來的經驗。


見和執持見的分別


見的影響力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見本身的影響力,另一個是對這個見的執持力。


一把水果刀本身是有功能作用的,可以說是善的,但如果用來傷人的話,這時又變成是不善的。


另一方面,這刀被一個小孩拿著和一個大人拿著的傷害力是不一樣的,如果是不善的,執持能力越強,越不善。


假如有一個人認為「營養充足的素食食材可以令人飲食健康」,再假設這人身體和各種條件都適合素食的話,那麼這個見本身並沒有毛病,因為是建基於實際情況的,這個看法是善的,依據緣起條件是善的。


但如果另一個人執持了這個看法,這就變成了見,對這個見生起了貪執,由於貪本身是不善的心所,這個情況下原本是善的看法便會變成是不善的見,那麼另一個人執持了這個見,就會不如理作意、不顧現實地素食,誤用了素食。


執著本身可以改變善或不善的性質。


我們來看看以下的兩則真實個案。


案例一:喬布斯的創新


蘋果電腦前CEO喬布斯是個長期素食者,有定時禪修的習慣,師承日本禪宗。


2003年他檢查出患有癌症之王稱呼的胰腺腫瘤,在對腫瘤細胞活體組織切片檢查後,醫生高興地發現是屬於「胰腺神經內分泌腫瘤」,只須經過簡單治療就有極大的機會康復,以胰腺腫瘤的險惡性來看尤如中了大獎,實屬不幸中之大幸。


他一生善於創新,他的事業本質上就是一連串的顛覆和革命現有行業的願景和執行,他改變了個人電腦、消費電子和動畫電影產業,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和稱贊,這次,當他面臨生與死抉擇時,他以同樣的堅持和態度去面對,以革新的態度來治療胰腺癌:「自然療法」,不用藥,不做手術,以嚴格的素食和豐富的果汁飲食和一些替代療法來治療。


整整一年後,喬布斯才感到身體出現了危險的訊號,時常感到疲倦和不適,醫生警告他狀況已經不容樂觀後,他終於開始接受現代醫學的治療,可惜為時已晚,癌細胞已經擴散了,他也很快走到了生命的終曲。


他的這個自然療法的「見」源自於他對身體自愈力量的信念和對非傳統治療的追求,也根源於他對創新、與別不同的渴求,他誤將對事業的洞見等同於對健康的洞見,所以即使有很人的質疑喬布斯仍然堅持己見,敢作敢為,為了證明自己見解是對的,為了順從革新的願景,不惜以命犯險。


我們不禁想到,問世間「見」為何物?為什麼會有人為了維護見而寧捨身命?


案例二:暴力教授的育兒經


十二歲的小川數年前在父母離婚後跟著父親一起生活,是大學教授的獨生子,父親平日很少在家,疫情期間在家上學的小川漸漸沉迷了玩手機的網遊,父親沒有開導兒子,他的想法是:「小川一直是品學優的,復課後他就不會玩了。」(見解一)



復課後小川繼續沉迷網遊,導致成績一落千丈,被有暴力傾向的父親責打過幾次後,在一次的沖突後小川激憤之下從十一樓跳下,幸運地大難不死,因重傷住了大半年的醫院,清醒後很快就再次日以繼夜地玩網遊,很多人都勸阻不住,父親這時的想法改變了:「一定是他有心理問題。」(見解二)


小川從此落下了殘疾,行動不便,回家後拒絕上學,見過心理治療師後仍然繼續沉迷,父親仍然控制不住自己,打了小川幾次,常常抱怨:「這一定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見解三)


對於生命中的各種困境和痛苦,絕大部份人都不會嘗試理解現實和解決問題,而是會不自覺地湊合著過日子,過得一天算一天,他們往往只需要一個理由就可以繼續混下去,小川父親的三個見解就給了他三個理由不去和兒子溝通談心,不反醒自己的育兒方法,不去面對現實,讓他重新振作起來,即使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也不知悔改,他的見解讓他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我行我素,保任已經破碎了的自我(好父親)。


他的想法是:「小川一直是品學優的,上課後他就不會玩了。」-->(見解一)


「一定是他有心理問題。」-->(見解二)


「這一定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見解三)


這三個想法成了他三個「見」,當他「見」到兒子打網遊時,這三個「見」給他的感官經驗是:


見解一:他是個好孩子,沒有問題的,不用乾涉他,不用和他談,更不用罵他,我始終是個盡了責的好父親。


見解二:他有心理問題,即使我是個好父親也幫不了他,他的沉淪不是我的錯,他沒有救了,所以不用乾涉他,不用和他談,更不用罵他。」


見解三:這一定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是個好父親,但也力不能及,一定有做得不夠好的,他已經沒有救了,所以不用乾涉他,不用和他談,更不用罵他。」


這三個見的特點就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小川的改變是有其緣起基礎的,他父親完全忽視了這些緣起基礎,不去處理,安立三個見解後就可以心安理得,撒手不管了。


存在即合理,合理化了存在就不需要改變了,日子照舊過著。


「我是個好父親」,這是他的成見。人在放逸的狀態下是改變不了這類的成見的。


「見」是人們基本思維慣性,或甚者是思維惰性,同時也是困擾人的基本煩惱之一,是人自我保護的重要力量,主要作用是強化某一特定、早己存在的自我,有了見,人們就能合理化自我,不需要去作出任仕改變,尤其是涉及自我的改變。


「見」不等於實在


在物質層面上,最明顯的「見」便是顏色了,人類視覺感應能感知三原色(紅藍綠),透過神經系統的中視覺錐細胞感光,再合成運作,在大腦中混合出各種顏色的感知,但其實顏色在大自然中是不存在的,顏色是純粹的眼、意根作用。




其中便明顯的是紫色,大自然不存在單一物質能反射「紫」色,單源紫色是不存在的,我們所感知到的紫色其實是感知物質反射光時,感知「紅」和「藍」的視覺錐細胞受到刺激了,但感知「綠」的視覺錐體沒有刺激到,於是大腦便自行創造「紫色」出來,可以說「紫色」其實就是一種雜色,一些歸不了同時三源色中綠色的物質而又具備紅和藍的就屬於紫色。


相比其他顏色,紫色的感應更是純粹的意根現象,請看短片:


紫色是存在的嗎?



諸比丘聞法後不信受奉行的原因


修行人和常人一樣有很多煩惱,初修時很多人都會積極學法,常常都能有多得益,日子久了,生活沒有那麼苦了,又學了一大堆的概念,有些人就會用這些概念建構各種的見,湊合著過日子,不需要作出改變,繼續混日子。


回到這次的法談,主題是「無我」,聞法的五百位婆羅門出身的比丘聽後明顯不太爽,自然更不會奉行了,根據《根本法門經》(《中部》1經),開示主題是去除自我,方法是不思量:不在世間所有的現象中的攀緣出我見,不思量五蘊,不從中攀緣出一個常我。


這五百位比丘就反其道而行,常常從現象中思量出自我,並以之為「見」,其中的見是「身見」是自我相關的見。


當時婆羅門比丘可能剛出家不久,仍然受著舊有「身見」影響,相信五蘊之中存有一「永生不滅,真常梵我」的存在,「無我」法門是佛教獨有的,和他們習慣的信念大相俓庭,他們一時間接受不到,要他們放棄舊有見解,自然就不願意了。


他們堅執這種「我見」一定有著什麼好處,我們可以瞭解一下「自我」的經驗是怎樣來的,有什麼好處和壞處。


當一個「見」和自我緊緊連結和執持後,再想擺脫是極為困難的,人們一旦相信,要逆轉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次連無上正等正覺的佛陀也不能一擊即中。


有沒有什麼比過好日子更重要的?


對於世俗的人,沒有。


什麼真善美,什麼超越追求,都只是為了生活。脫離了生活,一切都沒有意義,甚至有些人認為佛法也一樣。


如是,一群出了家、發願跟隨佛陀之道的眾比丘,只接受了修行的外相,不願捨棄成見,以致不歡喜佛陀所說,不捨斷我見,和很多世俗人一樣,沒有什麼比過好日子更重要了,他們有了身見就滿足了。


修行人的這類執取也可以理解為法執,雖有修行之名,其實並不願意修掉己見,於是也不需要學習絕大部份的戒、定、慧業處,滿足於小知小智,在關鍵時刻,仍將繼續被業力所操控,於是熱愛生命的人如願地繼續流轉他們所熱愛的生死。


去除見是成道的關鍵


佛陀曾經比喻過,在生死流轉中,無聞凡夫的苦尤如喜馬拉雅山之巨大,而初果聖者之苦尤如七塊小石之微。


當中的關鍵是「見」,無聞凡夫具足見而初果聖者已經去除了見,初果聖者能如實知見而無聞凡夫所經驗到是往往是由見而生的虛假幻象。


認識清楚見的本質和掌握去除的方法對滅苦至關重要。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袁中平作


下一個布薩日是六月六日。


思考問題:


個案中兒子的想法表面上看來可能是不合理的,難以為父母和大部份人接受。


假設兒子的想法是合理的,那麼他是以一個怎麼樣的「見」來思考的?


兒子快要結婚了,一天吃早餐時,他和我們(爸媽)商量著:


兒子:「我們將來打算生一對子女。我需要一間1千平方尺的樓,要有4房雙套間的,我們住在主卧,兒子女兒各一間 ,還有一間套房就預留給岳父岳母居住。他們將來要幫我們照顧你們的孫女。」


聽完兒子的話,我關心地問道:「你大學畢業四年了,打工這些年存到了多少錢?你有多少首期呢?」


兒子聽完後耐心的說道:「而家香港都係由父母幫忙買樓的,所以我想同你們商量一下,要full pay(全款)買,不用供,始終供樓都是很辛苦的。」


我們聽完兒子的話,瞬間就尷尬了,同時心裡想到,難道兒子這麼快就計住我們的財產了。


我好奇的問他,對於買樓的事情,阿麗和你岳父岳母他們是什麼意思?我在心裡想到買樓,娘家那邊應該也要出一點,表示一點心意吧。


兒子說買樓的事情,阿麗和她父母商量過了,她們沒有打算出,她們覺得這是男家的責任,同時還要求房子買在她家附近,這樣方便父母照顧將來的兒女,房子還要買在學校旁邊,同時,樓還應該以他和太太名義買下的。


一分錢不出,享受全部,還要分一半,真是精明啊。


我心裏打了個突,接著和兒子說道,這些年我們供你讀大學,花了不少錢,如今你工作才四年時間,沒有讓我們享清福,如今手裡也沒有多少錢,為了表示一點心意,我們可以資助你一百萬首期。


兒子聽完後就和我吵了起來,他堅持他們兩夫妻是為了我們家傳宗接代的,兒孫都是跟我姓的,應該由男家提供住處。


我氣得問他有沒有為我們設想養老的事。


後來我和太太的心完全寒了,兒子原來完全沒有為我們養老的事想過,他的將來只有他和女家,他還不停地指責我們自私。


2024年5月7日星期二

問:佛教主張輪迴論,同時又主張無我論,如果真有輪迴但又是無我的,那麼到底是誰在輪迴?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有火焰嗎?在哪裏?




「輪迴論」源自於婆羅門教,當時佛陀應用了婆羅門教的「輪迴」的這個概念,卻給予了不同的內容。


婆羅門教的「輪迴論」假定有一真我在生死,佛陀後來借用了這個詞,但教提倡的是「生死流轉觀」,在經典中提及輪迴(saṃsāra)時,佛陀常常用另一詞流轉(sandhāvati )來配搭,例如:


Anekajātisaṁsāraṁ, sandhāvissaṁ anibbisaṁ.......

I’ve journeyed without reward, Transmigrating through countless rebirths,

我經歷無數的輪迴、生死流轉卻毫無所獲。(《法句經》153.~154)


其中,saṁsāraṁ和sandhāvissaṁ是並行的,後者補充了輪迴是無核心的流轉,尤如河水的流轉,有流轉卻沒有核心。


又例如《如是語經》(二十四經):


“Ekapuggalassa, bhikkhave, kappaṁ sandhāvato saṁsarato siyā evaṁ mahā aṭṭhikaṅkalo aṭṭhipuñjo aṭṭhirāsi yathāyaṁ vepullo pabbato, sace saṁhārako assa, sambhatañca na vinasseyyā”ti.  (Itivuttakapāḷi, 24)


「輪迴論」認為有承載了業的主體在輪迴,「生死流轉觀」是有生死,有業,但沒有主體。


有生死,但沒有實體在生死,只有一切的名色法在業的推動下在生死。


兩者本質上的差別在於婆羅門教的輪迴是有主體在輪迴,在經歷生死,佛教是有輪迴,但卻沒有主體,所以佛教的輪迴論和無我論並無抵觸,認為兩者有抵觸的人,除了不瞭解上述的理論外,還是因為人們用了不善巧的方法來處理生死的問題。


人們陷入誤區的原因


佛陀時代有位沙低比丘,他是漁夫的兒子,他認為佛教他有一個自我在流轉,是: 「這個講話的、能感受、到處經驗善惡業的果報者,他的識在流轉、輪迴,非另一個。」其他比丘認為這是不正確的見解,但他不接受。


於是佛陀把叫了他過來,告訴他這是邪見,即使在佛面前,沙低也堅決不承認,堅持是有個意識在生死流轉;於是佛陀轉頭向在座的其他比丘開示,是業在流轉,非識在流轉,應用緣起法來觀察。《渴愛的滅盡大經 》)《中部》38經)


沙低比丘探討輪迴論和無我論的方法是透過語言、思辨和討論,而佛陀開示他應用「緣起法」來開展觀智來探討這兩個論題。


用語言、思辨、思量和討論來探討的話會令人陷入思維混亂,無助於解決問題。


為什麼語言不適合用來討論這類本體(如靈魂、輪迴主體等)問題?


語言的限制


哲學家維根斯坦認為語言和文字不適用於探討本體論的問題,他認為本體論涉及的問題是不可言說的,語言文字不能準確表達涵意,所以應該歸入 「不可言說」的範圍。


同樣,我們不用世間法(包括語言)作為工具來瞭解生死流轉等問題,因工具本身限制了量度。


「工具本身限制了量度」意味著一個有高深智慧的人也不能以語言去解決這類問題。為甚麼呢?


假如有人以語言來探索這類問題,會陷入邊見(antaggāhikā diṭṭhi, views assuming finiteness) 的邪見。


「邊」指現象的邊界、界限(finiteness),通常能適用於一些現象,例如有一個正方形,一個圓形,正方形和圓形都擁有明顯、可分隔的界限將兩者分隔。


但有時候有些現象的「邊」是不清晰的,這時候就不適合應用「邊」在這些現象中來界定現象的獨立性,同時這些現象並不是實體,用有邊和語言來描述無邊的現象是不準確的。


例如,有一堆木材燃燒,有了火焰,木材相對上是有邊界的,我們可以說木材是有「邊」的,火焰就沒有明顯的「邊」,我們感知火焰形態只是視覺上的感覺,並不是火焰本身,所以說火焰是無邊的,用邊來界定火焰是不適當的。


假如我們用「邊」來界定沒有邊的現象,並以之來探索其他問題,這就是邊見了,比如說,一堆火由這堆柴跑過了另一堆柴上,這是不適合的。


相對來說,將一堆柴由一間房搬到了另一個房中,由於柴本身是有邊的,這樣說說是合適的,但這也只是「相對」合適而己。


二千多年前原子學說假定了物質是最基本單位是粒子,名為原子,用現代的高倍電子顯微鏡來放大鏡觀察原子核,科學家發現了所謂的原子核其實只是假象,一顆顆的基本粒子外表看來是粒子,其實只是原子核外的電子雲,粒子的外罩只是假象,科學家正在研究用超級碰撞器來粉碎原子核,找尋最基本的粒子,已經找到了更細微的粒子,現在還未有最終結論。


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嚴格意義上,我們是不能真正觸碰到另一個人的,因為原子外圍都是電子雲,而電子雲之間是互相排斥的,人和人之間的觸碰感本質上都是排斥感,接觸感是一種錯覺。



所以,即使物質看來是有邊的,其實也是相對的,本質上一切的存在都是無實質的,這個就是佛教中的「空論」,所有有關本體論的討論都是有邊的,屬於無效的討論。


值得注意的事,有些現象本身難以界定,說這些現像是有邊的固然是無效討論,但說這些現象是難以界定或「無邊」的也是無效討論,因為現象本身並不實在存有。


比如說,「那兔重一公斤」是錯的,「那兔角重量難以量度」也是錯的,因為根本沒有「角」。


佛陀怎樣回應這類本質上是「邊見」的問題?


探討輪迴論時,人們常常不自覺地陷入了邊見,例如,佛陀在世時,有些人會去問:「如來死後去了哪?」「人死後去了哪?」


大部份的時間他都會沉默不回答,並指出這個問題屬於「無記」,即不確定的意思,因此不予回答。


不過有時候,佛陀雖然不回答,卻會說譬喻。


他會反問:有堆火熄了,火焰去了哪?


或者他會舉一個例子,有兩支蠟燭,一支點了火,一支沒點。用點了火的那支點了另外一支,並吹熄了第一支的,可以說火焰從第一支轉到了另外一支上嗎?


我們來看看為什麼「如來死後去哪了?」是無記的。


問題一:英國國王上星期去了美國外訪嗎?


問題二:美國國王上星期去了英國外訪嗎?


上面兩個問題中,問題一在邏輯學語理分析中會被判定為「有效問題」,這個問題本身可辨真假,回答也可以分辨。


問題二是無效問題,因為美國並沒有國王,這個問題的答案故此也不能辨別真假。問題是無效的,自然回答也是無效的,也就是說無論怎樣回答都是不妥當的:


問題二:美國國王上星期去了英國外訪嗎?


回答一:沒有去。


回答二:去了。


回答三:可能去了。


回答四:我不知道。


以上所有的答案都是不妥當的。


關鍵是問題中的前設「美國國王」是不存在的。


現在我們回到原初問題:如來死後意識去哪了?


不像美國沒有國王,人確實有意識的,等於火堆上的火焰確實存在的。


但人的意識具備死後原體轉移的能力嗎?能夠去另一處嗎?


佛學認為是不能的。


人的意識不是實體,不是靈魂,不能永遠保持一樣,一歲時的意識和三十歲的不是同一個意識。


火焰看起來是延續的,實在是一生一滅的,延續是視覺錯覺,即使我們能在概念上安了名,也不代表火焰是實體。意識也一樣。


這也是佛學常常用了另一個詞:「生死流轉」來說明問題,古代經典很少用另一個我們現在常用的字. 有流轉,沒有實體在流轉。


但婆羅門教思想是人的意識是實體,沙低比丘接受了這個思相,他認為意識能永遠保持一樣,死後從今生身體轉換到下一生。


佛教思想是人的意識不是實體,不能永遠保持一樣,死後今生的身體不再具備意識,而世上另一處,有新的意識出現在新的身體中。


正如有兩支蠟燭,以一支點著了另一支,我們不能說火焰從一支轉移到了另外一支上。


誰在流轉?


佛教的生死觀是這樣的:某死了,某某生了。


某不是實體,某某也不是實體,所以不能說某轉生了成為某某。


生死是有的,但沒有一個實體在生死。


有些問題錶面上看來是有效的,實際上也是無效的,像「影子是不是從左邊到了右邊?」也是無記的,因為影子本身是不存在的。


某與某某的關系正如兩支上的火焰上的關系,佛學稱之為「業」的關系,可以說業在流轉,苦在流轉。


所以無記類的問題,像「如來死後去哪了」, 「人死後去了哪」不是有效的問題,因為主詞是無邊的,屬於無記類別,不應該去討論。


「如來」和「自我」都不是實體,既然沒有實體的我,自然死後也不會有一個實體去了哪。


同樣,有人說:「某死了,人死如燈滅。某不再存在了。」


這個描述也是無效的,因為某原本就不是實體的存在。


為什麼說無記類問題是戲論?


佛陀稱這類無記的這問題是戲論,是假問題。


假問題是不值得研究的,因為對真實的生活沒有絲毫正面的影響,如果有影響,也是不好的影響。


如果有輪回,意識不能直接轉世也不障礙生死流浪,是不是同一實體轉世,我們的生死流浪也會繼續。


如果沒有輪回,那麼這個問題更加不值得討論。


是為戲論。


既然是戲論,代表依照這個邏輯去思考生死的問題是無效的,甚至會是誤導的,有時會引發強烈的虛無感,或者有了題主提及人面對死亡時的無助感。


比如說有醫生說張三有了末期的胰腺癌,三天后又告訴他這是一個誤診,我們可以說他自己康復了嗎?


明白了這一點,當面對他人或自己死亡時,絕不會去煩惱或恐懼“人死後會去哪裏“。


正確處理戲論的方法


兩個小孩在吹牛,甲說:「你快還我借你的一億美金,我請你吃大餐。」


乙正確回應是大笑,而不是去回答,去解釋甚至去反駁。


不過是一個玩笑,何必較真?


我們也終於明白了,有人問佛陀死後去了哪,佛陀的反應為什麼是沉默了。


正確的探索方法


木材燃燒成火焰,五蘊燃燒成自我。


火焰是無邊的,而木材卻是有邊的,所以研究火焰應研究作為燃料的木材才能明白火焰的本質。


火焰有多種的顏色,黑色、藍色到白色都有,火焰雖然視覺上是存在的,和影子一樣,本身是不存在,要研究火焰,實際操作上其實要研究燃料,名為研究火焰,實質是研究燃料。


同樣,研究自我也應研究五蘊,我們需要學習和修習觀禪。


整個三藏不能言說的部份只佔區區十個無記問題,其他的都是可以說,可以修習的,佛陀和弟子們就常常討論五蘊等問題。


要真正瞭解生死的現象,必須借著其他的觀察和方法,例如用緣起法來正思維和觀察生死的問題,掌握了這些方法我們將能正確瞭解生死現象,去除疑惑後,自然也會去除了疑慮。


當我們嘗試以文字思維來尋找解答和去除疑惑的那一刻,就已經走上了邪道。


然而沙低比丘的故事提醒了我們,一旦建立了錯誤的知見,以錯誤的方式去探索真理,即使生於佛世,親聞佛法也難以改變。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袁中平作


下次布薩日是五月二十九日


網誌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