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4日星期四

兩種存在的虛無 (辨析依存之四)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資訊時代生活緊張,變動頻繁,內心有無窮無盡的欲貪、貪和無有貪,結果是大都數人都有種空虛的感覺,人們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每天營營役役卻不知所為何事,這種空虛感的緣起基礎正是來自於依存,如果沒有了依存,或者是善依存,那麼種空虛感就沒有太大的作用了。


我依故我在,我在故我苦,有苦卻不放,如手持火炭,一切只因放手後的虛無比火燒更加難受。


明知火炭傷人卻不放手,其一是不知不覺依存了,更不知不覺苦由依存而生,其二是世人不願意面對放下依存後的空虛感,所以人人都繼續依存,不依存的人寥若晨星;大都多人面對虛無感的自然化應是加強依存,凝聚更多存有,雖然要面對更多的苦,但總好過面對虛無。有極少數人受大太的打擊,沒有能力凝造新的存有,不能善依存,更不能不依存,於是走向「活死人」的道路,每天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身如稿木,心如死灰。


存在的虛無


我們常說的貪執由兩個不同的概念組成,貪和執是兩個相接的心理狀態,先貪後執,本質上執是貪固化和穩定化,關係尤如水蒸氣被液化成水,再成為冰。貪作用時意識處於興奮和活躍的狀態,對清楚的所緣和目標,貪的個程是明顯,回報大都是快樂和喜悅,得不到會繼續爭取,蠢蠢欲動,激動難安,希望得到目標;而執是習慣,是比較平淡的,執的最固化的狀態就是存有,尤如由水蒸氣液化成水,再固化成冰,成為人的基本個性、價值觀等,存有基本上沒有甚麼特別感覺,最大的回報是平靜,但當外境強力沖擊依存時,不穩定的依存會令人感到極度焦慮和嗔怒,希望控制一切,消滅不如意的所緣。


依存就是貪和執的結果,是具體化了緣法的過程,將不相干、虛幻的緣法連結成相關、具體的存在,而具體的存在更反映了之前狀態的虛無。


有兩個學生正在上英文課,學生甲英文程度優良,並引以為傲(高慢),對此生起了貪著和依存,在上英文課時遇上了好的老師,他會很享受這堂課,精神奕奕,目標是在公開試中取得好成積,這時的存在感由本來不存在、虛無變得實在;學生乙英文程度差 ,即使遇上了好的老師也沒有能力分辨,他生起了自卑心(劣慢),並以此生起了無有愛和依存,一上課就昏昏欲睡,這時他感到的存在感是混日子、過時間的。


假如來了一個英文程度差又教得差的老師,誰會焦慮和嗔怒呢?對於學生乙來說教得好和差並沒有分別,他的存在感並不會被外境否定,因而不會變得虛無,而學生甲的依存就會被否定,他會感到非常焦慮、憤怒和不安,他的優秀自我存在感因而變得虛無。這種否定在都市人的一生中不斷地發生,每次改變都帶來新的挑戰,中學生的依存否定了小學生,上了中學要自新適應和開展,工作技能也經常在變化當中,現在的技能十年後就會變得落後,要不斷地重新學習,人生當中的各種角色也不斷改變,尤其是中年人要改變的很多,重新適應對自己的子女和父母的關係,退休後也要面對很多的失落。


根據調查疫情期間人們的精神困擾變得嚴重,有很多人甚至患上了精神病,原因是疫情前各人在平日生活中所建立了的存在感不再穩固,不能每日飲茶、聚會、上課、購物、上班等等,在強檢、禁足時甚至正常的飲食都不能保持,存在感的大量破裂造成巨大的空虛感,引發焦慮不安。當疫情過後,人們又要重新面對疫情期間所建立的存在感破評問題,因而精神困擾的問題會繼續存在。


存在的撕裂


存在不斷的虛無化後,心會自然緣取更多的存有來實在化,當大多的存在同時出現和破滅時,一種比虛無感更痛苦的經驗就有機會折磨人:存在的撕裂。


『演過一百部戲,一百個角色,最難演的角色卻是自己,因為劇本得自己寫,要寫個好劇本談何容易。在我演藝事業最忙的時候,同時軋六部戲演著六個不同的角色,我忘了演自己。有一天,站在鏡子前面,看到的竟然是一張陌生的臉。“我是誰?”我問自己。“我喜歡什麼?”“我不喜歡什麼?”“我為什麼不快樂?”我答不出來,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開始我失去了自己。』


來源:林青霞《雲來  雲去》


瀇員為了投入角色,以依存所生的感情和各種相應的概念形成戲中的各種的存有,角色要有說服力,演員需要認真投入感情,少部份時刻意識上是知道正在演戲,但絕大部份時間都是在依存當中的,其具體的演出就是成了存有,雖然專業演員都懂得入戲和出戲,但同時演不同的角色需要不停地入戲和出戲,也即是存在不斷地實在化和虛無化,同時演六部戲,再加上體力難支,需要以依存變得自動化來支持,進入了「活死人」的狀態,於是原本的自我虛無化後失去實在化的能力,令林青霞有失去自己的感覺,如果不處理,再下來就是不同的依存之間出現撕裂,令心淪陷至抑鬱,甚至會自殺。林青霞的方法是找回一個平凡的自我,享受別人不干擾、不認識自己的狀態,這也屬於善依存,有些明星就喜歡過著平民式的生活,有些就喜歡過著富豪式的生活,有些年過半百仍然喜歡貼出少女形象的相片,現在只需要簡單的軟件,人人都懂得自己修圖,只要是單一的存有,雖然也會出現虛無化,相比撕裂來說容易處理得多。


加固依存:不願面對虛無感時的選擇


在依存的影響下,見取和我論取化虛無成為實在,但都市人的四種依存卻不斷改變著,人生的每個階段都要否定過去的依存,這種化虛無變實在,再因外境的改變下實在又化成虛無,加強了空虛感和無意義感,對於依存感強的人來說是一種很辛苦的折騰。


應對以無有貪為依存的存在虛無感,有些人以遠遊流浪來找回自我,這是以新的存在來填補空虛,也有人會以變得更加依存和偏執來凝固舊的存有。


依存固著了我們的意識,單單是邪見、戒禁取已經足以引發偏執的自我,引發爭執甚至戰爭,在強烈的依存下,希特勒和他的父親都會認為自己是對的,他本人並不貪圖享樂,這方面相當自律,他的依存表現在見取、戒禁取和我論取,猶太威脅論由虛無化成實在,以致即使他的偏執造成空前的災禍,至死不悔。在希特勒寫下的遺書中,他依然認識國際間有一般由猶太人主導的力量企圖毀滅德國,德國本意是和平的,是被迫發動戰爭的,他號召國民效患新元首,與敵人死戰到底,認為即使德國是正義的,他以身殉國,其他德國人也應為付出生命而感到光榮,繼續和國際猶太人死戰到底。


減低覺知,無感於虛無:不願面對虛無感時的出路


當醫生判斷病人的未期癌症已經到了最後階段時,常常會提出「舒緩」治療給病人選擇,「舒緩」即是停止治病的程序,給予適量的麻醉劑來舒緩痛苦,病人既然躲不過死亡,能躲得過死亡前的病痛也是不錯的。


面對排山倒海似的虛無化而有無力感時,有時人們也有類似的選擇,他們會選擇以各種方法來麻醉感知,可以是娛樂、各種刺激遊戲、音樂、酒精甚至是毒品,其共通之處是減低覺知,加速放逸,同時也是減低對虛無化的覺知。


在禪修上也有類似傾向,有些人會想:「我需要的修習的教法由我說了算,其他人說都是浮雲。」於是,這些人就不需要去學法了,他們為了減低覺知,可能會感到持戒是不重要的,懺罪和懺悔因而是多餘的,很麻煩,他們因此可以藉著放棄持戒而減低慚愧心和自制力;又有人會認為禪那是不重要的,會因而放棄禪那而減低對不善心和善心的認知,更有人認為不應修習禪那,這樣就可以降低觀察能力,不需要去放棄欲樂;又有人認為只需修習禪定,不需修習觀禪,這樣他們就不需要去學習辨析名色法和各種高階觀禪了;甚至有人主張佛陀和佛法也是不重要的,會因而放棄學習三藏,反而聆聽單一導師的某些重複的教法,以簡單、片面的概念來代替全面的教法,目的也是減低覺知,增加愚痴和無明,同時也減低了對虛無化的感知。


這種人的感覺是:不去覺知身處火場之中,就不需要去面對大火帶來的虛無感,人既然躲不過滅亡,在消亡前能躲得過滅亡的恐懼也是不錯的;於是,人們不需要捨斷依存,可以繼續醉生夢死,為了更有效地醉生夢死,有些人是透過「修行」來減低覺知的。「沒有輪迴」、「修行在人間」、「工作即定慧」和「酒色財戲皆是菩提」等等邪見的效果也是一樣的,重複地自欺直至自己也深信了,就會去說服他人,以使自己變得更盲目。當愚痴的心不能辨析真假時,自然對苦的感受也同時滅弱。


不依存即不苦,不苦即樂


有了實在感後再經歷空虛感,空虛感就變成了苦果,實在感成了苦因,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實在感,那麼這時的空虛感反而會成為樂因,我們隨後所感到的自在、放鬆就成了樂果。


現在的人面對很多壓力和生活中考驗,生活匆忙,平日僅有的時間大都用來娛樂或購物滅壓,依存於物質來得到實在感,因而養成了習慣,結果是買了很多用不著的東西,以實物來填補虛無感,將有限空間的家堆積成山,寸步難行,於是花了時間去學習整理和購買更多的家俱來增加收納空間,以獲得更多的實在感。


從本質層面看,他們的煩惱根源不是空間不足,而是精神焦慮引至的購物行為,家中空間不足又令他們更少留在家中,常常在外,結果買了更多用不著的東西,煩惱的根源在依存,而不是在物件,如果只是增加空間,很快同樣的問題又會重生。既然是依存緣起了煩惱,去除這個依存有兩個方式,第一個是善依存,人們遇上了煩惱可以訓練自建以整理家中物件為解壓的方式,很快他們發現在整理的過程丟掉了很多無用之物後感到了快樂,一旦養成習慣,就可以大大減少煩惱。第二種方式以禪修去除依存,開展不依存,結果很快就將百分之九十五的東西丟掉,家中空間大增,也能達至相若的化實為虛的效果。


禪修可以帶來禪悅和喜樂,結果我們不需要去依存物質、見、戒禁取和我論,這時的屋內的空間不單止不會帶來虛無感,還會讓人感到自在、放鬆和喜悅,少了物件、空間大增人們更傾向整理家居,在整齊清潔的環境下,人又更容易放鬆,禪修也更容易成功,會有更多的喜悅,這就是不依存的良性循環。


依存導致人生中絕大部份的痛苦,帶來了實在感後再帶來了虛無感,那麼去除了依存,人生只剩下樂了。


依存的好處是有暫時的實在感,壞處是實在感容易變成長久的虛無感,並帶來焦慮,作為對比不依存是善心,可以避免生起脆弱的實在感,也同時避免了虛無感和焦慮的出現,像韓美林善依存創作來不依存於身體,同樣在獄中的頻婆娑羅王表現出的另一種況,重點是他先「不依存」,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對身體的不依存。


無依之心理機制:平衡和智慧


不依存是美心心所中的「念」和「中捨性」,「念」令人不自動化,不以某些認定的信念盲目行事,也就是不放逸,「中捨性」是依存的相對心所,心不依存,去除欲貪後,回復平衡時會靜,而所有的平衡都需要捨,例如行李太多障礙了徒步旅行,想平靜和平衡必須捨掉多餘的行李,或寄存,或寄回家;因此巴利語中的tathamajjamatta被譯成「中捨性」,意思是捨掉兩端,位處中間,例如,四禪中的捨是捨斷喜和憂,樂與苦;無量心的捨是捨掉表面的現象,直達業的本質,不為表象多動搖;行捨智中是捨是捨掉自我、各種相和轉起等。有依存心便會失去平衡,就沒有捨,有了捨就不會有依存。


「中捨性」表現在對外境的平衡力,去除偏差,例如習慣了飲咖啡,有天沒有供應時,依存生起了,焦慮也生起了,這時心馬上平衡,不飲也無所謂,依存消失了,焦慮也隨之消失,當所緣消失時,依存的人進入了放逸模式,會焦慮難安,而不依存的人就會進入善心的模式,中捨性作用了,仍然平靜輕安,頻婆娑羅王就是屬於這一種,佛陀被天人噴子批評時,他的心也是不依存的,是平衡的,自然不會對「失面子」有任何反應。


平衡是我們必須要掌握的生活重要技巧之一,作為現代人,我們的身體和心智從小到大一直在快速變化,每次踏進入一個新的階段,我們都需要捨斷舊有的習慣才能適應新的生活,例如,小朋友上幼稚園就需要捨斷在家中的唯我獨尊的習慣,上中學要捨斷小學的習慣,不再稱先生、老師而要叫「sir」式「miss」,到了年紀大了,身體的回復能力低了,我們要捨斷很多年輕時的飲食起居習慣,否則身體會急速衰退,帶來災難,如果不能捨斷舊有習慣,就會在新的環境中失去平衡,所以平衡必然涉及捨,這也是將本來是平衡意思的巴利語譯成「中捨性」的原因。現在是資訊爆發的時代,人們面對大量互相矛盾的資就更需要捨的能力,否則容易上當受騙。


完成了登山課程的阿虎和阿樂分別去行山,他們在途中遇上了不少小道和捷徑,阿樂享受旅程時,在放逸中無有意識地走進了其中一條小道,結果迷了路,又受了傷,幸好有呼救設備通知了後勤部隊,在失聯後三十小時尋回阿樂。而阿虎在上課時就認真的學習到為甚麼登山時要避免走進小道,為此多位教練都不斷強調,當他見到一條條小道時,記起了一個個意外的個案,他生起毛骨悚然的感覺,因此避開了全部的小道,無驚無險地完成了旅程。


中捨心所除了帶來平衡外,最大的好處在於能讓我們更效地去觀察和如理作意,從而增加覺知和智慧。覺知帶來智慧,所以只有阿虎才能完成旅程。


兩種虛無感:依存的和不依存的


緣法變動時現象就會隨之變動,前一刻存在的變成不存在,有生必有其滅,虛無化是必然的,無論有沒有依存,主要分別是有依存的欲會形成了實在感再虛無化,而不依存的中捨虛無化前是沒有實在感的,實在感就有苦,沒有實在感就沒有苦。由於果報緣的關係,沒有實在感,不由依存而來的存有會持繼作用,如果我們能夠對果報緣所生起的存有保持不依存、平衡的心,就可以超越苦。


依存有四個層面,不依存、沒有實在感的存有也可以有四個層面,以中捨心對欲、見、戒禁和我論,例如,為了保持身心平衡而捨斷不健康的飲食,這是平衡了欲取,不再依存於有害的飲食,平衡能力強的人能夠馬上戒煙,並且不單不會感到焦慮,還會感到放鬆和快樂;第二是和家人相處時遇上意見不合時,捨斷「見」來保持平衡大家的和諧關係,尤其是家人之間的意見不可能融和時,大家都不去繼續討論,保持了平衡;第三是遇上生活習慣不同時,捨斷舊有習慣來保持平衡,例如入鄉隨俗;第四是捨斷自我角度去看世情,有時為了珍惜家人而放棄個人的見解,不去爭論,工作時遇上不如意事時,可以放下個人角度,從公司的角度來看就會釋然,回復平衡。


再論不依存於身體


不依存身體同時涉及了四個層面的依存,欲取是依存身體得到各種欲樂,戒禁取涉及和身體相關日常儀式,例髮型、體態等,我論取涉及建立在身體的自我意識,見取涉及了以身體為核心的見,例如,我死後會不會輪迴等。


這裏涉及「不依存」和「不依存身體」,重點在「不依存」,只有做到了「不依存」,自然就是「不依存身體」,同時也不依存任何現象,所以不依存是阿羅漢證道的標準之一,證得四果人才能說自己「不依存,故不焦慮。」當然也包括了不依存身體。


簡單來說,絕對地身體不依存的方法也就是證得阿羅漢果的方法:四聖諦和八正道,我們這裏將討論相對的不依存。


凡夫克服虛無感的方法是以依存制造實在感,我們已經明白到這個方法是很脆弱的,依存本身就是苦因;聖者克服虛無感的方法是不依存,不去制造脆弱的實在感,因此不需要去面對虛無感,去除了苦因得以避免受苦。


更進一步我們可以學習不依存於身體,主要目標是去除欲貪,建立善心,我們對身體的態度是不主導,不操控,反而以緣起的態度和養生,因應實際的情況,我們經過學習、反思和經驗總結後,聚合了相關健康的條件,讓身體有了健康的條件,我們會主導,正如花王不會主導花草的成長,他只是各種緣法的協調者,而不是主導者。


我們明白,身體極易受其他因素影響,因此保持身體的平衡是一個重態的個程,不是靜止不動的,今天的情況和昨天又會有所不同,即使我們在森林中正愉快地漫步著,一個小蚊的叮咬所引致身體過敏反應就可以摧毀所有的樂趣,也有可能自己或家人的身體會出現一些問題,需要我們花大量的時間專注治療。


尤如在平衡木上行走和做出各種動作,我們需要專注和捨心,捨掉干擾平衡的因素,才能在動態中保持平衡。


依存是盲目的、無知的、自動的,省力的,去除對身體的所引發的焦慮,我們必須認清身體易被改變的本質,我們應該花足夠的時間來學習養生知識,並加以認真實踐,個程中我們也需要節制自己日常的活動,不要主動去破壞越來越得來不易的平衡。


比如說去沙漢自駕遊,我們需準備好有良好性能的越野車,對這架車的性能、缺點越了解越好,我們還必須在出發前去檢查車的性能是否正常,有沒有需要維修,有一些老化的零件,需不需要換,越野車雖然只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緣起條件,如果車壞了就會大大影響了遊程的樂趣,但我們會期望遊程的快樂不是由一輛有優越性能的越野車所能帶來的,而是由經歷、同行者或風光帶來的,為此我們需要懂得怎樣簡單維修,和怎樣應付各種路面情況,為了不影響對重要的事依存,我們必須先要有好的車。


如果我們的興趣僅僅是在於越野車本身,那麼樂趣會大大滅少,焦慮會大大地增加。


以此推之,我們修習禪法時,為了不依存於身體,必須重視善的業緣,先不放逸,再主動、有意識地了解身體的規律和知識,承擔責任,配合這些規律來修習,例如,下午的狀態好些,我們可以在下午多坐一些,上午的差一些,我們可以在上午行禪或學法,坐禪前要做一些放鬆的動作,坐姿要正確等。


同理,我們不依存於身體,捨掉對身體盲目的、被動的依賴,主動地、有意識地使用和保養好身體,以身體為助力,並且不被身體所困,去證得各種難證之法,體證他人難以明解的法,我們將明白,快樂不應依存於身體去建構,應該依存於善法中的喜和悅,然後捨斷於身體的依存。


我們對身體的中捨心和智慧慢慢純熟和圓滿,到了一天,當無可逃避的終點來到時,我們已經能不依存於身體,完全將心內轉而超脫。 


不依存:如實知見於身體


身體不好就會容易失去平衡而生病,為了獲得實相的力量,我們要如實地了知身體構造和性質,由於身體極容易受環境影響,我們需要刻意地學習怎樣保養好身體,怎樣健康飲食和健康的日常起居,平日出現了一些小病痛,馬上就有正知正念,懂得怎樣處理,病了也懂得去找好的醫生;並且建立了一個重要的認知:將幸福和快樂建構在這個脆弱的身體上不是一個明智的行為,例如,飲酒雖然可以帶來一定的樂受,但身體很容易受影響和破壞,多飲了一些就會破壞身體。


進一步,為了獲取法則之力,我們可以修習和身體有關的業處,如三十二身份,不淨觀,觀呼吸,觀禪中有色法觀法等等,掌握了各個業處,有助於開發身體的輕安和靈活,適業於禪修狀態,另外,也能帶來樂受。


有次,波斯匿王親身去頂禮佛陀,經過多劫以來的修習,佛陀的法相非常莊嚴,他看見佛陀時很欣喜,佛陀問他:「你為甚麼對這個身體這麼恭敬?」這句話反映了佛陀對身體的態度,他視身體為身體,而不會視身體為自己,不會視為是我的,可以控制和操縱的,他是以中捨心來感知身體的。我們也應如是培育自己,不將身體等同於自我,這也是一種法則之力的體現,但佛陀也沒有多說,因為波斯匿王的道也是佛道,自然對佛的形相有追求。


論藏中的《論事》提出一個比喻,刀刃不能以刀刃自身切割,污穢不能以污穢洗淨,不善法不能以不善法清淨,順而推之,愚痴不能以愚痴超越,欲望不能以欲望切斷,身體的依存自然不能以身體去超越了,必須以更高的善心去超越,所以,不存在先將身體保持在完美的水平,才超越身體的可能;同樣,我們也不應以新的實在感來克服虛無感,而應以無依來超越。


聖者最終會告別了肉身的存在,同時告別了因身體的虛無化而帶來的苦,他們再進一步告別了精神的身體,同時也免除了相關的虛無化,於是他捨斷了將來的各種形成身體的存在,不再生死流浪。


聖者之道:無依


當各種見解和習慣令我們失去平衡和平靜時,存在由實在變得虛無,隨著外境的轉變,各種角色的實在感也會變得虛無,我們應該及時捨掉這時見解和習俗,世間最強烈之一的依存可能父母角色的依存,一般情況下父母對自己的角色有很強烈的依存感,也因此有強烈的實在感,例如父母抱著剛出生的子女時,會很自然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和實在感,兩者當中一般作為母親的依存感會更強烈。


個案二中的兩個母親,她們痛失愛子,作為母親的實在感變得虛無,由非常實在變成虛無是非常痛苦的,她們同時背負著社會的一些要複仇和爭取正義的習俗的依存,故事中兩位都背負了虛無感,第一個以善依存繼續凝聚新的存在感:失去兒子的母親,成就另一位母親的人,第二個以無依的心放下了母親的存在感,走進新的人生。


世界上的一些地區例如俄羅靳和土耳其仍然保留了私鬥的習俗,即使在婚禮後也會突然相約一大班朋友「私了」,兩幫人都會以私鬥的形成來解決矛盾,過後不會追責,一般是赤膊徒手打鬥,不傷害人命,故事一中瑪雅姆可能就生活在這種文化中,她仍然感受失去兒子的悲痛,她是在咬牙切齒中「原諒」殺手的,她的「偉大」是有點被逼的,她原諒對象其實是殺手的母親,她說:「因爲我遭遇了喪子之痛,所以不想再讓另一位母親承擔苦難。」她仍保留了相當程度的作為母親的依存,因而有相當程度的空虛感,她在將來生活也因此將背負著相當的痛苦,她的愛越深,將來所受的折磨也會重,兒子的離世令她失去平衡,成就了他人的母親所帶來實在感並不足夠,她的原諒並沒有讓她脫離巨大的虛無感,所以她仍需要借助新的依存,如欲(當眾掌摑殺人犯)、見(因爲我遭遇了喪子之痛,所以不想再讓另一位母親承擔苦難)、戒禁(原諒儀式)和我論(偉大的母親),來強化新的依存來減低失去兒子之痛的覺知,她從一個套路走進了另一個套路,也因此要繼續承受更多的苦。


人性有惡也有善,但帶著欲貪、有貪和無有貪、生活在網絡時代人往往會傾向人性本惡的觀點,故事二中的羅瑛示範了不依存是怎樣引向人往快樂之道和相信人性本善的見。她是單身母親,農村生活的兒子好不容易進了大學卻在交通意外中身亡,她平靜地面對母親存在感的破碎,完全接受了兒子的死亡,代表她已放下了作為母親的角色和依存,也許她明白失去兒子時的巨次空虛感主要來源是依存而不是兒子的死亡,所以她以中捨心放下了對物欲的依存,不接受任何的賠償,她不責難,不吵鬧,增強覺知,主動了解和關懷事故司機一家、公司和學校,讓他們的依存一下子失了效,讓他們明白原來不依存能帶來的不是空虛感,而是快樂、自在和源源不絕的善心,後來的事態發展正正說明了這點,白頭人羅英送走了黑頭人,她的善心同時也送走了依存,送走了實在感,同時也送走了虛無感,得到了善心的回報,也讓身邊的人感受到了不依存的力量。


巴士公司和學校按照舊有的依存來感知羅瑛,以為她為會哭鬧和爭取大額賠償(欲取),他們想不到羅瑛以平衡捨斷了欲貪,走出了失子的套路,捨離的依存,回復了平靜,她走過一遍和兒子相關的人和地方,如實地和每一處地方的影子告別,每處地方都捨斷了舊日的依存,當她回家時,「比來時多了一件東西,那就是湘兒的骨灰。」這是一程偉大的告別之旅。巴士公司和學校的人也受到了啟發,走出了套路,去到羅瑛所住的鄉村行善,這也是善依存。


依存的人會要求賠償(欲取),別人解釋(見取),道歉(戒禁取)和不斷的思念(我論取)來建備新的依存,羅瑛拾掉了這些見解而最終得到了平靜,她更以悲心來原諒了殺子兇手,以捨心不依存於見解和習俗,善心引發更多的善心,結果得以在不幸的人生路上平靜地前行。


聖者的不依存身體重點放在不依存,而不在身體、欲貪、見、戒禁取和我論層面找到實在感,他們不單單針對身體的不依存,像頻婆娑羅王一樣,他在最後的時刻身體狀態非常糟糕,但他仍然不放逸,不自動化,提起正念,因而對心的掌控能力已經超越身體對心的掌控,他沒有焦慮,他開發了善心,禪那和智慧,以聖者的如實知見為掌控心的工具,將心安放在依存的相反心境---捨心,結果成功超越了身體。


不依存即不自動化,去除欲貪,不實在化,時時刻刻保持不放逸,保持平靜中捨,如實知見各種緣法,明白依存是苦的根源,不對四種所緣生起欲貪、見、戒禁見和我論的執取,故而免除了因依存而帶來的苦,免除了虛無感。聖者徹底去除了依存,捨斷了將來的存在,告別了過去生死流浪中所有的緣份,找到絕對的平靜。


譬如凡夫飲海水解渴,越飲越渴,直至腎臟受損,凡夫依存於海水,於是繼續飲海水,然後想盡辦法止渴;聖者不依存於海水,根本不飲海水,因而不會口渴,也不需要想辦法止渴。凡夫看不到他的口渴是由飲海水而導致的,在強烈的口渴感和焦慮感下,他們不可能明白為甚麼「不作為」就能解苦。


聖者的方法是正道,不依存就不苦,就快樂,正如不飲海水就不渴,這是凡夫難以理解和實行的,他們不懂得停止飲海水,他們繼續飲海水,然後用各種的方法去止渴,故而凡聖分道。


所有願意努力精進的禪修者都走這條聖者之道的人,我們透過修習戒定慧、四聖諦和八正道來達到不依存。


不願意努力的人就繼續睡行至下一段的人生路。


活在不依存的人生


阿姜蘇美杜剛出家不久時,有次和阿姜查一伙比丘探訪另一處寺院,他們約好了在火車站集合。阿姜蘇美杜當時帶多了行李,很奇怪為甚麼其他比丘都是輕身上路,到了火車站會合了其他人後,終於知道原因了,原來他們不是乘搭火車到目到地,而是沿路軌走。他一身行李要自己背,越來越辛苦,終於走了一段路後,決意將部份不太需要的行李丟掉,走了不遠後還是覺得重,於是再丟掉了一些,越走越輕鬆,發現又可以丟掉更多的行李,到了目的地後,發現自己和其他比丘都一樣,只剩下很少的物件了。


按照依存的邏輯,阿姜蘇美杜的行李令他有很實在的感受,給了他安全感,他的痛苦表象上是行李多、不坐火車、指示不清楚、目時地寺院條件不好而來的,當他感到背上的行來越來越重,心中其實感到失落和虛無感,有種落空的感覺,要解決苦,就要回到過去:他們應該要坐車,指示清楚些,去好一點的寺院等等,這是凡夫之道,意圖從沉淪妄念、惡作中減低覺知,從而減低痛苦。


聖者和凡夫都會旅行,兩者分別之處在哪裏?


凡夫有求,有欲,要更舒取,更愉快,更方便的感官經驗,不要改變任何的習慣,自然要帶齊行李,需要乘搭火車。


聖者無欲,無求,時時刻刻都在去除依存,不需要太多行李,走路顯得更合適。


聖者之道是不依存,是平衡之道,捨斷之道,明解之道,去除了內心的對各種所緣的依存,聖者不斷地如實知見當下的身心狀態,增強覺知,觀察緣生緣滅,不逃避,不放逸,不再對行李產生實在感,就不需要改變外境也能回復平靜,最重要的是以這種明解和覺知繼續走人生的路,聖者將會丟棄越來越多的行李,而身體對於聖者來說最終也是一件不需要的行李。


人生於世,存在的虛無化是必然的,世俗人稱之為空虛、寂寞、孤獨、無助、失控,人們不知不覺苦的因由來自依存,畏懼於虛無,於是繼續更強烈地依存,要求更高、更多、更恆久,不願意改變對欲、見、戒禁和我論的欲貪,而他們當中有少部份人會轉向尋求宗教的撫慰,古代人已經懂得在觀念的世界中創造一些物件來抗衡虛無化,比如說以「長生不老藥」來抵禦死亡,以「仙丹」來抵禦病苦,現代人則有更多新奇的發明,如各種療法和藥物。


也有人以抽象的概念來對抗虛無化,例如死後去到一個永恆不滅的國度,當中沒有虛無化,永遠沒有痛苦,因而可以隨心所欲地去依存而不會受苦,這種理想國度有多種的名字,如天國、極樂世界或者烏托邦,為了加入這個永恆的國度,他們需要不斷地增加無明和愚痴,依存於虛幻的概念,無論是那一種宗派都有不少人倡議。


禪修界也不例外,人們最喜歡聽到的教法就是修行不需持戒,可以無咎地享受欲樂,甚至連毒品也可以盡情享受,不需禪那,不需僧團同修,不需面對苦,不需學習佛陀的教法,不需放棄依存,只需要去除對虛無感的感知就可以了,方法就是將智慧和覺知減到最低,只需保存最低限制的覺知,而為了保持低覺知的,他們需要只聆聽某導師的某些不斷重複的教法,只是簡單地覺知和簡單的概念,尤如一個面臨絕症的病人,為了不需要去面對痛苦,以麻醉藥來減輕覺知一樣。


對於凡夫來說,生死就是沒有止盡的旅程,存在的虛無感是可怕的:


我依故我在,我在故我苦,我苦故我依,無量苦隨身。


也有一些人能避免存在的虛無感,捨斷欲貪,聖者和我們一樣需要一定的物質和身份,但他們並沒有依存,他們在世間行走就只是為了去除依存,不造作因而沒有煩惱,緣滅時就不會感到虛無感,所以他們不需要實在感,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活得自在,即使沒有行李也得自在,聖者是極度稀少的,他們喜歡持戒自制,為無咎放棄欲樂,沉浸在禪那之喜中,他們常常學習佛陀的教法,放下依存,為了去除虛無感,他們需要將智慧和覺知提升至最高,不斷在各個層面如身體、感受、心和法加深覺知和了解。


踏上無依的彼岸


我們解說了怎樣以「正見」和「身體」為所緣來培育不依存,其實要完整地開發不依存的能力,我們需要持戒,修習禪定和培育智慧。


尋求正道的人應當正知正念,如實知見世間的人和事,不依存,不盲目、不放逸,知見包括身體在內的一切都是緣法,沒有固著點,沒有邪見,沒有障礙,無論身體有甚麼變化,都不能困固我們,苦困是存在本身帶來的,無論依存還是不依存都有苦,分別是不依者不囚,不依者的虛無感是平靜而不是焦慮的。


如是,即使遇上了難以忍受的苦,我們總是會慶幸自己尚未放逸,尚能感受到苦和離苦的動力,如實知道了苦因是內在的,即使感覺上還是欲擺不能,我們總是會慶幸找到了源頭,總是帶著信心終於有一日可以克服這跑不掉的源頭,我們即使感到苦不由自由地生起,面對存在中不斷生起的虛無感,總是會慶幸已經確認了止熄的價值,立下了將來努力的目標,我們即使因習氣而未能永遠地圓滿在正道上走著,總是會還會找回沒有欲貪的平靜之道和智慧之道,終有一天,沿著八正道走,我們終會做到不依存,終會達到聖者們那不可動搖的解脫自在,對於他們來說,存在的虛無感只會帶來平靜:


世間盡是無依處 ,無作無漏心寂靜。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辨析依存系列文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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