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5日星期日

尋道者見其道 (辨析如實知見之五)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為甚麼八正道會以正見為首,思維是其次的?


「見」決定了人的視角,帶來的是經驗模式,因而決定了人的經驗。


先有解脫心,再有解脫道,才有可能得解脫。


我們應該以甚麼「見」來經驗人生?


若生死如旅程,解決現實生活中困難最佳的方法是不同的知識和能力,以應對旅途中的每個經歷。


若生死如夢,夢中之苦是夢,解苦之道仍是夢,故解決困難最佳的方法就是「醒過來」,並不需要去開發不同的知識和能力,佛陀自稱為「覺者」,也可以解讀成他是一位「醒過來的人」,只需簡單地醒過來,所有苦自然消失,然而,為何大部人都是喚不醒的?


喜愛生死旅途者不捨生死,不視為夢,自然厭惡醒過來的智慧,排斥醒過來的人,即使不厭惡,也會制造各種概念來延長旅途,他們需要的讓旅途過得好的智慧和方法,為了完全享受當下的旅途,他們甚至會排斥過去和將來旅程的存有。


究竟人生如夢,還是如旅?


《阿毗達摩》中有句話:「尋道者見其道」(atthikehi upaññāto maggo, The path is found by a seeker.),maggo狹義來說指道,可以永斷煩惱的方法,初果道心生起了就可以永斷「身見」、「戒禁取見」和「疑」三個煩惱,廣義來義說道也可以指引領至目的地的方法,例如生天之道,地獄之道等等;upaññāto指被見證,被發現;atthikehi指尋求證道的人,對道有欲求,重視道的人。


尋求生天的人親證生天之道,尋求人道的人親證做人之道,尋求解脫的人親證八正道,我們也可以推而廣之去理解這句話,尋求生天之人不能親證八正道,因為他們對解脫沒有欲求,不重視解脫。


他們不捨得自我,自我所自帶的苦也不會捨得他們。


每人腳下之道反映了心中所求,身安處即心安處,沒有絲毫偶然。


這說明這世間各人有各自的緣起條件,只能見證自己的直正欲求之道,口說欲證解脫道,但現實生活中意識卻只向有人間烟火處走動,他們見到、知到的其實是人間道而不是解脫道,慢慢他們甚至很可能會將人間道視為解脫道,所謂的解脫道只是負在背上之舟,足以自娛或甚炫耀就夠。


尋大道者見大道,尋小道者見小道,不能見大道者,不是因為大道難求,小道易求,只因其無心於大道;不能見小道者,也不是因為小道難求,得大道者和小道者說大道,小道者只能聽到小道;有所謂的「人各有志」、「各花入各眼」,一切都是緣起的。


人生究竟是一旅程還是一個個的夢,要視乎人所欲求和尋找的是甚麼。


欲尋如實知見的人有不同的意向,於是就有了不同層次的如實知見。


兩個層次的如實知見


第一種是在淺層平台中培育的,值根於世俗生活,作用於單一存在內,第二種是深層平台中培育的,植根於戒定慧,作用於超越整個存在。


人因放逸而欲貪而又有了依存,有依存而有了存有和存在,於單一存在的內如實知見我們能看見存在內的真相,並運用來看破存在內的煩惱,比如說日常生活中某些特定的煩惱,這是淺層如實知見的作用;而依超深層的如實知見我們可以越存在超越整個存在,比如說捨斷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自我。


淺層的如實知見要看到存在內的某些實相相對簡單,所需的智慧也不太深,因而力量有限,尚未通達,第二種的如實知見可以幫助我們看穿整個存在,需要長期培育三學至圓滿過達,知見合一才能有機會成功。


淺層的如實知見


你被鬧鐘吵醒了,還未睡足的你很煩厭地想按熄手機,誰知道你不停地按,鬧鐘仍是在響,於是你奮力將手機丟往地下,手機散了,鬧鐘仍然在響,這時你驚醒了,鬧鐘還是在響,原來剛才在作夢,你心大心小地拿起了手機,嘗試按熄鬧鐘,結果鬧鐘停了,你舒了一口氣。


按不熄鬧鐘而感到苦是因為意識不能分辦真假,有了對鬧鐘的依存,以常規方式去掌控鬧鐘。


與現實相對,夢是虛幻的,但最真實的夢是那些接近日常生活的夢,真假難分,夢中人不知身是夢,以虛為實,潛意識仍然以現實世界的模式在夢境生活,成為夢中的依存,以「正常」的方式來按停手機,結果失敗了,焦慮了,失控了,直至回到了現實世界,以正常的方式來按來成功。


假想你能在夢中如實知見,你如實地知道身處夢中,明白夢是虛幻的,由意念凝造而成,按停手機的正確方式是以意念操縱手機,而不是以物理的手段,於是你作意停止鬧鐘,成功了,又假如你發現自己在天上飛,你不會畏高,不會焦慮會否跌下。


覺知自己正在作夢,並能看破幻象,按熄鬧鐘,這需要淺層如實知見,但在這層次的知見解決了鬧鐘的問題後,你仍在另一段的夢中,不久後,另一種煩惱又會隨另一境生起,這時舊有的淺層如實知見就失去效果,要重新開展新的能力,於是一段一段如真如實的旅程開展下去。


這是知和見不通達的如實知見,也是知和見不能合一的如實知見,有益於生活,無益於解脫。


應用淺層如實知見


如實的態度能釋放心的力量,運用在三個不同的層面,有不同的效用,也帶來不同程度的掌控感,尤其能幫助我們得到力量去渡過這充滿缺憾的世間,如實知和如實見讓我們不得不小心考慮背後的事緣,如果不考慮而著眼於抽象理念,我們很容易被自己的意識欺騙。


個案中的丹麥全民免費醫療系統,看起來很完美,但在背後的緣起條件限制下,免費醫療同時也限制了醫療素質,為了實現這個偉大的理念所建立的醫療系統,必須忍受相關的限制,所以結合了事緣和事境,在成熟的公民社會中,丹麥和其他北歐社會出現了大量向外移民,留下的丹麥人對他們的醫療系統的有清醒的認識,並積極地培養合適的態度和行為來配合他們的醫療系統,他們注意在日常生活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學習相應的知識,即使外國人諸多不滿,也不改丹麥人的滿意和快樂。丹麥人的醫療理念,在不需要外在醫療系統的改變下,也能為他們帶來的平靜和健康生活的力量,可以作為求真後可獲取的第一層面力量(身體和精神層面)例子,普利斯庫斯的人生理念,讓他無畏於生死,安樂生活,可以作為第二層面的力量(律則)例子。


不如實知見的人,不會願意改變養生和醫病的方式,他們不注意健康,不節制飲食,過度用身,常常讓心操勞,不了解身心,遇上症狀不能自理,極度依存醫療系統,家中連最基本的常用藥,急救藥都欠奉,又有人常常過度醫療,做了很多不必的治療,例如不願意花時間去學習養生知識,自療各種輕感冒,結果一感冒就奔向醫生,用了幾十年的抗生素後,當真正遇上重感冒時,已經無藥可用,因而容易焦慮,這些人身處丹麥全民免費醫療系統就會非常不習慣,他們實際身處丹麥,心仍然是中國經驗模式,相對來說是虛幻的模式,不能自制地焦慮、有怨言是正常的。


如實知見可以是一種基本的態度和思考方式,也是一種在生活找出虛幻不實的觀察方式,更可以特定指某一種觀禪的修習方法,在佛教的實踐中,人們需要經過修習、改變自己的思維和感應模式才懂得如實知見,看出虛幻才顯得有如實知見。


生活具有非常相、虛幻相,魏敏芝本來的命是一個農村養豬的,但張藝謀和她自己都看出了這個相是虛幻的,所以才有後續的發展,如果他們都不如實知見,將養豬相視為真實不虛,那麼就是不如實知見,也後來的故事會完全不同。


所以,真正醒過來的人,他們的行為會與夢中完全不同,看到的同時就是放下的同時,絕對不會出現「看得破,放不下」的情況。


虛幻中沉浸,真實中超脫


『有位躺在病榻上的老人接到詐騙電話,對方謊稱是她兒子。老人的兒子其實在兩年前就已經去世,但因為騙子的聲音和兒子實在太像,老人竟舍不得掛斷,聽了好久。最後老人說了實情,並請求對方“再說一句吧”,騙子思考片刻說,“媽,保重”,然後掛斷了電話。』(網上資料)


騙子和老人算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流露?為甚麼騙子的聲音很像兒子的?會不會是因為老人的掛念?聽著騙子說話時根本沒有注意內容,只是沉浸入了內心依存的世界,直至兩人都回到了真實,騙子才真情流露,這時心的力量是當下、真實的力量,不是過去虛假的力量,因而顯得感人肺腑,真實望慰藉了老人痛苦的心靈。但掛斷電話後,兩人仍舊回到各自的幻象中繼續存在。


從淺層到深層


約書亞和未婚妻傑西卡都在充滿壓迫的環境中成長,他們互相找到了對方,各自以對方作為強烈的依存,傑西卡因移殖的肝臟快要失效,自知生命有限,她本來也不打算有姻緣的,所以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去拒絕,但約書亞依存太過鞏固,不願意接受現實,還買了婚戒,傑西卡已經躺在了重症房,他仍不接受她會隨時離開,結果他去了找朋友的時候,傑西卡走了,這本來就是一段美好的姻緣,變成了他的惡夢,他不停自責見不到最後一面,八年裏還經常夢見她,最後他使了這個人工智能的模擬對話系統,遇程中他一直知道自己正在和電腦對話,不認為她是真的,兩人的對話中他反思了自己八年間一直不能接受現實,陷入了小輪迴當中,他失去依存,也失控了,對話了幾個月,都只是日常的事。


約書亞一直有如實的態度,也曾很努力去適應,但他的如實知和如實見還未找到問題的根源,他以為是惡作自責導至自己痛苦,其實是還未看清自己的意識運作,他的如實知見只達到了第一個層面,要破開如此強烈的依存,逆轉所累積的依存,必須看到第三層面才可以,當他終於如實知見苦的根源,他就放下了,他醒過來了,所謂的對話其實是一個自省的過程,即使人工智能的傑西卡告訴他這些明顯的理因,如果他自己不知道,看不見,也沒有用。


他必須培育「如實」的態度和以正見來經驗現實,才能真正醒來。


深層的如實知見:知見合一


要徹底地從夢中醒過來需要深層如實知見,你從超越了整個存在,不再需要去解決夢境中的困難了。你不要做任何的努力,只需要醒過來,如果不能徹底地一次過醒來,就要分四次,第一次醒來後,你證得了初果,你學習到不再以當世這個的身份來覺知世界的狀態。


從事緣的角色來辨析,淺層如實知見所需要的法則之力不大,比較容易獲得,但由於法則之力不大,我們需要很努力才能保持如實的狀態:而深層如實知見就需要很強的法則之力,比較難培育,一旦獲取的,只需一用,就能徹底解決問題。


身處虛幻的境界而不受苦的前提是要以如實知見確認身處於幻境之中,如果不能確正在作夢,完全的超脫是不可能的,因而需要不斷地在夢中超越各種的煩惱,而開展了第二種的如實知見後,只需要醒過來就足夠了,這時知見通達,知見合一,未必有益於生活,但絕對有益於解脫。


我們現在身處的世間在聖者心中尤如夢境,他們所經驗到的真實是建基於表象世俗諦和本質勝義諦的,所以聖者具足第二種超越的能力;當我們不能如實知見世間是虛幻的時候,尤如身處夢中而不知夢,將難以超越。


苦的人生的依存由攀緣而來,而攀緣由無明而來,因而難辨真假,焦慮失控;充滿無明的人天性喜以扭曲現實,他們尤如活在夢中,看到的世間是自己想看到和想像的,不會以「如實」的態度來事情,無視於現實,敵視者可將別人的友善笑容扭曲成機心,更不會看到事緣,他們往往著相於表象和概念,如衣裝、社會地位、經濟地位、政治理念等,例如,他們遇上一個有名望的高官或富商,會感到這些人必然是幸福的,而不知道他們可能比平常人更加患得患失,憂慮可能更加強烈,所受到的精神可能會更痛苦。


辨析深層的如實知見


煩惱不停地輪轉(vaṭṭa, revolving cycle)成為生死流轉,這個轉的核心是無明,轉的同時無明也在 累積,苦也在累積,一夢疊一夢,若要逆轉苦、無明,我們需要以「明」或「智」來逆轉(vivaṭṭa, devolving cycle)和超越,這種逆轉的智慧是建立在對空的明解之上,稱為「以空智來逆轉之智」(suññate paññā ñāṇavivaṭṭe ñāṇaṃ, knowledge developed through devolving which  based on wisdom and emtipness),而獲取此知智的方法是:「當如實知見眼以我、或我所、或常、或恆、或常住、或不變易法是空時,智從眼的執著逆轉,如是;耳是空……(中略)鼻是空……舌是空……身是空……」(《無礙解道》大品、慧品)。


《清淨道論》中的提及的十八大觀中,其中最後一個隨觀是還減隨觀:「行者修習還減隨觀,可以捨斷結縛住著。」結果是心無著於系縛。


"vivaṭṭānupassanaṃ bhāvento saṃyogābhinivesaṃ pajahati."  (Vism. ii. 629)

(One who developed comtemplation of devolving abandons involuntary inclination to bondage.)


逆轉在此被翻譯成「還滅」,多修習可以斷結縛,結縛即套在雙牛頸背上的木軛,代表心與境被過去的經驗套住了,成為了住著,即自然的傾向(abhinivesa,或有住),不需要作意自然就會生起各種相應的概念和感受,作用尤如潛意識的作用,「住著」的意思就是固著(fixation, adherence),是心自然的傾向,逆轉可以去除結縛住著,可以使結縛無住,約書亞在和程式交談的過程中,雖然深受感動,在根塵相觸的一刻,仍然保持正知正念,如實知見他只是在和程式交談,每一次的如實知見,都在解縛,逆轉過去所建立的煩惱,直至知見合一。


深層如實知見應用


在互相確認了對方的存在的重要性後,約書亞找到了煩惱的根源:「我只是想你,僅此而己。」「你是我的世界,我是你的世界。」他看到了對話和對妻子想念的虛幻,自己陷入了自己建構的世界,他之後和妻子只是隨便地「道別」了,這次,約書亞已經不需要正式的告別,因為他終於超越了,他切斷了依存,不再迷失於不知不覺中,他從新掌控了自己的心,尤如一個依指示服用了特效藥的人,經過一段時間後病癥自然消失了。


他遲遲選擇不醒過來,只因一旦覺醒就再也回不到夢中。果然,當他醒過來後,就沒有回到過去了。他見到了,也放下了。


從約書亞的經驗可以見,知見合一的狀態並不容易達到,對於禪修者來說,行者必須有具足定和初步的慧,大約相等於安般念的第一至第十三階段,完善了離貪和止滅,即第十四至第十五階段,直至能在根塵識相觸的一刻生起正慧,即第十六階段,即在心於六根生起處即能覺察到各種現的生滅,這時所看到的和一般人所看到將會是完全不同的現象,所有相會呈現出非相等超越四相的實相,或者簡單來說「空相」,例如男人、女人、鑽石的相不會再出現,只會以不斷生滅的名色法出現和滅去,看到並明白這個層次的法,才能真正超越各種煩惱。


如果他不具備「定」的能力,不能如實地注意同一所緣一段足夠長的時間,他將不能達到足夠的如實知見,不能止滅攀緣,不能超脫。


這種高層次觀智的能力,相當於七清淨道當中的第七階段智見清淨中行捨智之後的觀智,一切現都以行法的相呈現,沒有穩定的外相,因此超越四相是極為明顯的,人不可能在這種狀態下生起貪、嗔、痴,這是一種極致的求真的能力和態度,心依靠的是清淨、無染、敏銳、具最深穿透力的智慧。


一個在海上工作了三個月的水手,當上岸時,他腳踏實地反而會有種搖晃、漂浮的感覺,他這種的虛幻真實反映了環境的轉變,代表了他感官運作是正常的。


如實知見在運用時可以看出依存於表象的虛幻和非常相,如果我們心中生起諸法是幻、不真、虛假的相,那麼代表了意識具有如實知見,是正常的,相反,如果看到的表象是真實的,諸法是不虛、真、實相的相,代表意識是不如實知見,原因是諸法本來就是緣起不實的,是無明的;比如看見一個人,如果感到這個人是真實的,是沒有家教的,是邪惡的,而且對這些印象深信不疑,那麼代表當下我們的意識是不如實知見,如果看到的是這個人由五蘊組成,由業所推動的非實體相,由業所成,並不知其行為的緣法,不能妄加評斷,那麼就是如實知見。


一個神志「正常」的記者走訪精神病院,他訪問了一個自稱是外星人的男人,這位「外星人」說得頭頭是道,詳細解說了宇宙的結構,他的家鄉情況和地球將會毀滅的悲慘前景,記者追問了很多問題都難不到外星人,他活在一個完整的內在虛構世界中,與外界脫節,也因此失去大部份的基本生活能力,需要依靠別人的仁慈來生活。


兩個人當中,誰有虛幻的感覺,會質疑存在的真實?誰會有實在的感覺,對自己的感應有百分百的信心,完全不會質疑?誰對外境有比較真實的經驗,誰會依自己的想法來構造外境?


綜合分析:最後的朝聖


『十年前,我剛工作,拿著微薄的薪水,在成都租房之後每個月總是囊中羞澀。一次休假之後,再赴成都,下大巴時,車站外正值瓢潑大雨。我和其他乘客躲在屋檐下,等了好久,雨勢卻始終不見小,經過的出租車總是滿載,那些乘客們只好各自想法子離去,只留下我和最後幾個“困難戶”一籌莫展。終於一輛空當的人力三輪車駛過,一問價格,不遠的距離車夫要價15塊,我想著那銀行卡上已不多的余額,拒絕了。又有幾個乘客被敲著竹杠離開,我一咬牙,淋著大雨步行回了出租屋。


節約了15塊,換了感冒一場。那一天,我倒在床上對合租的哥們發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要當窮人。”


然而之後幾年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失去的依舊不斷失去,付出與獲得依舊不成正比,我也曾憤恨這都市的冷漠、社會的不公,卻始終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直到有一天在書上遇見你。你說:“並不是因為世界不美好所以你抱怨,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你的抱怨,世界上美好的東西才離你而去。”


從此我開始重新審閱自己的內心世界,盡量去規避各種狹隘的情緒,學著用善意去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我不再把掙錢作為最大的目標,生活的方方面面卻向好而行。


所以,自從我得知要去印度工作的那一刻起,便決定一定要來看看你。』


來源:郭菲《我在印度的701天》


作者郭菲年輕時是個典型的「漂人」,是個無依無靠的都市打工仔,他有很大的經濟壓力,但仍然去旅遊,回城後,在經常下雨的地方遇上了大雨,三輪車車夫開了比平時高的價錢:15塊,他經驗到的是車夫在敲著竹杠,生起了敵意,於是拒絕上車,自己走一程,他不如實知見自己的身體狀態,結果病了,他也不如實知見「下雨經濟」的價格,在雨中無論是車夫還是司機都要比平日勞心勞力,他被雨淋會生病,車夫也一樣,他們不待在家休息而工作,要求較高的價格是正常的,但郭菲明顯在界限的作用下,不能接受現實,而建構了自己的事境和事理,成了一個憤青:『我也曾憤恨這都市的冷漠、社會的不公,卻始終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從古至今沒有家庭支援的年輕人要在都市中起家都是極為困難的,但只要掌握相當的知識,一個有知識的人要成家立室、過上豐裕的生活還是有很大機會的,不去學習知識和培養良好的習慣,自然會處處碰璧。


郭菲在那時仍然活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不能如實正知自己所想的是虛幻的:「車價應該是正常的」,他不了知身體的層面,不了知人情世故,經濟能力不足還要去旅行,在關鍵的時候反而不願意花費,這個界限構造的經驗模式,讓他常常心懷怨恨,感到都市是冷漠的,社會是不公的,生活是停滯的,他的事境是不相關的,不合乎事實的,他的事理也是脫離現實的(冷漠、不公等),以概念來代替現實,同樣的經驗模式也讓他工作經覺到困難重重,生活走上絕境。


直至郭菲遇上了佛陀和佛法,「書上遇見」的「你」就是佛陀,在極度苦悶中,佛法指引了他,他明白了自己苦的因由不是貧窮,而是他的負面心態,他依持的就是如實知見,他也因此發願去印度佛陀的聖地朝聖,這一次建基於如實知見的態度、思考方式,他應用到了日常生活,他領悟了,並釋放出巨大的緣起法則力量,讓他自此以後停止抱怨,改為總是以正面的心態去生活,他的生活的的確確地改進了。


表面是對車夫憤怒和怨恨社會不公,實際上是內向型敵視界限,自我懲罰,沒錢還去旅行,省錢,他後來經驗也不斷重複這個小輪迴:總是對自己差一些,即使完全有能力用好一些的東西,也寧可用差一些。


他領悟時意識的對象主要是法則層面,他雖然以自我中心來思考,是建基於個體的經驗方式,他的道不是解脫道,但他將心、境和自我分柝來觀察,這是觀察本質的方法,所以才看到了心對境的詮釋形成了自己的感官經驗,即使他的如實知見只是略略涉及本質或勝義諦層面,也能釋放出巨大的法則力量,讓他看破事情和事緣,瞬間超越界限的小輪迴,從此以後不會再運作,他的如實知見屬於第一種。佛寶和法寶就是觸發釋放力量的媒介,他的力量還是源自於過去自己的修行,而不是來自佛和法,但對佛和法的禮敬仍然足以觸發這次的釋放。


那個為省錢而在寒風中自己推車的還未發跡的超級富豪史威特,他的如實知見為他帶來身體精神和律則力量,他不但不會如郭菲般感傷身世,還會為自己能省下的錢感到精神奕奕,得意洋洋,因為他走的路是成為富豪的路。


他在三個層次上表現出了的不如實知見,看不出「蟻民生活」背後的緣起條件及其虛幻相,第一個個體的層面,有關身體知識方面,他不懂得感冒的原理和防治,在書中也有多次類似的經驗,去印度工作沒有帶感冒藥,又不懂西藥的藥性,藥店給他甚麼他也不知道就用了,幸好還年輕,身體回復能力快,沒有大問題。


第二個是律則的層面,他不能如實知見累積和創造財富的原理和方法,以為成功的方法和機會只有那麼幾個,不知道人的心理健康的最要性,以為健康的必然的,不懂人性,不能靈活應對非常規的事件,例如下雨天的交通格價,以為世間是按一套方式運作的,他在人生當中常常因為同一原因而吃虧,比如說他認為遇上的印度人絕大部份不守承諾,答應了的事往往不能實現,這其實是因為他不能分辨印度的「答應」是由於禮貌不想直接拒絕,以是來表達不是,還是真正答應,是代表了是。


他身處的平台是世俗生活的平台,注定了他是不如實知見或者只有淺層的如實知見,所以他在法則層面卻頗有領悟,明白到內在經驗決定對外境的體驗,先有內在的煩惱,再有對外境的體驗,但這已經受用無窮,即使只是靈光一閃,幫助他渡過長久的困難時刻,如果約書亞也有類似的靈光一閃,可能早七年前就正常地放下了,因為法則之力最有力量,能夠頓超類惱。


淺層的如實知見帶來的剎那靈光,尤如蠟燭之光,足夠他完全醒過來嗎?


可惜的是作者沒有再進一步開發深層的如實知見,要開展的話,他需要有系統地學習佛法,不懂得禮敬三寶,以「你」來稱呼佛陀,可能也沒有機會去歸依僧團學法,和很多將佛法當成心理學、文學甚至是科學的人一樣,他將不能解鎖過去所累積的功德,更沒有機會學習各種業處,自足於一個永恆的門外漢,繼續沉醉於不同的存有。


依表象來看,人的精神是一體的,依本質層面看,人的心是可以柝分的,不知實知和見的人不能觀察到本質層面的法,因此他們的心力是有限的,人不知苦從何生起,也不會怎樣滅苦。


想像一下,有兩個人共住一屋,有天屋著火了,一個人去滅火,一個人就繼續添柴,互相之間並不知道對方的行動。滅火的人無知於添柴的人,用盡各種方法而火勢不止,他看不清滅火行動和結果火勢之間的關係,可能會充滿疑惑地繼續滅火,疑惑於自己的滅火的方法是否正確,是不是有效?因為火勢的大小除了與他滅火效率有關外,還與添柴人的速度有關。這個添柴人的作用就好像無明,滅火人無知於無明的存在和影響,他只看到實相的片段,藉此來想像、判斷實相;而更深一層的危險來自於滅火人無知於自己的無知,也即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看不凊實相的,他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可能有添柴人的存在,所以根本不會向這個方向去觀察思維。


滅火的人好比是意識,而添柴人的人就是潛意識了,當界限被觸動時就會不停依存,開始作用。如實知見心的郭菲,他找到了添柴人的一刻,這個添柴人馬上停止了再加火種,重新得到了心一境性,重新掌控了心,結果他的界限也暫時止熄了。在約書亞的意識中,滅火的人有意識地想放下,添柴人的人就一真想著亡妻,這其實是貪,是不停地扭曲和攀緣。


郭菲的添柴人就是無有貪,再發展到嗔和惡作,他的無有貪令他一直不能滿足於當下的生活,總是想出走,讓他離開了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滅火的人怎樣努力,火勢能不能減弱還有看添柴人。淺層的如實知見幫助他在某一場所止熄了的火勢,卻不能真正完全撲滅。


郭菲只求頓悟式的超越,將佛法變成哲學,雖然有了虔誠的求真態度,但沒有圓滿的方法,也培育不出圓滿的能力,因而不能超越大小輪迴,繼續受困於界限。


他的靈光,尤如流星擦過夜空,如幻似真,出現的一刻已經是最燦爛時,然後寂滅於黑暗中,他也從夢中的假醒變為真睡,而且這次可能掉進更深的夢,睡得更沉,貪、嗔、痴仍舊繼續緣起新的存在。


靈光雖美,對於解脫來說不但無實際用處,更可能偏離得更遠。


求渡的人們善歸依三寶,勤習業處,以戒定開發善心空間,以慧培育對三個層面的完整如實知見,他才能如實知見貪、嗔、痴,直至圓滿時,如實智見、解脫知見和如實正慧完全作用,看到再切斷煩惱的根源,攀緣最終得以止滅,整個存在也將消融,正如佛陀正覺時所宣說:


『多世以來我在娑婆世界裡漂流,找卻找不到造屋者  。生而復生的確真苦。噢,造屋者,我看到你了。你將無法再造屋 。你的柱子都斷了,你的棟梁都毀了。我心已證得無為,已滅盡渴愛 。 』


來源:《法句經》一五三、一五四偈


由依存所化、緣起的現象本質是虛幻的,看到虛幻才是如實知見,佛陀看到不是實在的輪迴,而是虛幻的輪迴,他看到的是貪愛(造屋者),而不是自我在輪迴。


如夢的生死流轉,如鏡中花,水中月,無論如何作為皆如空中畫圖,以虛幻創作虛幻,我們唯一值得去努力的只是醒過來,重新掌控,而醒過來,需要知道很多,因為有很多夢中的所作虛假雜相,然後再要見很多,直至醒了後,不再依存,一切都不再一樣。


如果發現「醒過來」後行為還是一樣,即使知已然足夠,見卻未能破除煩惱,看得破,放不下,智慧明完全沒有法則之力,會不會我們根本仍在夢中?


佛陀看見時,也是造屋者滅盡時,他不再依存,他也就醒過來了,他不滿足於剎那的靈光,看透了如虛的流轉,才終於從生死大夢中醒來,進入太陽般的光明。


看到了添柴人,撲滅了添柴人,火也自然慢慢熄滅,再也不需要滅火的人了。


深層如實知見如太陽般的光明,一切的緣起都隨著自我的消融於空當中,尤如黑暗消失於光明,不盡的輪迴也將消失於智慧之中。


黑夜中群星璀璨,可暖人心,然星光不能照明,喜歡和依賴星光的人,亦需恆久依存於黑暗之中,也只有依存深重的人才會喜歡片面的靈光,他們這樣才能輕鬆一點地繼續無盡的生死流浪,尤如追夢者只求好夢,永遠也喚不醒、痛不醒一樣,他們的平台決定了存在,他們將一往無前地奔向已經預約好的無量痛苦。


若非黑夜似漆,那得群星璀璨?陽光閃耀處,星光將黯然失色,欲求星光者得見星光,他同時也選擇了黑暗;欲求陽光者得見陽光,他同時也捨斷了黑暗。


你選了星光還是太陽般的明悟?


其實你不用多想,答案就在你腳下的道。


願一切眾生都能珍惜自己的心,讓心發出烈日般的光明。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辨析如實知見系列文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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