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人間道,是甚麼令人初心易失,好人難做?
站在人生的轉折點上,又是甚麼令人每每與善業擦身而過,轉向更差的道路?
業如潮汐,起落無常,有少數人可以去除了這個令人沉淪的因素,為甚麼他們能自在地在業海中乘風破浪,走向成功的人生?
佛陀時代有兩個備受考驗的人,一位是佛陀忠實弟子頻婆婆羅王(Bimbisāra),另一位是阿闍世王(Ajātasattu),兩人是父子,一位已經去除了這個因素,他將安然渡過即將到來的轉折點,並且變得更強更好,另一位還未去除這個因素,他因而在即將到來的考驗沉淪,犯下五逆重罪,來生必墮地獄,後來這個人也去除了這個因素,於是,他也會在即將到來的重重考驗中超越,安然渡過,走上超越之道。
從小到大,阿闍世王習慣於被父母溺愛,對長輩的關愛需常依賴,身為大國的王子,擁有各種最好物質和培養條件。
長大後的他不能再依存父母,頻婆婆羅王在證了果後生活也漸漸轉向內在,而不是在物質、權位和家庭,同時,也為了鼓勵阿闍世自立,以成為偉大的君王,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慢慢疏離了起來。
人自出生以來就會自然地依存於父母,分不清父母和自己的關係,父母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餓了自然被喂食,倦了自然有人呵護入睡,父母尤如自己的身體,一般人大約幾個月開始建立自我的意識,大約二歲開始可以分得清自己和父母的關係是獨立的,這種依存的關係就會慢慢下降,阿闍世的依存意識明顯不是這樣的,以致在他的潛意識推動下,自己快樂必須要依存頻婆娑羅王,父親有責任去令自己快樂,他的自我意識也要依存於父親,所以他認為奪取王位是合理的,父親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在囚禁父親時,他不停地加以操縱頻婆娑羅王至死,他也認為是合理的,因為父親也是自己的。一旦這種緊密關係建立了,被依存的人會感到很大的壓力,正如所有父母在照顧孩子時也會感到壓力一樣,有壓力就會有焦慮。
被疏遠的阿闍世王感到很焦慮,於是他將目光轉向了導師,他被提婆達多所展示的神通所迷惑,慢慢對提婆達多產生了強烈的依存感。如果他是理性的,自小到大都見過佛陀和各位大弟子多次了,照理是不會對提婆達多的神通感興趣的,但被疏離的他陷入了潛意識的主導,提婆達多以神變通化成一個可愛小孩,坐在他的腿上,不知不覺間填滿了他渴求存有的心,瞬間便征服了阿闍世,提婆達多繼續表演出各種令常人感到嘔心的行為,但卻每每令阿闍世王感到窩心,他的心被邪惡的人洞悉了。
說得俗一些,提婆達多眼中的阿闍世其實就是一個精神上還未斷奶的小孩子,他看到了,並滿足了他,從此阿闍世不能自拔,對提婆達多奉若神明,供養了很多的資具,令提婆達多野心不斷澎脹,意圖取代佛陀成為僧團的領導人,提婆達多以為只需除掉頻婆婆羅王這個最大的支持者,就可以動搖佛陀的地位,於是慫恿阿闍世發動政變,登基為王。
多年的父子情,在業力面前只是一點的火花,可以在瞬間中熄滅。
頻婆婆羅王知道阿闍世的意願後,深愛兒子的他,從不拒絕兒子,他也樂意可以全力修行,於是主動退位,禪位給阿闍世登基,和平移交了政權,提婆達多仍然未能滿足,繼續慫恿阿闍世王殺害頻婆婆羅王,結果阿闍世王以殘忍的方式折磨自己的父親多日。
直至有天,阿闍世自己的兒子出生了,他抱著新生命,充滿了為人父親的溫情,那一刻的血脈相連,仿佛重新照亮了自己的生命,他努力想著怎樣才可以好好疼愛他,想著想著,他甚至想到怎樣培養小王子,讓他成為偉大的君王,突然間他發現,他所想的一切和父親頻婆婆羅王所做的都是一樣的,原來父親已經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恐怕他不會比頻婆婆羅王做得更多,這時他才明白,父親刻意的疏離是為了培育他不去依賴,獨立堅強,他明白了作為一個父親的愛,馬上想下令釋放頻婆婆羅王,這時王庭的護衛通知他,老國王剛剛離開了人世,他已經犯下了五逆重罪之一。
阿闍世王一直不能理解,老國王如果是善意的,為甚麼他之前會憎恨父親;如果是惡意的,為甚麼又一直忍耐他這個不孝子。
他以前不能理解,不是因為事實是難理解的,而是因為不善心主導了他的意識,他被界限障蔽了認知,他已經達到了夢想,但卻在此刻感到迷惑,下一步應走向何方?他再也看不到將來,究竟生命真正的意義是甚麼?
後來他推己及人,他感到頻婆婆羅王最後的一段日子會是非常痛苦的,一定對他這個不孝子極為痛恨,帶著濃濃的恨意離開這個世界,他從巨大的幸福中墮入了愧疚中,成為君主,掌握眾人的生死,享盡榮華,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滿足,反而時時刻刻陷入被害的陰影中,他迷失了,情緒也陷入了神經官能症的泥濘,整個人常常感到精神委靡,食欲不振,胸口尤如千斤重壓,從此失眠,即使用了當時最著名的醫生所處方的藥也於是無補。他更不斷地重溫整件事情的經過,尋找其中的原因,責備自己,為了國王的權位而喪心病狂,竟然連寵愛自己的父親也能折磨至死。
失眠者的黑夜是漫長的,深淵有的是濃列到化不開的黑暗。
提婆達多也很快惡貫滿盈,墮入地獄,同時阿闍世的惡業也漸漸成熟,潛意識中阿闍世王也在責備自己,孤單的他因而以嚴重的失眠來懲罰自己,並且有很強烈的不安感,經常疑神疑鬼,平日情緒變得容易激動,失控,經常疑神疑鬼,擔心被迫害。
精神上還未斷奶的的阿闍世王繼續尋找依存的對象,他發現巨大的權力並不能解決內心一個細小的問題,滿足所了有物欲只帶來空虛,擁有一切只會擁有一切的苦,帶來的只是更多的不安,一個偉大但又每天失眠的君王,其實只是另一個不幸的人,身份和地位只會令悲劇更悲劇,他想像,如果能有機會向父親請求原諒就好了,他一定會退位,從此靜思己過;於是,他經常造旁各種外道導師,希望從他們身上學得知識,獲得指引,為精神困擾的找到出路,為自己如暴風般的心帶來平和,他認為知識可以為他點出生命的意義,讓自己變得快樂。如果阿闍世王生在現代,他一定會常常流連於網上的哲學和宗教討論區和群組,常常和人討論生命。
既然權力不能帶來快樂和安全感,或許知識可以?或者不停增強知識就可以解決他的煩惱?
他忽視來自潛識識的影響,希望直接汲取知識來脫困。
但如果知識改變不了心,也改變不了命運。
然而,即使從小就認識佛陀和僧團,他對殺害父親、令母親傷心致死的愧疚一直將他推離正法,直至他已經造訪了幾乎所有名師,尋找人生方向,但精神的困擾沒有絲毫的減弱,在一個布薩日的晚上,為了逃避面對自己,他如常地和同樣沒有機會安睡的群臣閒聊,又再問起應該去造訪哪一名師,他已經問過除了佛陀以外的所有人了,他的御醫,也是佛陀的醫生建議他去佛陀那裏找尋正法,這時,他才終於克服了自己的心魔,答應前往。途中,他的焦慮又再次侵占了理性,他想到,父親的好導師佛陀,會不會謀害他,差一點不能成行。
阿闍世王是個聰明的人,具有領導的才能,他很重視知識,他覺得生活很困難,很難受,沒有快樂,但卻對自己真正的苦是甚麼沒有覺察,沒有正念,甚至對自己殺害父親的罪過的因由也不是很情楚,對苦因和解脫苦的方法無所知,也沒有正知,他以為透過知識就可以明白一切,但拜訪了眾多導師後,才發現心仍然是堵著的,情緒是失落甚至是失控的,世界仍然是灰色的,他終於明白了,單單是知識用處不大,豐富的知識並不能令心強大。
如果知識的果實只是虛幻的概念,是沒有力量的;而來自心靈的陰暗、猜忌、恐懼、貪婪卻在真實地掌控後人的情緒、感知和思考。
生逢佛出世,有一位父親是佛陀的大護法,又是聖者,又疼愛他,前半生的阿闍世王一手好牌,在起跑線上贏盡了人,但竟然也可以造下這麼重的惡業,可見當人的心軟弱時,活在不善心的空間中,讓潛意識主導了自己,然後再遇上惡業的後果。
不掌控心,就會被心掌控。
被心掌控了,就會完全失控,如同狂風中的一片落葉,又如業海中的一艘孤舟。
頻婆娑羅王的主動讓位對於阿闍世王來說是一個人生的轉折點,他以前所有對父親的懷疑都應該被否定了,父親的心是廣大的,他毅然讓自己的性命跟隨業去流動,無論兒子會否悔悟,改邪歸正,或是一條路走到黑,他都能安然承受,然而阿闍世王的心是如此的脆弱,以致不能承受那怕是極少機率的事,他害怕禪讓是父親的詭計,他被猜疑蒙蔽了,即使他自己親證到父親是正人君子,從不陰人,但扭曲了阿闍世王豈能感受得到?他經過這個本來指向天堂的轉折點,在愚痴中又走向地獄的大門,如果他是以善心為根基,掌握了心,就能在懷疑父親的念頭生起的當下,瞬間超越惡業,和父親和解,並在當生至少證得初果,可惜他的悔悟來遲了。
沒有養成反省和改錯的習慣,代價可以是難以想像的。
人生不乏改變生命的時刻,但軟弱的心令我們在過去錯過無數個可以扭轉命運的轉折點,放棄了初心,在轉折時刻,不堅持做好人。
因而了解心的軟弱,去除心的陰暗,培育堅強、正直的心是所有人都應該優先去訓練的。
他的波羅密成熟了,推動即使有五逆重業的他,繼續堅持拜訪佛陀,請教佛陀教法中的各種問題,潛意識中,表面上追尋真理的他,想問的其實是,他存在的意義是甚麼?教法中有甚麼利益?有沒有好的方法可以解決他內心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和心理疾病?
如果換成了現在,佛陀對於阿闍世來說就是一位心理醫生,他將接受佛陀法的治療,藥方就是他所開示的《沙門果經》,佛陀指引他去找出自己的病因,明悟己非:
阿闍世無可懷疑地犯了錯,他殺害了父親,也由此受到了懲罰,但他真的深入了解過所犯的過錯嗎?為甚麼他會殺害父親?頻婆婆羅王在最後的日子,真的被他折磨得很痛苦嗎?頻婆婆羅王真的會痛恨他嗎?阿闍世的自我懲罰,真的能夠抵消罪業嗎?生命的意義在哪裏?真正的快樂又在那裏?
阿闍世聽說過頻婆婆羅王早就得初果,但他對佛教中的這個修行成果不是很了解,不知道一個證果的人,被自建兒子折磨至死時,他的心路是怎樣走過的。
更重要的是他將會明白父親,這個明悟也令他走出了重重的陰影,重新發現了生命的意義。
阿闍世將接受佛陀的治療, 他將找到的真正的過錯和因由,也因而在將來獲得了超脫,在當下,在五逆重罪的業力下,他在善法中將舉步為艱。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