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5日星期五

如實之力 一(如實知見)


                             智慧如燭光  黑暗中更有美景



 


既然畫餅可以充饑,望梅可以止渴,那麼我們還需要真正的餅和梅嗎?


可以假的話,為甚麼要真?可以輕鬆在沙地起地基,為甚麼要在實地上花更多的時間?


如果世界是彩色的,你卻看到是黑白的,那麼是世界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


如果某人喜歡黑色,現實卻是白的,大部份人也是不介意白色,那些人為何不直接將自己喜歡顏色在意識上扭曲成白色,而反而會要求其他人在現實還是白色時,去喜歡黑色呢?


即使觀察是同一樣的事實,不同的觀點會形成完全不一樣的經驗,各走極端的話,兩者間將絕不調和,造成撕裂,進而造成社會階層的對立,這一切的根源都在哪裏?


既然撕裂的社會上也可以存在,而且更加令人振奮,我們何不繼續撕裂,而要忍耐、克制自己,互相包容?


建基於事實的苦(如身體的一些創傷)容易滅除,還是建基於虛幻的苦(例如幻想有人要害自己)容易滅除,為甚麼?


起火了,應將滅火器的噴向火焰,還是噴向起火物?


同樣,建基於虛幻的解脫,只會是徒勞無功的。


如果善的外境有助於建立善的心境,不善的外境引致內心煩煩擾,我們為何不將注意力放在建設善的外境上?


佛陀的道是四聖諦,停止扭曲,如實認知苦並加以超越,但既然扭曲世界是順從了我們無始以來的習性,為何不繼續扭曲,而要辛苦地去超越?


既然習慣了以苦為樂,我們是否應加強扭曲的力量,無論遇上甚麼都可以將之扭曲為樂,每天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這樣豈不更容易,更合乎人的天性?


既然一切由業所定,我們何不順從自己的欲望,對飲食不加節制,豈不痛快?為何要花時間去了解身心的結構,節制飲食?


人有無窮的欲望,所謂蚤多不怕咬,債多不怕追,那麼我們去克服下一個生起的欲望,或者下一刻生起的嗔念又有何意義?隨順容易,還是主宰容易?絕大部份人的選擇是那一種?為甚麼?


如果殺一人而能利天下,這個人應不應被殺呢?


瘟疫發生了,總會有人死的,為何我們要花資源去救治每一個人?何不順其自然,讓弱勢的人自生自滅?只救有前途的人?


要討論以上問題,先要考慮一個核心的的條件:個人的觀察是否客觀?真實?能掌握全面的事實?為甚麼有些人傾向批評、評斷他人,堅持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的;有些人傾向體諒、幫助他人;而有些人傾向保持沉默和抽離?


佛法強調我們一定要如實地觀察世間的實相,訓練自己達到客觀,能分辨虛妄和真實,能掌握全面的事實,而不應忽視世間,在愚痴的基礎上,在內在或外在的世界中去建構一個快樂或痛苦的狀態。


蔡瀾說了一則有關美國大作家馬克•吐溫的故事:


「某一天,馬克•吐溫的夫人要出一趟遠門,走前再三叮囑馬克•吐溫照顧好剛出生不到四個月的寶寶。妻子走後,馬克•吐溫就把嬰兒放到搖籃裡,推到走廊,他自己則專心致志地在旁邊的一張搖椅上讀書。當時正值隆冬,外面的氣溫非常低,馬克•吐溫又看得太入迷了,沒注意到嬰兒的哭聲。


等到馬克•吐溫放下書,天都快黑了,他才想起來嬰兒還睡在走廊裡。他跑過去看,搖籃裡的嬰兒早已經沒有了呼吸。馬克•吐溫不敢說出真相,等妻子回來後就告訴她,嬰兒是受了風寒。夫妻倆痛苦不已,可是又沒有辦法。從此之後,馬克•吐溫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之中,他怕妻子受到更大的打擊,一直隱瞞著真相。直到妻子去世之後,他才在自傳中陳述了這件使他抱憾終身的往事,並且以在大雪中受凍來懲罰自己的愚蠢過錯。


那個寒冷的冬天,已經七十高齡的馬克•吐溫在大雪中站了三個小時,結果患上了嚴重的肺炎,沒過多久不幸去世。


馬克•吐溫沒敢對妻子講真話,固然有可以理解的原因,但隱瞞事實給他帶來的痛苦是顯而易見的。敢於說真話,不僅能釋放心底的壓力,還是我們敢於直面問題的勇氣所在。如若一個人因為害怕付出代價而謊話連篇,不僅會使自己內心煎熬萬分,還會因此喪失他人的信任。」


馬克•吐溫雖然是一位偉大的作家,但他在智慧層面上都和平常人一樣,有時為了當下短暫的安穩的幸福,而選擇虛幻,逃避實相,他和妻子都有意逃避現實,而即時感到安樂,他們不明白,當下的行為是錯誤的,必然為將來種下惡果,結果不單內疚餘生,還以同樣的方式來自我懲罰,當下的果報雖然是有效業,但只是在消耗過去的善業,他的故事清楚地告訴我們,建基於實相的生活,才有可能持繼、安穩、幸福和快樂,扭曲現實的虛幻幸福是沒有力量的,而只有沒有力量的人才會被迫屈從於假象,尤如將滅火器噴向火焰一樣。


依照佛陀的意思,實相才是最有力量的,依從法則而行才有力量,逆天而行的多不能持久,但大部份人的認知往往是有偏差的,他們的名色法所經驗到的是「事實」是相反的,正如馬克吐溫和夫人,兩人都知道是事實是怎樣的,我們猜測他夫人早就原諒了他,但兩人都選擇不去面對,以為痴可以保護他們,從而踏上了不善道,而事實上開始時他們也感到平靜,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平靜是過去有效業的業果,而不是當下不善業的業果,結果繼續活在無慚、無愧、掉舉、惡作和痴中,而慢慢建構起不可逆轉的求不得苦,當有效業不再生起,生活中的美好隨之慢慢枯萎。


當人走上惡道而有善果時,愚痴的人看到的是痴可以帶來好處,而如實知見的人看到的是此時的善果只是過去善業的有效業呈現。


活在想像、虛構的名色法中,我們是不需要觀察世間的,我們只需和自己的想像去互動,因而傾向批判和負面的思維,並且在合理化自己偏見的同時,深陷於幻象,在虛幻中與虛幻争扎,不能自覺,更不能自拔。


現實如果是黑色的,在意識的層面將之扭曲成白色是可能的,再加上過去的有效果顯現,表面看起來是很化算的,但事實上扭曲意識不去面對是更費力的是事,痴本身就是不善業,不會明白這點,痴引領我們踏上了惡道,必然引致惡報,而在當下,建基於這個認知所形成的世間是沒有甚麼力量的,如果認知是如實的,那麼建基於這個真確的認知所形成的世間才會有力量。


佛陀如實觀,如實知見,如實解脫,而不是以成見、概念去觀,去解脫,他發現世間是緣起的,條件是錯綜複雜的,不停在變動之中,他以非常、非樂、非我和非淨來形容這個真實,並指出怎樣以這個認知,建構一個高層次的快樂人生;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視世間為常、樂、我、淨的,那麼人生只會是苦的,即使稍有一些欲樂,相比起那些高層次的樂,也是苦的。


這個讓我們更接近現實的修習,就是捨梵住,首先確認的我們常常活在虛構的世界中,其次才能明白真實永遠比虛幻有力量,再下一步是怎樣才可以了解實相。


《大環線上驚魂記》是一個美國華人網友楓葉樹下的心聲,頗具思考的價值:


他、A和太太對B印象(自私、不顧及他人、身在曹營心在漢、自視過高、為團友帶來危險、自私虛偽,占著便宜還賣乖),是建基於實相的,還是自己成見、概念的投射?

我們來推測一下,B會同意作者對她的評斷嗎?B對他們三個的印象又會是怎樣的?兩邊的人各以各的觀點去看對方,互不調和,有甚麼惡果?

美國人一向視批評、嘲笑政府和政客,尤其是批評聯邦政府和美國總統為常態,對此也毫不上心,認為是基本人權,應該給予尊重,為甚麼楓葉樹下對B「攻擊」美國政府這麼反感?

現實生活中,有些本來很要好的朋友在結伴外遊時也和他們一樣出現了類似的矛盾,回來後漸漸生疏,甚至「老死不相往來」,試以業的角度來解釋這一現象。

從作者對B的敘述中,她和賣了樓回鄉的八點整一樣,不重視實相,抽離了現象,活在自己概念世界的典型,試舉例說明。

作者認為這次遠足之行的失敗之處是誰的責任?他的負面經驗是由某人造成的嗎?他的看法是建基於實相嗎?試以業的角度來解釋他們之間的合作為何失敗。如果作者的怨憎會苦的是虛幻的,他有沒有解決這些的苦的可能?

作者的旅行屬於中高強度的,需要相應的訓練才應結伴起行,從作者的敘述中,他是一個稱職的領袖嗎?他具有相關的訓練嗎?

作者傾向批評、評斷B,而LUCY(見上文)就傾向體諒、幫助他人,負面的評斷和正面的讚賞本質上都是貼上標簽的行為,正面和負面的標有甚麼大的分別,帶來的效果甚麼分別?兩者中哪一個才能使人觀察緣起?

如果他以捨梵住去組織這次的遠行,結果會不會有所改善?為甚麼我們應以實相去生活,而不是以扭曲的心去生活?

捨梵住有助於我們去看清那些法,怎樣才可以有效培育?為甚麼將心安住於捨心會令人傾向保持沉默和抽離,停些評斷他人,讓心得安寧?


《大環線上驚魂記》


來源:楓葉樹下 03/29 


疫情期間,隔離在家,閑來無事,看看微信。看到幾年前一個曾一起旅遊的女生,就稱她B吧,不斷發帖惡名攻擊美國和美國政府。身邊像她這樣的海外華人大有人在,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邊削尖腦袋混得美加身份,享受著這邊的社會福利和物質資源,一邊高舉愛國紅旗,怒駡美帝國主義,一付正義凜然的樣子。愛國沒問題,為什麼不回到祖國的懷抱去愛國,賴在資本主義國家不走?B不禁讓我回想起四年前,那個在大環線上的難忘之夜。 


2016年恰逢美國國家公園百周年紀念,國家公園的宣傳口號:找一個你喜愛的國家公園,去探索和欣賞吧。咱不是美國公民,但旅遊無國界,於是響應號召,開始策劃,心中的嚮往就變成了大環線上十六個真實的日日夜夜。 


所謂的大環線(The Grand Circle)是指在美國西南部地區的一條經典的旅遊線路,穿過五個州:猶他州(Utah),內華達州(Nevada),亞利桑那州(Arizona),新墨西哥州(New Mexico)和科羅拉多州(Colorado),途徑多個著名的公家公園、州立公園和保留地,以Zion, Bryce Canyon, Capitol Reef, Arches, Canyonlands and Grand Canyon 國家公園為主線。 


回顧照片,那一趟旅行留下了不少難忘的回憶。在Zion,身穿潛水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兩側岩壁高聳的the Narrows流淌的冰涼河水中,那是我從未有過的徒步體驗;在精靈穀州立公園營地的帳篷裡,徒步後享受了幾位女生為我準備的豪華生日晚宴(罐頭、速食麵、啤酒),晚上來到空無一人的大廣場,仰望滿天繁星,那是我過的最美妙的生日;在大峽谷公園,我們從Bright Angel trail下,從South Kaibab Trail上,徒步十個小時完成了rim to river to rim的心願,同時教訓也是深刻的,在回程中,由於事先沒有攜帶足夠的飲水,我們體驗到了缺水的煎熬,由於排汗過多,離子紊亂,小腿肌肉出現痙攣疼痛,只能咬牙前行。可這些都比不了在the Wave那個夜晚發生的故事,那個驚魂之夜。 


好吧,要講故事就要交待一下故事的背景和人物。 


這一圈大環線超過兩千多公里的路程,第一次在美國自駕這麼長的線路,我心裡沒底。我太太基本是路盲。於是我在本地的一個微信徒步群發帖征伴,最終兩位女士應徵同行,其中一位就是前文提到的B女生,另一位簡稱A吧。本想著人多力量大,誰想到加盟的兩位女士都是第一次踏入美國國土,對大環線也沒什麼瞭解。儘管在會面時我特意強調,按我的計畫,此次旅行是一次露營徒步行,條件艱苦,非小資小調的風花雪月,但是A和B都信心滿滿,保證完成任務,我只好作為黨代表,帶著三個嚮往戰鬥的娘子軍上路了。 


從素不相識到一輛車裡的旅友,大家自報家門,都是大陸移民,而且巧了,我們四個人每個人年齡相差一歲,無代溝。開始我們的車裡充滿了歡聲笑語,一派和諧。女生A和女生B同睡一個帳篷,朝夕相處。記得在開往Zion的路上,春暖花開,兩邊綠草茵茵,讓人心情蕩漾,B跟A說:咱們倆在這兒買個房子,一起養老吧。我開始認為B是三個女生中能力最強的,她是那個徒步群的組織者之一,自稱年輕時是運動健將,有著豐富的徒步經驗,曾在原始森林中行走。A跟我太太是一個級別的,平時打打羽毛球而已,沒有露營徒步的經驗,讓我有些擔心她能否跟下來。果然,開始徒步我和B走在前面,A和我太太落在後面。尤其我太太,由於備戰行程,跑步時膝蓋受傷,現在需要戴著護膝走路。在死亡谷國家公園徒步時,一度虛脫,走不動了。 


除了落地時,在拉斯維加斯我們住了兩晚酒店,一晚在Capitol Reef公園,由於晚上降雪,氣溫過低,我們放棄露營,住進鎮上的一家旅店,其餘我們全都露營住帳篷,住過的大部分營地沒有熱水和淋浴。從一處轉戰到另一處,拆帳篷,搭帳篷,白天徒步,晚上睡帳篷,每天自己做飯,的確比較辛苦。如果你適應這種旅行方式,就樂在其中。在黃石公園的兩個星期,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可是對於沒有露營經驗的人,就可能是一種折磨。如果你吃不香,晚上睡不好,白天怎麼會保持充沛的體力徒步? 


行程漸進,每個人開始產生變化。我感覺B表現出不適應,她的體力和精力越來越差。行程過半,一晚在 Canyonlands 公園營地,B要求把帳篷搭在我們帳篷的旁邊,因為她晚上感到害怕。我還記得在隔壁營地,一對夫婦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露營,晚上孩子睡在自己的小帳篷裡面,半夜孩子哭了,父親只是打著手電筒過去安慰了一下,孩子仍然自己睡在帳篷裡。第二天一早,我們去著名的Mesa  Arch看日出。令我驚訝的是,B說她就呆在車裡睡覺,不去了。之前那麼喜歡一路東照西照的她,居然要放棄欣賞這世界級美景的機會,只需走0.8公里,讓我不可思議。 


相反,A跟我太太反而漸入佳境。尤其我太太恢復迅速,幾天後居然撤掉了護膝,徒步時跟我走在一起。現在我越來越相信,大自然是有能量的。如果你懂得欣賞大自然,從中獲得能量,即使艱苦的條件,辛苦的徒步,你也能從中恢復體力,一如既往。一個好的證明就是,我們每天旅行徒步消耗的體能不少,可每天就吃早晚兩頓飯,簡單的食物,遠不如平時在家吃的那麼好,那麼有營養,可體能狀態比平時更佳。 


有人說如果你想瞭解你人生伴侶的真實面目,就跟他/她走一趟艱苦的旅行吧。此言不假。平日裡,我們都會戴上一付面具,給自己貼上一個好人的標籤。只有在一些特殊的環境和情況下,人的本性才得以暴露。B總是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熱情助人、滿滿正能量的人。慢慢的我們注意到她和A的關係似乎出現了問題,她們不像開始那樣親密了,甚至開始分開睡,一個睡帳篷,一個睡車裡。後來我們聽到了A對B的抱怨:自私自利、不顧及他人。比如


我和太太私下認為A是一個隨和、易相處的人,我們更相信她的話。而且我們也注意到B的一些自私、不負責任的行為。比如在Bryce Canyon營地,B吃完飯後,把未清洗的鍋碗留在野餐桌上就要跟我們出去。我對她說,這樣會招來野生動物,引起麻煩。她滿不在乎地說,她以前露營時都這樣,也沒碰到過問題。我說這不是個人習慣的問題,是公園的安全規定,你不想因此受到警告處罰吧。這樣她才陰著臉,不情願地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如果如她所講,她是個經常露營徒步的人,怎麼會連起碼的規則都不知道去遵守? 


還有一件讓我記住的小事。在Monument  valley的印第安人保護區營地,那裡有定時的熱水淋浴。經過這些天的風吹日曬,誰不想痛快地洗個熱水澡。太太洗完澡跟我說,女生只有兩個洗澡間,她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B姍姍出來,原來她在裡面洗衣服。在這個荒僻的地方,有點熱水多不容易,如果每個旅客都像B一樣用熱水洗自己的髒衣服,大家還有熱水澡可洗嗎?B考慮過他人的需要嗎? 


好了,鋪墊完成,故事開始了。 


四月三號這天,我們從Monument  valley驅車前往Kanab 鎮,在結束了下羚羊穀的遊覽後,我們入住了鎮上的“瘋馬”房車營地。這個營地也有帳篷營地,國家土地管理局(BLM)的遊客中心離此不遠,這是我選擇在這裡露營的原因。第二天是個大日子,一早我們來到遊客中心抽籤,看看我們是否幸運,可以獲得大名鼎鼎的North Coyote Buttes,大家熟知的the Wave的進入許可證。那天有一百多人到場,50組參加抽籤,中心每天只頒發十張許可證,十個幸運人(還有十張可以網上抽籤獲得),概率小於十分之一。還記得我們是27號,23號中了。 


沒中彩不耽誤玩。回到營地吃完早飯,拆了帳篷,我們驅車從89號公路下來,沿著一條土路,來到Wire Pass Trailhead的停車場。從這裡可以通過Wire Pass trail進入Buckskin Gulch, 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峽谷,也是一次獨特的體驗。去the Wave也是從這裡出發。 


在此之前,我們走過這樣的沖刷而成的峽谷,比如精靈穀附近的Little Wild Horse Canyon,但是這裡的地貌景色更具魅力。即使在晴天,穀內有些地段仍然泥濘積水。難怪公園警告,不要雨天在穀中徒步,即使有小的降雨,穀內也會變成泥流的死亡陷阱。 


這是我一路上拍到的最得意的照片。注意看,頭頂那塊巨大的岩石像不像一張禿頭老人乾癟的臉。如果沒人發過這樣的照片,我的照片也算首發作品了。給它起名:老石人。 


這張照片挺奇怪,不知道那個光圈是怎麼產生的。 


谷中徒步,我和太太在前,A和B走在後面。在一處空地坐下來休息時,她們說累了,不走了,想回去。天色尚早,我意猶未盡,就對她們說,我們繼續往前走,你們回去在停車場等我們。我們繼續前行,最終被一塊巨石攔住去路。 


我們於是從巨石處原路返回。在Wire Pass trail匯入Buckskin Gulch的地方,注意這是唯一的一個岔路口,也是問題發生的地方,居然碰到兩個遊客坐在地上悠閒地嗮太陽。 


匯合口處很寬闊,還有一個拴著鐵鍊的鐵箱子在那裡,裡面有留言本和宣傳單,告訴遊客,面前岩壁上的這些刻畫是800年前的人留下的資訊,請保護這些古老的資訊,不要在上面亂刻亂畫。如果實在詩興大發,想說幾句,就寫在這留言本上吧。這些壁刻又為峽谷峽谷蒙上了一道神秘的色彩。 


我們從此拐入Wire Pass trail,順原路返回Trailhead的停車場,卻不見她們倆人的蹤影。太太有些擔心,我說大可不必,回來的路只有一條,岔路口有鐵箱標誌,B是徒步的老手,不會迷路的。而且出發前她們看過地圖,我給她們講了大致的徒步路線。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我們心裡開始有些著急,詢問每一個走回來的人。看地圖我知道,如果她們沒有拐入岔路口,在Buckskin Gulch穀中繼續走下去,也會走到另一個入口Buckskin Gulch Trailhead,於是我們驅車前往那個入口,在那裡等候。天色漸暗,終於看見一個背著大包的美國男子走了出來。我們上前詢問,他說許久前他的確看見兩個中國女人,記不清在哪裡了。他好像腳受了傷,走路不穩。我們於是載他回到Wire Pass Trailhead的停車場,他的車停在那裡。出於好心,他執意返回穀中尋人。望著他一瘸一拐、消失在入口處的身影,我不禁心生感動。 


天色將晚,她們現在哪裡?是不是偷著走Wave去了?這個念頭一經產生就如一種不祥之兆壓在心頭。我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討論是否報警。可這裡手機沒有信號,需要回到89號公路才會有信號。正在為難之時,太太眼尖,看見一輛警車經過。她急忙沖過去,揮舞雙手,大喊大叫。警車掉過頭來,車上下來一位年輕警官,他耐心聽了我們的敘述。那個背著大包的美國男人也走了出來,他說他走到岔路口,又在穀中走了一段路,沒看到人。旁邊兩個正要離去的徒步者聽到有人失蹤,也熱心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警官分析她們可能一時迷路了,不過一定能夠走出來,因為無論怎麼走,都會找到一個出口。他讓大家安心離去,畢竟天色將晚。他讓我們繼續在原地守候,他自己駕車去Buckskin Gulch Trailhead入口那裡守候,這樣雙保險。 


天漸漸黑了下來,只剩下我們一輛車停在空蕩蕩的停車場。那輛警車返回來了,只有警官一個人走下車。他說他不是這個管區的員警,只是下班路過這裡,他已經把情況報告給這片管區的警察局,他們會派警員趕過來幫助我們的。我們連聲感謝!警車漸遠的車燈後,暗夜徹底包圍了我們。四周靜寂無聲,只有嗖嗖的冷風掠起陣陣寒意,遠處山石黑暗的輪廓像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獸。忘記了徒步的疲勞,恐慌和焦慮如同寒冷一起侵襲著我們,我們躲進車裡取暖。太太不斷埋怨我,只顧自己的快活,不應該讓她倆獨自回去。我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們怎麼會迷路?谷中雖然道路蜿蜒,但只有一條路穿行,最可能就是,她們早回來了,等得無聊,就去走Wave,那裡完全是大片的荒野,沒有任何標識。土地管理局特意這樣做,就是為了保護那裡的地貌景觀,避免過多的人前往,造成破壞。只有在獲得進入許可證後,遊客才會獲得具體的指導資訊。擅自闖入者,不僅面臨高額罰款,還有迷路被困的風險。 


黑暗中焦急的等待,每一分鐘都是漫長的。可想而知,此時同樣置身於黑暗中的她們,沒有棲身之處,忍受著寒冷、饑餓、恐懼,掠過的風聲都能引起心頭的陣陣恐慌,想一想黑暗中可能潛伏著兇猛野獸和未知的危險,該是怎樣的一種煎熬。終於一束車燈照了過來,就像閃現在眼前的一道希望之光。一位身材瘦削的警官從警車裡走了出來。我把事情發生的經過講了一遍,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猜想,那就是,她們有可能走Wave了。警官詢問她們有無疾病史,是否攜帶足夠的食物飲水和防寒的衣服,我說她們沒穿厚衣服,手裡只有一瓶水。他沉吟片刻說,如果她們在穀中迷路,問題不大,那裡雖然有些寒冷,但沒有攻擊性的野獸,以前也有同樣的事件發生,迷路的人挨到天亮,自己就找回來了。可如果她們迷失在Wave就危險了,那裡無地理標誌可尋,晚上氣溫很低,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他說這類失蹤事件在這一地區時有發生,尤其在Wave,有些人沒有準備就貿然進入,去年就有一家四口人被困荒野,渴死在那裡。他的話更加劇了我的擔憂,一時間思緒翻飛。 


警官一直在用步話機跟主管部門溝通。最後他跟我說,鑒於她們的處境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等到晚上十點鐘還不見她們的蹤影,我們會派直升機過來搜尋。等待,黑暗中不安的等待,可我們畢竟有人相陪。如果沒有這位警官的幫助,我們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天空中傳來陣陣馬達的轟鳴聲,一架小型直升飛機降落在停車場。我們最後的希望來了。 


機上下來兩男一女,他們是一位當地警官和兩位緊急救護人員,他們熟悉這一帶的地形地貌。他們聽了我的敘述,也認為她們迷失在穀中的可能性不大,決定去Wave搜尋。馬達轟鳴,直升機起飛,消失在夜空。在跟警官閒聊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不是美國公民,沒有美國的醫療保險,如果打911是要付救護車費的,這一趟直升機救援得花費多少錢啊。不過事關人命,救人要緊,錢的事以後再說吧。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直升機終於飛回來了,機組人員沒有發現她們。他們問我她們是否攜電子產品,手機或ipad,如果她們聽到飛機聲,走到空地,打開手機光源,即使在黑夜中發出那樣微弱的光亮,他們都可以從飛機上看見。經過一番討論,他們決定最後去穀中搜尋一下,如果那裡也沒有,就等到天亮以後再說了。 


載著希望的直升機再次升入夜空。半個多小時後,飛機落地,機艙門打開,A和B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們獲救了。在對A和B做了詢問和記錄,確認她們不需要醫療説明,留下了我們的聯繫電話後,警車和直升機離去了,留下一臉疲憊和神情麻木的A和B,驚魂未定。看表已過午夜,我們四個人只能睡在車裡渡過這個難眠之夜了。 


聽A和B講述,她們在跟我們分手後原路返回,可是錯過了那個重要的岔路口,繼續前行,感到周圍的景物不對勁了,困惑起來,一度走上高坡。A認為應該繼續前行,她記得我說過的,前面應該還有一個出口。B卻認為應該往回走,尋找來時的入口。兩人爭執不休,結果就是,一起往前走了一段,迷惑爭吵,然後又往後走,又掉頭再往前走。我也曾在高山荒野中迷路過,我知道焦慮和恐慌會影響人的理智和判斷力,要是同伴間互不信任,互相埋怨情況就更糟。天快黑了,她們最後達成一致,找到一塊開闊地,坐下來等待救援。入夜穀內氣溫降低,兩人只好背靠取暖。事實上,B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關掉了手機和ipad電源,以待急用。當她們聽到頭上盤旋的飛機聲,急忙打開了所有的光源,然後就像放映電影大片一般,直升機在她們面前徐徐降落,一束強光照耀得她們睜不開雙眼,一個高大的身影披著光芒向她們走來。 


第二天,天光放亮,A和B又為誰對誰錯,爭吵開來。B執意認為繼續前行沒有出路。我說這簡單,我們來驗證一下就知道了。於是我們驅車來到峽谷的另一個入口,Buckskin Gulch Trailhead,從那裡進入穀中。走了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就來到一片空地,她們確認,這裡就是她們等待救援的地方,地上還有她們留下的腳印。我說,你們都沒錯,如果堅持任何一個人的想法,都可以走出去。 


那一晚後,我明顯感到A和B的關係惡化了。A更多地跟我們呆在一起,我們從她的口中聽到了關於B自私自利的表現。我私下跟太太開玩笑說,我們不應該及時地把她們救出來,如果讓她們背靠背地在山谷裡熬一晚,那種難忘的經歷會讓她們冰釋前嫌。十六天的旅行結束,我們在機場候機回多倫多。本來A和B訂的是同一航班,我們搭乘另一個航班,A卻故意避開不跟B一起候機登機。A跟我們說過這樣一句話:B這樣的人,我跟她今後老死不相往來。是啊,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回到加拿大後,我曾接到猶他州警方打來的電話,詢問她們二人的狀況,因為他們聯繫不上B,美國警方認真負責的做事態度讓我感歎。大環線後,我和B再沒見過面,但她還存在我的微信連絡人中,畢竟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矛盾衝突,大家面子上過得去。事情過去好幾年了,當時的那點事,回過頭看,都不叫事兒了。不過我清楚:如果我再想結伴出遊,她是最不可能出現在我名單中的人,我跟A的想法一樣。 


如果不是看到B那些“凜然正氣”惡意攻擊美國的帖子,我的寫作衝動不會被激發出來,這個驚魂夜的故事恐怕一直會埋藏在我的記憶中,畢竟生活像水一般推著我們快速向前流淌,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停下來付諸筆端。35年前柏楊先生寫了一本書叫《醜陋的中國人》,看看現在強大起來的許多中國人,長期泡在醬缸文化裡的醜陋改變了多少?看看那些為美國疫情惡化而拍手叫好的中國人,政治觀點可以不同,但總不能喪失做人的道德底線吧;看看微信,像B這樣自私虛偽,占著便宜還賣乖的海外華人還少嗎?我想問問B,那些把你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美國人,他們對你分文未取,你卻視為理所應當,你想沒想過,如果他們跟你一樣懷有民族的自私、仇恨、敵對,他們為什麼去救助你一個中國人?如果換一個角度,你會去無代價地救助他們嗎?他們對你的無私、無國界的人道救援,是基於他們持有的尊重生命、人權平等的價值觀,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每每會被一些好萊塢的經典大片打動至深,因為閃耀的人性光輝。 


中國有句俗語: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我想請B看看下面的這張照片,照片裡那些真實的面孔就是曾經救過你、而你現在仇視的美國人,如果因為你那時驚魂未定,忘記了對他們說聲謝謝,現在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仍然虧欠著對他們深深的感恩和一句由衷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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