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6日星期六

如實之力二(如實之力)

 

劣慧令心朦朧,又怎會感恩?




畫的餅無論怎樣完美,令人忘記的飢餓,但效果是短暫的,畫出來的東西始終不可以用來充饑;望梅可以止到的渴,不是真正的渴,是想像出來的渴,所以單單用心理想像就可以暫時止住,但過一段時間,當身體的水份需要馬上補充,可望而不即的梅,可能更令人煩惱。


所以,可以假的話,我們也不要假,也要花時間求真,因為假的東西只能用來對治假的問題。


而大部份人在經過多年的社教化後,慢慢會失去求真的能力,常常以第一印象和成見為真,而以假為真的習慣削弱了我們如實知見的能力,以致反而會感到假比真的容易,比真的好。


如果堅持真實而感到受苦,也應堅持真實。


如果沉迷虛幻而感到快樂,也應捨斷虛幻。


堅持真實而感到受苦,是由於過去而來的無效業在運作,再加上當下的愚痴,才會感到受苦。


迷失於虛幻而快樂,是由於過去而來的有效業在運作,再加上當下的愚痴,才會感到快樂。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尋思邪惡不善之尋,即:欲尋、惡意尋、加害尋,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尋不具利益,不是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而,比丘們!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苦』;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苦集』;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苦滅』;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導向苦滅道跡』,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尋具利益,這些是梵行的基礎,這些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比丘們!因此,在這裡,『這是苦』應該作努力,……(中略)『這是導向苦滅道跡』應該作努力。」 


(相應部56諦相應7經/尋經(莊春江譯)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思惟邪惡不善的想法:『世界是常恆的』,或『世界是非常恆的』,或『世界是有邊的』,或『世界是無邊的』,或『命即是身體』,或『命是一身體是另一』,或『死後如來存在』,或『死後如來不存在』,或『死後如來存在且不存在』,或『死後如來既非存在也非不存在』,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思惟不具利益,不是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相應部56諦相應8經/思惟經(莊春江譯)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諍論:『你不了知這法、律,我了知這法、律;你了知這法、律什麼!你是邪行者,我是正行者;我的是一致的,你的是不一致的:應該先說的而後說,應該後說的而先說;一直以來你所熟練的是顛倒的;你的理論已被論破,去救[你的]理論;你已被折伏,請你拆解,如果你能。』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談論不具利益,無關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而,比丘們!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苦』;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苦集』;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苦滅』;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導向苦滅道跡』,……(中略)應該作努力。」 


(相應部56相應9經/諍論經(莊春江譯)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談論各種畜生論,即:國王論、盜賊論、大臣論、軍隊論、怖畏論、戰爭論、食物論、飲料論、衣服論、臥具論、花環論、氣味論、親里論、車乘論、村落論、城鎮論、城市論、國土論、女人論、英雄論、街道論、水井論、祖靈論、種種論、世界起源論、海洋起源論、如是有無論等,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談論不具利益,不是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相應部56相應10經/畜生論經)(莊春江譯) 


捨斷虛幻,即捨斷「不善之尋」、「不善的邪見」、「諍論」和不善的談論。


堅持真實,即堅持依四聖諦來觀察真實,不探究各種的邪見,不諍論,只談論四合乎真實的四聖諦。


『你不了知這法、律,我了知這法、律;你了知這法、律什麼!你是邪行者,我是正行者;我的是一致的,你的是不一致的。』這一段說的就是人以評斷為樂,為習性,我們遇上了任何人,根據根塵相觸一剎的印象,腦中自動會升起相應的概念,例如:「好人」、「有禮貌」、「乖」、「叻」等,在不覺察的狀態,便將這些標籤等同了對方而不會去細心觀察,久而久之,我們評斷別人的速度快了,而觀察人的能力就越來越弱,因為我們自小已經習慣將各種概念加於自己和他人身上,每時每刻心都習慣了不停貼上不同的標簽,以致思想不能自控,即使想停也不能,尤其是那些負面的評斷,令心充滿負面的能量。


其實被評斷大都數時候都是不愉快的,如被改了「花名」,很多人都不喜歡被評斷,但在愚痴的扭曲下,人們又往往不自覺地去評斷他人和事物,以致在日常生活中,腦海中不由自主地不停貼上標籤,異常浪費人的精神力量。


在《大環線》一文中,作者、A和B都是喜歡評斷的人,他們也因此習慣而受苦,B告訴作者他們自己的野外徒步老手,當作者看到一些情況,如『B吃完飯後,把未清洗的鍋碗留在野餐桌上就要跟我們出去』、『太太洗完澡跟我說,女生只有兩個洗澡間,她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B姍姍出來,原來她在裡面洗衣服』,聽到有關B的傳言:『她們公用一個飯鍋,每次做飯B總是搶先做,做完後還不洗鍋;她們同坐在車的後排,B總是把她們之間堆的箱子推向A這面,留給自己更大的空間』,他的結論就是B是自私的,沒有野外徒步經驗的,喜歡自吹自擂的,等等,這都說明人的一個共性,很容易評斷他人,但又很少反省自己,成見一旦固定了,不輕易會改變,無論後來的經驗如何,總是偏向確定自己的成見。


比觀察能力弱更危險的是我們不知自己的感知能力弱了,尤其在不善心下,痴正在作用的時候,我們還以為自己「想」和「看」到的,就等於現實,於是,各人都執於自己的見解是真的,如果世界是彩色的,甲看到是黑白的,世界對於甲來就是黑白的,他可能也會用「彩色」這個概念,但事實上他經驗到的是黑白的。


如果甲喜歡黑色,現實卻是白的,而大部份人也是不介意白色,甲會不會直接將自己喜歡顏色在意識上扭曲成黑色呢?事實上是會的,俗語有云:「隔籬飯香」,甲對自家的飯(白色)不滿意,於是將別家的飯扭曲成了黑色(滿意),對自家的飯產生了無有愛,其實也是貪的一種,在喪失如實觀的能力下,甲而反而會要求將他家的飯變成自家的飯,當然,一旦換了,甲在發現了其實飯都是一樣後,會繼續扭曲其他的事物,來滿足自己的貪。


各自扭曲的痴造成即使觀察是同一樣的事實,不同的觀點會形成完全不一樣的經驗,即使是一家人,大家根據各自的名色法去經驗「事實」,並且各走極端,又不調和的話,慢慢便造成撕裂和對立,如果任由大家繼續撕裂,不忍耐和克制自己,甚至改變自己的感官經驗,或者互相包容,在無有愛的推動下,雙方的敵意日積月累,最終擴散至其他生活的領域,生活的幸福感也因此慢慢被消磨,為了一些抽象的觀念,連數十年的感情也可以棄之一旦的家庭很多。


例如,作者看到『B吃完飯後,把未清洗的鍋碗留在野餐桌上就要跟我們出去』,事實上真的因為B是故意自私自利的嗎?忽視規則的嗎?有沒有其他可能的解釋,例如,B可能是個比較偏執的人,害怕被指正,習慣了自己一個生活的,做事的時候段有和別人配合的習慣,甚至習慣了要別人和她配合,因此吃飯後沒有立即清洗,但當作者一行要外出時,她又不想錯過,所以才想回來再洗,當作者提醒她要先洗好時,她便以各種藉口來解說不洗的原因。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感官經驗的根據,可以是如實觀的,是觀察緣起的,是客觀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是根據內在虛幻的概念,不是根據事實的,是主觀的。


一些苦是建基於事實的,例如感冒了,是風寒型還是風熱型,用藥是相反的,對症下藥就比較容易治療,如果不對症,很容易有不良的後果;如果是建基於虛幻概念的苦,例如幻想有人要害自己,又或者抑鬱,就很難找到病因,也因此很難治療,除非病者自己有能力放下這些虛幻的病因,馬上就可以不藥而療,同理,如果不放下,也會是無藥可治。 


正如起火了,我們如實正知,觀察到火焰本身是不存在的,只是幻像,真正的緣起基礎是那些起火物,所以應將滅火器的噴向火物,才能有效滅火。


人們習慣了以苦為樂,為了繼續以苦為樂,需要不停增強扭曲的力量,他們情願在心的層面去扭曲,告訴自己每天都應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但他們的快樂是建基於虛構的世界中的,為此並不穩固,很快就會反覆失望和痛苦。


脾胃不好的人不應進食一些如海鮮般難消化、有毒的食物,肝不好的人不應飲酒,意識己扭曲了的愚痴者,他們不願面對這個事實,因他們只能順從自己的欲望,早己失去節制的能力,為了繼續扭曲,他們更不願意去了解身心的結構,結果飲食習慣和身體的現實不相應,很快脾胃失調,不單身體會出問題,連帶精神也會出問題,脾虛者多思慮,並且難以節制自己的思維和語言,經常出口傷人而不自知。


我們要逆水而行,去克服無窮的欲望和嗔念,因為隨順事實、真理而活才是最長久可行的,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才能最終超越。


為了避免將生命完全建基於虛幻的想像,首要的一步,是自我確認自己大都數時候其實是不太客觀的,感知也是不全面的,尤其在不善心、不注意的情況下,為了可以方便生活,我們的認知容易停留在「貼上標籤」的程度,其實個人的觀察往往不是客觀和真實的,人也往往不能掌握全面的事實。


作一個判斷,「貼上標籤」後再堅執己見是人的習性,是痛快的,標籤來源大都是外來的,例如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或者各種宗教上的教義。


佛陀以瞎子摸象的比喻來說明,每個人的觀察即使是有事實根基的,但感知很可能都是片面的,如果堅執己見就會失去事實的全面,這也是世界各大宗教都逃不掉分裂的原因,有時分裂後甚至發生衝突,無論是基督宗教、伊斯蘭教還是佛教,內部都是教派林立,甚至同一教派中,不同的寺院,都總是各持己見,堅持自己的才是真理,都或多或少的以一些標籤來別你我。


怎樣改變無始以來的習性,防止自己只是停留在「貼上標籤」的階段?


我們為了不繼續扭曲,我們可以多多練習,以「問號」或替「句號」。


例如,聽見一個陌生人說了一句話,生起了一個念想:「他看我不起。」


我們首先可以自問:「他真的看我不起嗎?」


在上一刻,我是否客觀的,如實知見的?我是否已經完全了解了這個陌生人為甚麼會說這句話?他眼看著我,心是否也一樣想著我呢?


又例如,看見一雙鞋,生起了一個念想:「我需要買這雙鞋。」


我們首先可以自問:「我真的需要買這雙鞋嗎?」


朋友遲到了,生起了一個念想:「他不負責任。」「他遲到,所以我憤怒。」


我們首先可以自問:「他真的不負責任嗎?」「我憤怒,真的是因為他遲到嗎?」


生起了一念想:「樓價快要大跌,我要賣樓。」


我們可以自問:「樓價真的快要大跌嗎?我完全了解和掌握樓價的各種因素嗎?我真的要賣樓嗎?」


楓葉樹下看到B在洗手間用熱水洗衣,覺得B不體諒人,自私,他可以自問:「她真的是自私的嗎?不體諒人?」


自私是B給人的印象,源自於她的心在注意力方面是片面的、主觀的,感知能力局限於一小範圍內,她在情方面是混亂無序的,範圍只限於自己表層的意識,她連自己都不了解,思考只流於表面的概念,也就是貼上標籤的程度,與人相處時,思考和注意全都都是關於自己的,對其他的人感覺和思維是無感的,因此常常觸怒別人,令人難過也不自知。


楓葉樹下看到B不斷批評美國和美國政府的“凜然正氣”惡意攻擊的帖子,就認為B有「反骨」,但事實上是即使是美國人也一向視批評、嘲笑政府和政客,尤其是批評聯邦政府和美國總統為常態,對此也毫不上心,在美國人的意識中,「聯邦政府」、「政黨」、「國家」是不同的概念,批評政府,無論是聯邦政府或者地方政的都是應該的,以制衡政府平涉個人的自由,這都是基本人權,應該給予尊重,也因社會太多不同的聲音,人們都習慣了對異見者保持冷靜,而楓葉樹下對B「攻擊」美國政府這麼反感,明顯是不合乎當地人習慣的,明顯是B的批評觸發了楓葉樹下的某些界限,才會有所反應,他應如實觀照,之後才不會再因這類的批評而痛苦。


句號代表了結論,代表了觀察的結束,思考的閉失,被句號填滿的心靈傾向批評和評斷(judge)他人,傾向堅持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的;而問號代表了觀察的開始,思考的開放,他們傾向體諒、幫助他人,為了觀察,傾向保持沉默和抽離,其後,傾向包容、合作。


作者說B不去看日出,『她就呆在車裡睡覺,不去了。之前那麼喜歡一路東照西照的她,居然要放棄欣賞這世界級美景的機會,只需走0.8公里,讓我不可思議』,他覺得不去看是浪費了,下了一個評斷就算了,也不會去主動關心或感知一下B為甚麼不去看。


持續地觀察實相,建基於現實去了解世間和自己,我們的思想和心境就會變得一致和通透,也能將片面的觀察力改成全面的觀察力,我們能保持思想的開放,不偏執己見,除了如實看到自己外,更能如實地看到外境和他人,看得真實和全面。


當我們遇上一些道德上的問題,如「如果殺一人而能利天下,這個人應不應被殺呢?」等,自覺感知能力有限的我們自然會問:「我真的了解這個人嗎?我真的完全知道這個人的價值嗎?所謂的利天下,我真的知道是甚麼意思嗎?」不知道自己感知和知識有限的人,往往不加思索就會下判斷。


瘟疫發生了,如何去判斷要救誰?我真的知道怎樣客觀去判斷嗎?當下「弱勢的人」,他的生命價值是否比「有前途的人」高?我真的知道嗎?


近代史上的重大戰役,如兩次世界大戰,日本侵華等,莫不與高層腦袋發熱、判斷失誤有關,他們錯誤估計的各自實力,依靠想像認為自己受到威脅,又依靠想像高估自己實力,低估對方的實力,以為戰爭可以很快結束,從後來公佈的文件來看,高層的思想質素之低令人費解,愚痴的行為導致自己國家和國民陷入難伸想像的苦難,為何身為「精英」的他們的判斷如此抽離現實?


如果我們都如實知見,明白自己的局限,會不會就可以避免很多的無謂的痛苦?


透過開發四聖諦,我們就能認清實相的過程,停止扭曲,如實認知苦的過程,當意識能如實知見,超越生死就變成可能。


每一天,我們都應該決意培育如實觀的能力,以清楚世間一切如夢的虛幻本質,明了實相的寶貴,不沉執於虛幻的外相,我們可以如是決意:


「我決意培育如實觀,以清楚世間一切如夢的虛幻本質,明了實相的寶貴,不沉執於虛幻的外相,如名譽,財物,地位,尊重,禮貌,衣著,學識等。


寧可看到真理而痛苦,也不願沉迷虛幻而快樂。


觀察四聖諦,看到真理而痛苦,反而可以藉此超越,得到更長久的快樂,緣起條件成熟後,就會變成看到真理而快樂。


沉迷虛幻而快樂,因愚痴而造下更深的惡業,看到只是事情的片面,得到的是更深的痛苦,緣起條件成熟後,就會變成沉迷虛幻而痛苦。


我寧可禪修,看到完整的真理而痛苦,也不願沉迷片面的世俗虛幻生活而快樂。


我清楚看到,如實觀照時所感到的痛苦,是過去的不善心的無效業顯現了,而不是當下善心的業果,過去的不善果報始終都是會生起的,與其逃避而避不了,不如趁現在心有力量的時候去面對。


我清楚看到,沉迷虛幻時所感到的快樂,是過去的善心的業果,不是當下痴的不善心的業果,而當下不善心的果報,將來會出現,很可能在我的心虛弱時出現,使我沒有力量去面對,因為有更多的痛苦,正如一個抑鬱的人,依賴迷幻藥去感受快樂一樣,當短暫的藥力過後,心更痛。


與人諍論,實相是我的不善果報心和不善的外境緣起了我的嗔心,這過程生起後就會止滅,沒有實體會留下;虛幻是我是對的,對方是錯的,我的痛苦是對方造成的,我和他都是實實在在地存有的。


我看到了苦而感到苦,因為實相就是如此,無論怎樣包裝,痛苦就是痛苦,如月缺月圓一樣,我找出了引致苦的因,讓其滅除,所以將來就不再痛苦,正如一個節省開支去還款的人。


反之,如果我因愚痴看到了快樂而感到快樂,沉迷於虛幻,在愚痴中埋下了更多苦因,承受更多的苦,正如一個不節制消費而去借高利貸去還款的人。


故我決意,無論痛苦還是快樂,我寧可如實觀照,也不願沉迷虛幻。」


有慧有自知,有慚有愧,不單能感知自己,也能感知別人,因此與人能和諧相處,常作善業,因而在超越中生活。


劣慧者不自知,無慚無愧,感知自己的能力流於表面,更不能感知他人,與人相處時容易給人自私自利的感覺,不懂得感恩,更不懂得珍惜,常作不善業,在沉淪中的生活。


確認自己的知見是片面的、還未夠客觀的,決意要如實觀照,這時培育捨心的第首要能力,下一步,我們可以培育去看得通透的能力。

網誌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