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19日星期五

金剛心 (懺罪與懺悔之二)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最後一段日子是怎樣過的?他一定會恨我。」阿闍世不停在猜想。


敵意、悲傷、自憐、抑壓、自卑、憤怒,一顆軟弱的心是應該會這樣看世界的,也會以此來想像其他人也一樣,他們不能夠想像得到堅強的人是怎樣去經驗世間的,他們被自己的認知模式限制了客觀認知外境的能力,這就是他們的界限。


頻婆婆羅王是一位初果聖者,以聖者的心去經驗同一處境,他沒有這個界限限制,他有完全不同的體會,所以這刻的阿闍世是永遠也不能夠體會到當時父親的心境的。


頻婆婆羅王睜開了苦澀的雙眼,又從光明中陷入了牢獄中的黑暗,剛剛從禪那中出來,身體的巨痛像一塊布,又重新包起了他,差不多個多月了,囚室中的氣味污穢難聞,令人欲嘔;已經好幾天滴水未進,喉嚨焦渴如火燒,雖然口仍然是干裂的,他還是不自主地吞了幾口空氣。


剛剛被兒子囚禁以來,他大部份時間一直在經行,他深信兒子是誤解了他,害怕禪讓是一場政治陰謀,當兒子完全掌權後,一定會馬上釋放他的,到時他可以專心修行了,他自聞法和證初果起,轉眼間已經三十多年了,他一直忙於各種事務,雖然早就聽聞佛陀和大弟子們的開示,知道修習各種止禪、神通和觀禪的方法,但直到被囚禁,他都沒有心思去習禪,總是想著將來條件合適,還是會有很多機會的。


直至二十多天前,每日的食物漸漸少了,最後甚至沒有了,多年掌權的老國王知道,一定是他那些還忠於他的大臣正在嘗試救他,使阿闍世王更加深信這是一場陰謀,看來他的存在仍然是個威脅,現在,他只有每天盼望著妻子來探訪時偷偷帶來的食物了,同時,意識到未日已經來臨,反正每天無所事事,聞法多年的他也終於開始禪修了。


可以說,是阿闍世這個逆子造就了轉折點,讓他可以專心修習,個多月來,由最初有很多的妄念,期望這場誤會可以很快化解,可以和兒子和解,他一直不能安坐,只有靠經行來平靜內心,直至阿闍世命人將他的腳掌割破,在地下撒遍了鹽,停了供水,不讓妻子探訪他,他才被迫安坐下來,這時他只能以坐姿或臥姿來禪修了,他才終於接受兒子已經下定決心要殺他了,他的時間不多了。


塵世中的人和事,終於如同塵世中的灰塵,正如過去無量的塵世中的灰塵都和他今生無關一樣,今生的一切很快也會和他將來無關了,走到了這一步,他才終於發現過去盡心盡力的一切現在都一文不值,過去人生彷彿是另外一個人的,和現今落難的自己毫無關係,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明白,人走到了盡頭,能一直陪伴的,不是家人,也不是外物,而是他一直以來最為忽視的:心。


三十多年來日理萬機,相識滿天下,卻無一物、無一人在此轉生的關鍵時刻可以幫助到他,其實,國王如是,凡人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在每天所花的時間裏,有多少可以用來提升心的?


作為稱職的國王,他從不忽視外物,他也很重視知識和行善,但卻一直輕忽了心,即使沒有食物和水,沒有了光明,心仍然不離不棄,他決意善用剩下不多的時光。


他,在生命之火的煎熬下,終於甩掉了國王的界限,換上聖者的如實知見。


聽了很多的法,早就證了初果的他,從未懷疑業,他確定,當下的痛苦必然是來自過去的業果。


現在,他親證了這點,他剛剛出定,並以宿命智看到了自己的過去,看到了某些人曾經的善惡行,如今的人必須承受苦果;同樣地,某些人曾經的善行,讓他今生得以遇佛出世,惡行讓他被鐘愛的兒子出賣的因由,讓他感到生命的無奈,人的無力感,但他不會對業有疑惑,自傷自憐,這些心態不存在於初果聖者的意識中,他特別感恩的是今生終於遇上了佛陀和眾多的聖者,讓他可以聞法,直少現在開始再也不用受那可怖的地獄之苦了,想起今生為國王所做的事,他感到很慶幸,同時也明白到,一切的惡行都源自過去所種的惡因,也會緣起將來苦報。


業如大海,在這一波的浪潮中,頻婆婆羅王並沒有抵抗,他隨順而行,放下主導自我的欲貪,因而他將獲得平靜、自在和智慧。


榮華富貴的一生,尤如一夢,想不到在快要夢醒之際,卻被親愛的兒子背叛折磨,他自知這場夢快要醒了,下一場又快要開展了,在夢與夢之間,他能夠把握得住心嗎?  


頻婆婆羅王發現對兒子的不滿已經完成消失,原來一切都是業自行運作的結果,他過去放了甚麼入心內,現在就會出現,所謂的殘忍迫害,不過是兩個不幸的人互相藉對方成熟惡業罷了,幸好他早就將仇恨拋棄,感覺很平靜,他很想繼續禪修,證得更高的果證,但感到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虛弱,雖然很努力地吸著氣,但空氣好像漸漸遠離了他,正如他的權位、家人和國家,怎樣再也吸不進了,甚麼也保不住了,連空氣也保不住了。


一陣陣暈眩感襲來,他知道,隧道的另一端已經近了,他拼盡全身僅有的力量,轉向佛陀所在的方位,心中充滿對佛陀的感恩,是正法令他安然面對絕境,心如金剛,毫不動搖,他努力地撐起還可以動的上身,忍著巨痛,嘗試最後一次頂禮世尊,在額頭碰向地面的一刻,脫力了,他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力量頂禮餘下的兩次,他心中默念:「禮敬世尊,阿羅漢,正自覺者!」就在念完第三次的時候,心中一片大光明遽然升起,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換上是如一陣陣微風輕拂的禪悅,頻婆婆羅王讓心自行溶入了光明中,尤如平常的練習,他進入禪那,無喜無悲,甚至連身體和精神都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漸漸煙消雲散,在只剩下一片純淨無污的光明中,輕輕地呼出了最後一口氣,尤如長夢驚醒後的一聲嘆息,來自一位被生命之火淨化的智者。


這一段的旅程中,他的心從未動搖,堅如金剛,破盡萬緣,他也享受到了不動搖的利益。


七十多歲的佛陀,看著眼前的阿闍世,想著當年還在頻婆婆羅王懷中的小王子,現在精神上仍然是個小孩子,又想起逝世不久、成為天人的頻婆婆羅王前一段時間來拜訪他的事,當時這位聖者天人光輝耀目,喜悅無限,完全沒有提及阿閶世背叛他,讓他受苦的事,似乎頻婆婆羅王的這段不堪往事,相比起過去無盡的往事,不值一提,現在已化成了智慧,充作他解脫的資糧。


佛陀記得,當他還未證得佛果時,仍然是菩薩時已經認識頻婆婆羅王了,轉眼間已經三十多年了,現在這位老朋友的兒子和他父親一樣,身居人王,卻在世間的苦道遊盪,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終於也踏上求道之路了,兩人都是佛陀在生時孝敬他的弟子,卻互相結下了生死大仇,走上了差不多的生命軌跡,業的曲折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阿闍世帶著滿身的疲乏,向佛陀請教修行有甚麼好處,為了對治切身的精神問題,他還特別強調了是當下可以證得的利益,佛陀先問他其他外道的觀點是怎樣的,阿闍世如數家珍,一一娓娓道來,有些人告訴他沒有業,所有行為都沒有後果,有些人造訴他所有人的業都是一樣的,無論善惡等等,阿闍世的描述清晰有序,顯示出高超的智力,出色的言說,說話的同時,精神也來了。


佛陀後來也向他說明依從佛教出家修行的好處,都是當下可證的,也就是後來的《長部》第一經的《沙門果經》。


佛陀先解釋到守持戒德的方法和作用,對於阿闍世來說,這一部份是最重要的,持戒的精義在於自律,自我節制,當人以持戒來培育自律的能力,擁有去除各種精神弱點的能力,他將能去除不善心的界限作用,享受到無染的快樂,遠遠高出於世間的享樂,這種節制的能力能常常喚發善心,無論是修行或生活都有好處。阿闍世同時也明白了,作為聖者的父親,恐怕早就有了這種自我調節的能力,難怪他從不享樂,原來他根本沒有需要。


佛陀接著解脫進節制感官,護持感官,不讓不善的根塵相觸發生,下一步是去除五蓋,注意力應放在培育善的心境,去除不善的心境,阿闍世想起了早些時候,提娑達多對他的影響,的確是這樣的,本來只是對父親略有失望,這個環境原來是心境所造成的,如果他以善的心境去經驗,可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經驗,在他慫恿下,逐漸變成了內心的風暴,人的痛苦都是由些微的感官刺激同加上不善的心境開始的,尤如在干燥的氣候中遇上了森林中的小火花,如果擁有了節制諸根的自律能力,那麼就會及早發現這些火花,不會變成森林大火。


阿闍世想像父親作為聖者,早應該已經拋棄了不善的嗔心,即使遇上了他這個逆子,也不會恨他,他的心是善的,那麼痛苦也只限於身體,而在善心的體驗下,即使是不善的痛也會有很大的影響,另外,他知道父親在囚禁期間一直都有禪修,聽守衛說大都數時間都在經行,頻婆婆羅王的輕鬆曾令阿闍世非常緊張,懷疑父親是不是已經有了重奪政權的安排,所以才會故作輕鬆,現在看來,原來父親是這麼堅強的,視帝王將相如塵土,完全是在另一個層次的存在,不可能會責怪他,想到這裏,阿闍世的自責又少了很多,因為他終於明白,他能奪去父親的只是想要的,父親真正需要的他是奪不去的,而只要一息尚存,父親都可以繼續修行,他需要的不多,故而心如金剛。


佛陀接著解說修習定的方法和好處時,舉了很多世間的例子,希望阿闍世明白,他也終於省悟,原來他一直向外追求的境,期望獲得安全、幸福、快樂、平靜,原來更好的方法是往內心中求,這些良好的素質早已存在於內心之中,只是沒有辦法去注意而己,修習定,就能訓練注意力轉力和安止的能力,如果他早就懂得,他就不會忽視了父親對自己的愛,一直都在,只是他自己,他又明白,原來幸福快樂是可以直接經驗到的,不需要太多的外境,父親早應達到這個境界。


當佛陀解釋到出家修行可以證得神通時,阿闍世明白到提婆達多的神通也是修習的,他如果願意,其實也可以得到神通,以往狂熱地崇拜提婆達多是那麼的愚痴;佛陀繼續開示各種慧的修習,他才明白,真正的智慧和外道的一些知識有很大的分別,知識並不一定能帶來平靜和超越,智慧才是真正的出路。


他特別注意到宿命智的修習,原來業力主導了人一生的遭遇,父親被他所害,主要的動力是父親自己的業力,再加上自己的業力和不善心所緣起的,這時,他的內咎感又減低了,業力是股重要的推動力量,他又猜想,如果只有父親和自己的業力,由於父親是善心的,他才會主動讓位,被因禁也沒有反抗,如果沒有了不善心的扭曲,他能否早點覺悟?避免悲劇的發生?如果可以,那麼他殺害父親的過錯的成因就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容許了仇恨障蔽了理智,其次才是業力。


佛陀開示的最後一段,他指出佛教教法最高成就,證得阿羅漢果的境界是「生已盡,梵行已圓滿,所有應修的法都已經修習了,這生以後不會再經歷「有」(再生),以後也不會再對將來有渴求」,阿闍世恍然大悟,這一次他看到了真正的出路和希望,而不是以往提婆達多給他的幻影,擁有一切的物質但又飽經痛苦的他立即就明白到,原來,苦的終結就是極樂,放下,而不是獲得才是最樂的,阿闍世感同身受,最高權位帶來的只有苦,連睡覺也睡不好;同時,他也終於明白,現在的處境,是過去的那些因所造成的,凝聚於錯誤的認知模式,造成了他的「現實」,正如一個被蛇咬過的病人,在醫生的引導下,回憶起是那一種蛇咬了他一樣,阿闍世也同樣看到了自己過去的愚痴,在邪見的影響下,對他父親所造的惡行,以及將來,巨大業果已經急不及待地在折磨著他。


原來父親早就找到了生命的意義,那就是由凡夫走向聖者,他早就找到了,一直沒有繼續旅程,是因為被王位所困,被世間的活動所困,父親被囚後能勇猛精進,不起怨念,並不是因為自己所做所為不可恨,而是因為在苦的鍛煉下,他認清了自己的弱點,對治了,並得以超越。


他想起了佛陀的解脫,聖者的心堅硬如同金剛(vajira,鑽石),是世間有為法中最為堅固之物,破盡一切緣法,已經如同以正法增強內心的力量,讓心清淨,證得各種善法,怎樣才能使心堅如金剛呢?


這一刻的他也明白了自己眾多的弱點,就是這些弱點扭曲了他的心,讓他看不到,只依想像去構造父親,構造了整個陰謀和悲劇,他更去除了對父親和外境的依存,明白到人一旦去除了欲貪,不主導,不操控人或外境,能以緣起的態度來處世,個人,尤其作為國王,是各種緣法的協調者,而不是主導者,隨緣而行才是正確的道路。


想到父親能夠甩掉界限,一路走好,阿闍世不禁在反思自己應該怎樣去除界限,理解自己犯錯的因由的?他應該怎樣才可以平息內心的風暴,讓他可以回復平靜,有沒有一個甚麼好的方法?他怎樣才能像父親一樣,身陷絕境而堅強不動搖?


他再也沒有機會請求父親的原諒了,而他以前父親現在已經成了天人,將快證得阿羅漢果,心中根本沒有了這件事,那麼他怎樣才可以也能解開他的心結?怎樣才可以提升他的心,讓心理困擾消失?如果他現在患病了,怎樣才可以治好這種病?他也知道這次殺害父親的業將來是必然受報的,那麼現在內心不安是否能避免?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弒父者的悔恨 (懺罪與懺悔之一)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人間道,是甚麼令人初心易失,好人難做?


站在人生的轉折點上,又是甚麼令人每每與善業擦身而過,轉向更差的道路?


業如潮汐,起落無常,有少數人可以去除了這個令人沉淪的因素,為甚麼他們能自在地在業海中乘風破浪,走向成功的人生?


佛陀時代有兩個備受考驗的人,一位是佛陀忠實弟子頻婆婆羅王(Bimbisāra),另一位是阿闍世王(Ajātasattu),兩人是父子,一位已經去除了這個因素,他將安然渡過即將到來的轉折點,並且變得更強更好,另一位還未去除這個因素,他因而在即將到來的考驗沉淪,犯下五逆重罪,來生必墮地獄,後來這個人也去除了這個因素,於是,他也會在即將到來的重重考驗中超越,安然渡過,走上超越之道。


從小到大,阿闍世王習慣於被父母溺愛,對長輩的關愛需常依賴,身為大國的王子,擁有各種最好物質和培養條件。


長大後的他不能再依存父母,頻婆婆羅王在證了果後生活也漸漸轉向內在,而不是在物質、權位和家庭,同時,也為了鼓勵阿闍世自立,以成為偉大的君王,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慢慢疏離了起來。


人自出生以來就會自然地依存於父母,分不清父母和自己的關係,父母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餓了自然被喂食,倦了自然有人呵護入睡,父母尤如自己的身體,一般人大約幾個月開始建立自我的意識,大約二歲開始可以分得清自己和父母的關係是獨立的,這種依存的關係就會慢慢下降,阿闍世的依存意識明顯不是這樣的,以致在他的潛意識推動下,自己快樂必須要依存頻婆娑羅王,父親有責任去令自己快樂,他的自我意識也要依存於父親,所以他認為奪取王位是合理的,父親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在囚禁父親時,他不停地加以操縱頻婆娑羅王至死,他也認為是合理的,因為父親也是自己的。一旦這種緊密關係建立了,被依存的人會感到很大的壓力,正如所有父母在照顧孩子時也會感到壓力一樣,有壓力就會有焦慮。


被疏遠的阿闍世王感到很焦慮,於是他將目光轉向了導師,他被提婆達多所展示的神通所迷惑,慢慢對提婆達多產生了強烈的依存感。如果他是理性的,自小到大都見過佛陀和各位大弟子多次了,照理是不會對提婆達多的神通感興趣的,但被疏離的他陷入了潛意識的主導,提婆達多以神變通化成一個可愛小孩,坐在他的腿上,不知不覺間填滿了他渴求存有的心,瞬間便征服了阿闍世,提婆達多繼續表演出各種令常人感到嘔心的行為,但卻每每令阿闍世王感到窩心,他的心被邪惡的人洞悉了。


說得俗一些,提婆達多眼中的阿闍世其實就是一個精神上還未斷奶的小孩子,他看到了,並滿足了他,從此阿闍世不能自拔,對提婆達多奉若神明,供養了很多的資具,令提婆達多野心不斷澎脹,意圖取代佛陀成為僧團的領導人,提婆達多以為只需除掉頻婆婆羅王這個最大的支持者,就可以動搖佛陀的地位,於是慫恿阿闍世發動政變,登基為王。


多年的父子情,在業力面前只是一點的火花,可以在瞬間中熄滅。


頻婆婆羅王知道阿闍世的意願後,深愛兒子的他,從不拒絕兒子,他也樂意可以全力修行,於是主動退位,禪位給阿闍世登基,和平移交了政權,提婆達多仍然未能滿足,繼續慫恿阿闍世王殺害頻婆婆羅王,結果阿闍世王以殘忍的方式折磨自己的父親多日。


直至有天,阿闍世自己的兒子出生了,他抱著新生命,充滿了為人父親的溫情,那一刻的血脈相連,仿佛重新照亮了自己的生命,他努力想著怎樣才可以好好疼愛他,想著想著,他甚至想到怎樣培養小王子,讓他成為偉大的君王,突然間他發現,他所想的一切和父親頻婆婆羅王所做的都是一樣的,原來父親已經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恐怕他不會比頻婆婆羅王做得更多,這時他才明白,父親刻意的疏離是為了培育他不去依賴,獨立堅強,他明白了作為一個父親的愛,馬上想下令釋放頻婆婆羅王,這時王庭的護衛通知他,老國王剛剛離開了人世,他已經犯下了五逆重罪之一。


阿闍世王一直不能理解,老國王如果是善意的,為甚麼他之前會憎恨父親;如果是惡意的,為甚麼又一直忍耐他這個不孝子。


他以前不能理解,不是因為事實是難理解的,而是因為不善心主導了他的意識,他被界限障蔽了認知,他已經達到了夢想,但卻在此刻感到迷惑,下一步應走向何方?他再也看不到將來,究竟生命真正的意義是甚麼?


後來他推己及人,他感到頻婆婆羅王最後的一段日子會是非常痛苦的,一定對他這個不孝子極為痛恨,帶著濃濃的恨意離開這個世界,他從巨大的幸福中墮入了愧疚中,成為君主,掌握眾人的生死,享盡榮華,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滿足,反而時時刻刻陷入被害的陰影中,他迷失了,情緒也陷入了神經官能症的泥濘,整個人常常感到精神委靡,食欲不振,胸口尤如千斤重壓,從此失眠,即使用了當時最著名的醫生所處方的藥也於是無補。他更不斷地重溫整件事情的經過,尋找其中的原因,責備自己,為了國王的權位而喪心病狂,竟然連寵愛自己的父親也能折磨至死。


失眠者的黑夜是漫長的,深淵有的是濃列到化不開的黑暗。


提婆達多也很快惡貫滿盈,墮入地獄,同時阿闍世的惡業也漸漸成熟,潛意識中阿闍世王也在責備自己,孤單的他因而以嚴重的失眠來懲罰自己,並且有很強烈的不安感,經常疑神疑鬼,平日情緒變得容易激動,失控,經常疑神疑鬼,擔心被迫害。


精神上還未斷奶的的阿闍世王繼續尋找依存的對象,他發現巨大的權力並不能解決內心一個細小的問題,滿足所了有物欲只帶來空虛,擁有一切只會擁有一切的苦,帶來的只是更多的不安,一個偉大但又每天失眠的君王,其實只是另一個不幸的人,身份和地位只會令悲劇更悲劇,他想像,如果能有機會向父親請求原諒就好了,他一定會退位,從此靜思己過;於是,他經常造旁各種外道導師,希望從他們身上學得知識,獲得指引,為精神困擾的找到出路,為自己如暴風般的心帶來平和,他認為知識可以為他點出生命的意義,讓自己變得快樂。如果阿闍世王生在現代,他一定會常常流連於網上的哲學和宗教討論區和群組,常常和人討論生命。


既然權力不能帶來快樂和安全感,或許知識可以?或者不停增強知識就可以解決他的煩惱?


他忽視來自潛識識的影響,希望直接汲取知識來脫困。


但如果知識改變不了心,也改變不了命運。


然而,即使從小就認識佛陀和僧團,他對殺害父親、令母親傷心致死的愧疚一直將他推離正法,直至他已經造訪了幾乎所有名師,尋找人生方向,但精神的困擾沒有絲毫的減弱,在一個布薩日的晚上,為了逃避面對自己,他如常地和同樣沒有機會安睡的群臣閒聊,又再問起應該去造訪哪一名師,他已經問過除了佛陀以外的所有人了,他的御醫,也是佛陀的醫生建議他去佛陀那裏找尋正法,這時,他才終於克服了自己的心魔,答應前往。途中,他的焦慮又再次侵占了理性,他想到,父親的好導師佛陀,會不會謀害他,差一點不能成行。


阿闍世王是個聰明的人,具有領導的才能,他很重視知識,他覺得生活很困難,很難受,沒有快樂,但卻對自己真正的苦是甚麼沒有覺察,沒有正念,甚至對自己殺害父親的罪過的因由也不是很情楚,對苦因和解脫苦的方法無所知,也沒有正知,他以為透過知識就可以明白一切,但拜訪了眾多導師後,才發現心仍然是堵著的,情緒是失落甚至是失控的,世界仍然是灰色的,他終於明白了,單單是知識用處不大,豐富的知識並不能令心強大。


如果知識的果實只是虛幻的概念,是沒有力量的;而來自心靈的陰暗、猜忌、恐懼、貪婪卻在真實地掌控後人的情緒、感知和思考。


生逢佛出世,有一位父親是佛陀的大護法,又是聖者,又疼愛他,前半生的阿闍世王一手好牌,在起跑線上贏盡了人,但竟然也可以造下這麼重的惡業,可見當人的心軟弱時,活在不善心的空間中,讓潛意識主導了自己,然後再遇上惡業的後果。


不掌控心,就會被心掌控。


被心掌控了,就會完全失控,如同狂風中的一片落葉,又如業海中的一艘孤舟。


頻婆娑羅王的主動讓位對於阿闍世王來說是一個人生的轉折點,他以前所有對父親的懷疑都應該被否定了,父親的心是廣大的,他毅然讓自己的性命跟隨業去流動,無論兒子會否悔悟,改邪歸正,或是一條路走到黑,他都能安然承受,然而阿闍世王的心是如此的脆弱,以致不能承受那怕是極少機率的事,他害怕禪讓是父親的詭計,他被猜疑蒙蔽了,即使他自己親證到父親是正人君子,從不陰人,但扭曲了阿闍世王豈能感受得到?他經過這個本來指向天堂的轉折點,在愚痴中又走向地獄的大門,如果他是以善心為根基,掌握了心,就能在懷疑父親的念頭生起的當下,瞬間超越惡業,和父親和解,並在當生至少證得初果,可惜他的悔悟來遲了。


沒有養成反省和改錯的習慣,代價可以是難以想像的。


人生不乏改變生命的時刻,但軟弱的心令我們在過去錯過無數個可以扭轉命運的轉折點,放棄了初心,在轉折時刻,不堅持做好人。


因而了解心的軟弱,去除心的陰暗,培育堅強、正直的心是所有人都應該優先去訓練的。


他的波羅密成熟了,推動即使有五逆重業的他,繼續堅持拜訪佛陀,請教佛陀教法中的各種問題,潛意識中,表面上追尋真理的他,想問的其實是,他存在的意義是甚麼?教法中有甚麼利益?有沒有好的方法可以解決他內心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和心理疾病?


如果換成了現在,佛陀對於阿闍世來說就是一位心理醫生,他將接受佛陀法的治療,藥方就是他所開示的《沙門果經》,佛陀指引他去找出自己的病因,明悟己非:


阿闍世無可懷疑地犯了錯,他殺害了父親,也由此受到了懲罰,但他真的深入了解過所犯的過錯嗎?為甚麼他會殺害父親?頻婆婆羅王在最後的日子,真的被他折磨得很痛苦嗎?頻婆婆羅王真的會痛恨他嗎?阿闍世的自我懲罰,真的能夠抵消罪業嗎?生命的意義在哪裏?真正的快樂又在那裏?


阿闍世聽說過頻婆婆羅王早就得初果,但他對佛教中的這個修行成果不是很了解,不知道一個證果的人,被自建兒子折磨至死時,他的心路是怎樣走過的。


更重要的是他將會明白父親,這個明悟也令他走出了重重的陰影,重新發現了生命的意義。


阿闍世將接受佛陀的治療, 他將找到的真正的過錯和因由,也因而在將來獲得了超脫,在當下,在五逆重罪的業力下,他在善法中將舉步為艱。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2023年5月11日星期四

我在,故你苦

 

他人之苦因,可能有你一份,能見己過者,代表你有足夠的慚愧心,也代表你已驅散了無明愚痴,故能知己過。


常常只見他人過者,很可能也常常處於無明愚痴中,才會不見己過。


皇帝死前用了一位御醫的藥,那位御醫後來被責怪而陪葬,皇帝無意加害御醫,而最後供藥的御醫的被責怪甚至被處死卻是難以避免的。古往今來,有多少位臨死前的皇帝會覺察到自己躺在那裏,甚麼都沒有做,都會害了正在盡心盡力醫治他的人?


佛陀決意入般涅槃後的最後一餐是由匠師純陀供養的,其後佛陀重病,稍為回復後動身離開,在最後時刻,佛陀為了不讓匠師純陀起惡作,同時很可能也想避免其他人會責難純陀,覺得是他供養的食物導致佛陀涅槃的,於是特意贊揚了純陀的所作的大善業。


般涅槃是早已決定的,時間也是決意好的,總會有最後一餐的時候,純陀供養的最後一餐是出於善意,但佛陀看出了「自己」對純陀可能被責怪的影響,提早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即便如此,純陀仍舊被一些人責難。


『法學教授羅翔談過一件往事。上大學的時候,他特別討厭他的上鋪,因為這位舍友睡覺總是翻來覆去,而且呼嚕聲陣陣,吵得他不得安寧,因此他心裡產生了不少惡毒的想法。但他後來才發現,自己才是宿舍呼嚕聲最大的人。他的上鋪之所以輾轉反側,只是被他的鼾聲吵得睡不著覺,但是不好意思叫醒他。

就如羅翔所說:道德判斷,永遠要先己後人。愚昧的人,永遠喜歡從別人身上找原因。』

來源:《洞見》網誌


有緣起條件就有果報,而緣起條件中不一定有因,事情發生了,不一定有人故意這樣做的,但一定涉及所有的緣起條件,有時你我互動之下出現了的惡報,也有我一份,即使我是無心的,你也是無意的,大家都無因的,也能緣起惡果報。


法因緣而起,我在故你苦。


因依存的作用,無明會自動障蔽過失中你自己的緣起參與,所以你看不到自己的一份。


『有一回季羡林受邀外出講課,出門前想起還沒給君子蘭澆水,便囑咐保姆幫著澆水。

沒想到等他回家時,發現君子蘭死了。詢問之下才得知,保姆給君子蘭澆完水後,瞧見窗外陽光正好,特意把君子蘭搬到太陽底下。可她卻不知道,君子蘭喜涼爽,懼高溫。

心愛的君子蘭死了,季羡林感到很難過,保姆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恰好季羡林的兒子季承來探望父親,知道此事後便想說保姆幾句,季老卻擺手為保姆說話,還反過來安慰了她一番。季老給兒子解釋道:“這件事確實不怪她,責任在我。他人犯錯,常有己過。我明明知道阿姨不懂得怎樣照顧君子蘭,可還是把這件事交給了她,你說這是不是我的錯?”』

來源:《洞見》網誌


智者總是在果報中看見緣起條起,其中也包括自己的。


巴利語Jeguccha,形容人是「可厭的」,總會影響到其他人,這是存在的本質,沒有人可以避得過。


人活著,就會為他人帶來不便,對他人的苦都有一份參與,有些是有意的,有些是無意的。


這就是存在的本身,也就是你存在的本身就會帶來其他眾生的苦,有些是無現在因的,有些源自物質本身的限制,比如說嬰兒為父母帶來的苦。


長大後人們很容易責怪父母照顧不周,又有多少人能看見自己是怎樣「害苦」他們的?


即使沒有人想傷害你,而你卻仍然能被傷到,即使你不想傷害任何人,卻仍然能傷到人。


若不想再傷人和受傷,那就離開存在吧。


只要你不離開存在,存在的苦就不離開你,就會一直無條件地跟著你。


有的苦,有意無意的,都有你的一份,只有智者才能察見,有點慚愧心的都會盡力去減輕。


壞了的人除外。     


當你還離不開存在時,看到了自己是苦因後,可以進一步想想,為你受苦還對你好的人,這是無條件的善良,你是不是應該更加感恩、惜福?


怎樣才能將善良傳遞?變成:我在,讓你少受點苦?


比如說,對著一個將錢包交還你的一位的士司機?雖然很努力,表現未如理想的下屬?


讓我們向佛陀學習吧。



背景閱讀:


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一个人强大的开始


2023年5月4日星期四

兩種存在的虛無 (辨析依存之四)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資訊時代生活緊張,變動頻繁,內心有無窮無盡的欲貪、貪和無有貪,結果是大都數人都有種空虛的感覺,人們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每天營營役役卻不知所為何事,這種空虛感的緣起基礎正是來自於依存,如果沒有了依存,或者是善依存,那麼種空虛感就沒有太大的作用了。


我依故我在,我在故我苦,有苦卻不放,如手持火炭,一切只因放手後的虛無比火燒更加難受。


明知火炭傷人卻不放手,其一是不知不覺依存了,更不知不覺苦由依存而生,其二是世人不願意面對放下依存後的空虛感,所以人人都繼續依存,不依存的人寥若晨星;大都多人面對虛無感的自然化應是加強依存,凝聚更多存有,雖然要面對更多的苦,但總好過面對虛無。有極少數人受大太的打擊,沒有能力凝造新的存有,不能善依存,更不能不依存,於是走向「活死人」的道路,每天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身如稿木,心如死灰。


存在的虛無


我們常說的貪執由兩個不同的概念組成,貪和執是兩個相接的心理狀態,先貪後執,本質上執是貪固化和穩定化,關係尤如水蒸氣被液化成水,再成為冰。貪作用時意識處於興奮和活躍的狀態,對清楚的所緣和目標,貪的個程是明顯,回報大都是快樂和喜悅,得不到會繼續爭取,蠢蠢欲動,激動難安,希望得到目標;而執是習慣,是比較平淡的,執的最固化的狀態就是存有,尤如由水蒸氣液化成水,再固化成冰,成為人的基本個性、價值觀等,存有基本上沒有甚麼特別感覺,最大的回報是平靜,但當外境強力沖擊依存時,不穩定的依存會令人感到極度焦慮和嗔怒,希望控制一切,消滅不如意的所緣。


依存就是貪和執的結果,是具體化了緣法的過程,將不相干、虛幻的緣法連結成相關、具體的存在,而具體的存在更反映了之前狀態的虛無。


有兩個學生正在上英文課,學生甲英文程度優良,並引以為傲(高慢),對此生起了貪著和依存,在上英文課時遇上了好的老師,他會很享受這堂課,精神奕奕,目標是在公開試中取得好成積,這時的存在感由本來不存在、虛無變得實在;學生乙英文程度差 ,即使遇上了好的老師也沒有能力分辨,他生起了自卑心(劣慢),並以此生起了無有愛和依存,一上課就昏昏欲睡,這時他感到的存在感是混日子、過時間的。


假如來了一個英文程度差又教得差的老師,誰會焦慮和嗔怒呢?對於學生乙來說教得好和差並沒有分別,他的存在感並不會被外境否定,因而不會變得虛無,而學生甲的依存就會被否定,他會感到非常焦慮、憤怒和不安,他的優秀自我存在感因而變得虛無。這種否定在都市人的一生中不斷地發生,每次改變都帶來新的挑戰,中學生的依存否定了小學生,上了中學要自新適應和開展,工作技能也經常在變化當中,現在的技能十年後就會變得落後,要不斷地重新學習,人生當中的各種角色也不斷改變,尤其是中年人要改變的很多,重新適應對自己的子女和父母的關係,退休後也要面對很多的失落。


根據調查疫情期間人們的精神困擾變得嚴重,有很多人甚至患上了精神病,原因是疫情前各人在平日生活中所建立了的存在感不再穩固,不能每日飲茶、聚會、上課、購物、上班等等,在強檢、禁足時甚至正常的飲食都不能保持,存在感的大量破裂造成巨大的空虛感,引發焦慮不安。當疫情過後,人們又要重新面對疫情期間所建立的存在感破評問題,因而精神困擾的問題會繼續存在。


存在的撕裂


存在不斷的虛無化後,心會自然緣取更多的存有來實在化,當大多的存在同時出現和破滅時,一種比虛無感更痛苦的經驗就有機會折磨人:存在的撕裂。


『演過一百部戲,一百個角色,最難演的角色卻是自己,因為劇本得自己寫,要寫個好劇本談何容易。在我演藝事業最忙的時候,同時軋六部戲演著六個不同的角色,我忘了演自己。有一天,站在鏡子前面,看到的竟然是一張陌生的臉。“我是誰?”我問自己。“我喜歡什麼?”“我不喜歡什麼?”“我為什麼不快樂?”我答不出來,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開始我失去了自己。』


來源:林青霞《雲來  雲去》


瀇員為了投入角色,以依存所生的感情和各種相應的概念形成戲中的各種的存有,角色要有說服力,演員需要認真投入感情,少部份時刻意識上是知道正在演戲,但絕大部份時間都是在依存當中的,其具體的演出就是成了存有,雖然專業演員都懂得入戲和出戲,但同時演不同的角色需要不停地入戲和出戲,也即是存在不斷地實在化和虛無化,同時演六部戲,再加上體力難支,需要以依存變得自動化來支持,進入了「活死人」的狀態,於是原本的自我虛無化後失去實在化的能力,令林青霞有失去自己的感覺,如果不處理,再下來就是不同的依存之間出現撕裂,令心淪陷至抑鬱,甚至會自殺。林青霞的方法是找回一個平凡的自我,享受別人不干擾、不認識自己的狀態,這也屬於善依存,有些明星就喜歡過著平民式的生活,有些就喜歡過著富豪式的生活,有些年過半百仍然喜歡貼出少女形象的相片,現在只需要簡單的軟件,人人都懂得自己修圖,只要是單一的存有,雖然也會出現虛無化,相比撕裂來說容易處理得多。


加固依存:不願面對虛無感時的選擇


在依存的影響下,見取和我論取化虛無成為實在,但都市人的四種依存卻不斷改變著,人生的每個階段都要否定過去的依存,這種化虛無變實在,再因外境的改變下實在又化成虛無,加強了空虛感和無意義感,對於依存感強的人來說是一種很辛苦的折騰。


應對以無有貪為依存的存在虛無感,有些人以遠遊流浪來找回自我,這是以新的存在來填補空虛,也有人會以變得更加依存和偏執來凝固舊的存有。


依存固著了我們的意識,單單是邪見、戒禁取已經足以引發偏執的自我,引發爭執甚至戰爭,在強烈的依存下,希特勒和他的父親都會認為自己是對的,他本人並不貪圖享樂,這方面相當自律,他的依存表現在見取、戒禁取和我論取,猶太威脅論由虛無化成實在,以致即使他的偏執造成空前的災禍,至死不悔。在希特勒寫下的遺書中,他依然認識國際間有一般由猶太人主導的力量企圖毀滅德國,德國本意是和平的,是被迫發動戰爭的,他號召國民效患新元首,與敵人死戰到底,認為即使德國是正義的,他以身殉國,其他德國人也應為付出生命而感到光榮,繼續和國際猶太人死戰到底。


減低覺知,無感於虛無:不願面對虛無感時的出路


當醫生判斷病人的未期癌症已經到了最後階段時,常常會提出「舒緩」治療給病人選擇,「舒緩」即是停止治病的程序,給予適量的麻醉劑來舒緩痛苦,病人既然躲不過死亡,能躲得過死亡前的病痛也是不錯的。


面對排山倒海似的虛無化而有無力感時,有時人們也有類似的選擇,他們會選擇以各種方法來麻醉感知,可以是娛樂、各種刺激遊戲、音樂、酒精甚至是毒品,其共通之處是減低覺知,加速放逸,同時也是減低對虛無化的覺知。


在禪修上也有類似傾向,有些人會想:「我需要的修習的教法由我說了算,其他人說都是浮雲。」於是,這些人就不需要去學法了,他們為了減低覺知,可能會感到持戒是不重要的,懺罪和懺悔因而是多餘的,很麻煩,他們因此可以藉著放棄持戒而減低慚愧心和自制力;又有人會認為禪那是不重要的,會因而放棄禪那而減低對不善心和善心的認知,更有人認為不應修習禪那,這樣就可以降低觀察能力,不需要去放棄欲樂;又有人認為只需修習禪定,不需修習觀禪,這樣他們就不需要去學習辨析名色法和各種高階觀禪了;甚至有人主張佛陀和佛法也是不重要的,會因而放棄學習三藏,反而聆聽單一導師的某些重複的教法,以簡單、片面的概念來代替全面的教法,目的也是減低覺知,增加愚痴和無明,同時也減低了對虛無化的感知。


這種人的感覺是:不去覺知身處火場之中,就不需要去面對大火帶來的虛無感,人既然躲不過滅亡,在消亡前能躲得過滅亡的恐懼也是不錯的;於是,人們不需要捨斷依存,可以繼續醉生夢死,為了更有效地醉生夢死,有些人是透過「修行」來減低覺知的。「沒有輪迴」、「修行在人間」、「工作即定慧」和「酒色財戲皆是菩提」等等邪見的效果也是一樣的,重複地自欺直至自己也深信了,就會去說服他人,以使自己變得更盲目。當愚痴的心不能辨析真假時,自然對苦的感受也同時滅弱。


不依存即不苦,不苦即樂


有了實在感後再經歷空虛感,空虛感就變成了苦果,實在感成了苦因,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實在感,那麼這時的空虛感反而會成為樂因,我們隨後所感到的自在、放鬆就成了樂果。


現在的人面對很多壓力和生活中考驗,生活匆忙,平日僅有的時間大都用來娛樂或購物滅壓,依存於物質來得到實在感,因而養成了習慣,結果是買了很多用不著的東西,以實物來填補虛無感,將有限空間的家堆積成山,寸步難行,於是花了時間去學習整理和購買更多的家俱來增加收納空間,以獲得更多的實在感。


從本質層面看,他們的煩惱根源不是空間不足,而是精神焦慮引至的購物行為,家中空間不足又令他們更少留在家中,常常在外,結果買了更多用不著的東西,煩惱的根源在依存,而不是在物件,如果只是增加空間,很快同樣的問題又會重生。既然是依存緣起了煩惱,去除這個依存有兩個方式,第一個是善依存,人們遇上了煩惱可以訓練自建以整理家中物件為解壓的方式,很快他們發現在整理的過程丟掉了很多無用之物後感到了快樂,一旦養成習慣,就可以大大減少煩惱。第二種方式以禪修去除依存,開展不依存,結果很快就將百分之九十五的東西丟掉,家中空間大增,也能達至相若的化實為虛的效果。


禪修可以帶來禪悅和喜樂,結果我們不需要去依存物質、見、戒禁取和我論,這時的屋內的空間不單止不會帶來虛無感,還會讓人感到自在、放鬆和喜悅,少了物件、空間大增人們更傾向整理家居,在整齊清潔的環境下,人又更容易放鬆,禪修也更容易成功,會有更多的喜悅,這就是不依存的良性循環。


依存導致人生中絕大部份的痛苦,帶來了實在感後再帶來了虛無感,那麼去除了依存,人生只剩下樂了。


依存的好處是有暫時的實在感,壞處是實在感容易變成長久的虛無感,並帶來焦慮,作為對比不依存是善心,可以避免生起脆弱的實在感,也同時避免了虛無感和焦慮的出現,像韓美林善依存創作來不依存於身體,同樣在獄中的頻婆娑羅王表現出的另一種況,重點是他先「不依存」,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對身體的不依存。


無依之心理機制:平衡和智慧


不依存是美心心所中的「念」和「中捨性」,「念」令人不自動化,不以某些認定的信念盲目行事,也就是不放逸,「中捨性」是依存的相對心所,心不依存,去除欲貪後,回復平衡時會靜,而所有的平衡都需要捨,例如行李太多障礙了徒步旅行,想平靜和平衡必須捨掉多餘的行李,或寄存,或寄回家;因此巴利語中的tathamajjamatta被譯成「中捨性」,意思是捨掉兩端,位處中間,例如,四禪中的捨是捨斷喜和憂,樂與苦;無量心的捨是捨掉表面的現象,直達業的本質,不為表象多動搖;行捨智中是捨是捨掉自我、各種相和轉起等。有依存心便會失去平衡,就沒有捨,有了捨就不會有依存。


「中捨性」表現在對外境的平衡力,去除偏差,例如習慣了飲咖啡,有天沒有供應時,依存生起了,焦慮也生起了,這時心馬上平衡,不飲也無所謂,依存消失了,焦慮也隨之消失,當所緣消失時,依存的人進入了放逸模式,會焦慮難安,而不依存的人就會進入善心的模式,中捨性作用了,仍然平靜輕安,頻婆娑羅王就是屬於這一種,佛陀被天人噴子批評時,他的心也是不依存的,是平衡的,自然不會對「失面子」有任何反應。


平衡是我們必須要掌握的生活重要技巧之一,作為現代人,我們的身體和心智從小到大一直在快速變化,每次踏進入一個新的階段,我們都需要捨斷舊有的習慣才能適應新的生活,例如,小朋友上幼稚園就需要捨斷在家中的唯我獨尊的習慣,上中學要捨斷小學的習慣,不再稱先生、老師而要叫「sir」式「miss」,到了年紀大了,身體的回復能力低了,我們要捨斷很多年輕時的飲食起居習慣,否則身體會急速衰退,帶來災難,如果不能捨斷舊有習慣,就會在新的環境中失去平衡,所以平衡必然涉及捨,這也是將本來是平衡意思的巴利語譯成「中捨性」的原因。現在是資訊爆發的時代,人們面對大量互相矛盾的資就更需要捨的能力,否則容易上當受騙。


完成了登山課程的阿虎和阿樂分別去行山,他們在途中遇上了不少小道和捷徑,阿樂享受旅程時,在放逸中無有意識地走進了其中一條小道,結果迷了路,又受了傷,幸好有呼救設備通知了後勤部隊,在失聯後三十小時尋回阿樂。而阿虎在上課時就認真的學習到為甚麼登山時要避免走進小道,為此多位教練都不斷強調,當他見到一條條小道時,記起了一個個意外的個案,他生起毛骨悚然的感覺,因此避開了全部的小道,無驚無險地完成了旅程。


中捨心所除了帶來平衡外,最大的好處在於能讓我們更效地去觀察和如理作意,從而增加覺知和智慧。覺知帶來智慧,所以只有阿虎才能完成旅程。


兩種虛無感:依存的和不依存的


緣法變動時現象就會隨之變動,前一刻存在的變成不存在,有生必有其滅,虛無化是必然的,無論有沒有依存,主要分別是有依存的欲會形成了實在感再虛無化,而不依存的中捨虛無化前是沒有實在感的,實在感就有苦,沒有實在感就沒有苦。由於果報緣的關係,沒有實在感,不由依存而來的存有會持繼作用,如果我們能夠對果報緣所生起的存有保持不依存、平衡的心,就可以超越苦。


依存有四個層面,不依存、沒有實在感的存有也可以有四個層面,以中捨心對欲、見、戒禁和我論,例如,為了保持身心平衡而捨斷不健康的飲食,這是平衡了欲取,不再依存於有害的飲食,平衡能力強的人能夠馬上戒煙,並且不單不會感到焦慮,還會感到放鬆和快樂;第二是和家人相處時遇上意見不合時,捨斷「見」來保持平衡大家的和諧關係,尤其是家人之間的意見不可能融和時,大家都不去繼續討論,保持了平衡;第三是遇上生活習慣不同時,捨斷舊有習慣來保持平衡,例如入鄉隨俗;第四是捨斷自我角度去看世情,有時為了珍惜家人而放棄個人的見解,不去爭論,工作時遇上不如意事時,可以放下個人角度,從公司的角度來看就會釋然,回復平衡。


再論不依存於身體


不依存身體同時涉及了四個層面的依存,欲取是依存身體得到各種欲樂,戒禁取涉及和身體相關日常儀式,例髮型、體態等,我論取涉及建立在身體的自我意識,見取涉及了以身體為核心的見,例如,我死後會不會輪迴等。


這裏涉及「不依存」和「不依存身體」,重點在「不依存」,只有做到了「不依存」,自然就是「不依存身體」,同時也不依存任何現象,所以不依存是阿羅漢證道的標準之一,證得四果人才能說自己「不依存,故不焦慮。」當然也包括了不依存身體。


簡單來說,絕對地身體不依存的方法也就是證得阿羅漢果的方法:四聖諦和八正道,我們這裏將討論相對的不依存。


凡夫克服虛無感的方法是以依存制造實在感,我們已經明白到這個方法是很脆弱的,依存本身就是苦因;聖者克服虛無感的方法是不依存,不去制造脆弱的實在感,因此不需要去面對虛無感,去除了苦因得以避免受苦。


更進一步我們可以學習不依存於身體,主要目標是去除欲貪,建立善心,我們對身體的態度是不主導,不操控,反而以緣起的態度和養生,因應實際的情況,我們經過學習、反思和經驗總結後,聚合了相關健康的條件,讓身體有了健康的條件,我們會主導,正如花王不會主導花草的成長,他只是各種緣法的協調者,而不是主導者。


我們明白,身體極易受其他因素影響,因此保持身體的平衡是一個重態的個程,不是靜止不動的,今天的情況和昨天又會有所不同,即使我們在森林中正愉快地漫步著,一個小蚊的叮咬所引致身體過敏反應就可以摧毀所有的樂趣,也有可能自己或家人的身體會出現一些問題,需要我們花大量的時間專注治療。


尤如在平衡木上行走和做出各種動作,我們需要專注和捨心,捨掉干擾平衡的因素,才能在動態中保持平衡。


依存是盲目的、無知的、自動的,省力的,去除對身體的所引發的焦慮,我們必須認清身體易被改變的本質,我們應該花足夠的時間來學習養生知識,並加以認真實踐,個程中我們也需要節制自己日常的活動,不要主動去破壞越來越得來不易的平衡。


比如說去沙漢自駕遊,我們需準備好有良好性能的越野車,對這架車的性能、缺點越了解越好,我們還必須在出發前去檢查車的性能是否正常,有沒有需要維修,有一些老化的零件,需不需要換,越野車雖然只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緣起條件,如果車壞了就會大大影響了遊程的樂趣,但我們會期望遊程的快樂不是由一輛有優越性能的越野車所能帶來的,而是由經歷、同行者或風光帶來的,為此我們需要懂得怎樣簡單維修,和怎樣應付各種路面情況,為了不影響對重要的事依存,我們必須先要有好的車。


如果我們的興趣僅僅是在於越野車本身,那麼樂趣會大大滅少,焦慮會大大地增加。


以此推之,我們修習禪法時,為了不依存於身體,必須重視善的業緣,先不放逸,再主動、有意識地了解身體的規律和知識,承擔責任,配合這些規律來修習,例如,下午的狀態好些,我們可以在下午多坐一些,上午的差一些,我們可以在上午行禪或學法,坐禪前要做一些放鬆的動作,坐姿要正確等。


同理,我們不依存於身體,捨掉對身體盲目的、被動的依賴,主動地、有意識地使用和保養好身體,以身體為助力,並且不被身體所困,去證得各種難證之法,體證他人難以明解的法,我們將明白,快樂不應依存於身體去建構,應該依存於善法中的喜和悅,然後捨斷於身體的依存。


我們對身體的中捨心和智慧慢慢純熟和圓滿,到了一天,當無可逃避的終點來到時,我們已經能不依存於身體,完全將心內轉而超脫。 


不依存:如實知見於身體


身體不好就會容易失去平衡而生病,為了獲得實相的力量,我們要如實地了知身體構造和性質,由於身體極容易受環境影響,我們需要刻意地學習怎樣保養好身體,怎樣健康飲食和健康的日常起居,平日出現了一些小病痛,馬上就有正知正念,懂得怎樣處理,病了也懂得去找好的醫生;並且建立了一個重要的認知:將幸福和快樂建構在這個脆弱的身體上不是一個明智的行為,例如,飲酒雖然可以帶來一定的樂受,但身體很容易受影響和破壞,多飲了一些就會破壞身體。


進一步,為了獲取法則之力,我們可以修習和身體有關的業處,如三十二身份,不淨觀,觀呼吸,觀禪中有色法觀法等等,掌握了各個業處,有助於開發身體的輕安和靈活,適業於禪修狀態,另外,也能帶來樂受。


有次,波斯匿王親身去頂禮佛陀,經過多劫以來的修習,佛陀的法相非常莊嚴,他看見佛陀時很欣喜,佛陀問他:「你為甚麼對這個身體這麼恭敬?」這句話反映了佛陀對身體的態度,他視身體為身體,而不會視身體為自己,不會視為是我的,可以控制和操縱的,他是以中捨心來感知身體的。我們也應如是培育自己,不將身體等同於自我,這也是一種法則之力的體現,但佛陀也沒有多說,因為波斯匿王的道也是佛道,自然對佛的形相有追求。


論藏中的《論事》提出一個比喻,刀刃不能以刀刃自身切割,污穢不能以污穢洗淨,不善法不能以不善法清淨,順而推之,愚痴不能以愚痴超越,欲望不能以欲望切斷,身體的依存自然不能以身體去超越了,必須以更高的善心去超越,所以,不存在先將身體保持在完美的水平,才超越身體的可能;同樣,我們也不應以新的實在感來克服虛無感,而應以無依來超越。


聖者最終會告別了肉身的存在,同時告別了因身體的虛無化而帶來的苦,他們再進一步告別了精神的身體,同時也免除了相關的虛無化,於是他捨斷了將來的各種形成身體的存在,不再生死流浪。


聖者之道:無依


當各種見解和習慣令我們失去平衡和平靜時,存在由實在變得虛無,隨著外境的轉變,各種角色的實在感也會變得虛無,我們應該及時捨掉這時見解和習俗,世間最強烈之一的依存可能父母角色的依存,一般情況下父母對自己的角色有很強烈的依存感,也因此有強烈的實在感,例如父母抱著剛出生的子女時,會很自然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和實在感,兩者當中一般作為母親的依存感會更強烈。


個案二中的兩個母親,她們痛失愛子,作為母親的實在感變得虛無,由非常實在變成虛無是非常痛苦的,她們同時背負著社會的一些要複仇和爭取正義的習俗的依存,故事中兩位都背負了虛無感,第一個以善依存繼續凝聚新的存在感:失去兒子的母親,成就另一位母親的人,第二個以無依的心放下了母親的存在感,走進新的人生。


世界上的一些地區例如俄羅靳和土耳其仍然保留了私鬥的習俗,即使在婚禮後也會突然相約一大班朋友「私了」,兩幫人都會以私鬥的形成來解決矛盾,過後不會追責,一般是赤膊徒手打鬥,不傷害人命,故事一中瑪雅姆可能就生活在這種文化中,她仍然感受失去兒子的悲痛,她是在咬牙切齒中「原諒」殺手的,她的「偉大」是有點被逼的,她原諒對象其實是殺手的母親,她說:「因爲我遭遇了喪子之痛,所以不想再讓另一位母親承擔苦難。」她仍保留了相當程度的作為母親的依存,因而有相當程度的空虛感,她在將來生活也因此將背負著相當的痛苦,她的愛越深,將來所受的折磨也會重,兒子的離世令她失去平衡,成就了他人的母親所帶來實在感並不足夠,她的原諒並沒有讓她脫離巨大的虛無感,所以她仍需要借助新的依存,如欲(當眾掌摑殺人犯)、見(因爲我遭遇了喪子之痛,所以不想再讓另一位母親承擔苦難)、戒禁(原諒儀式)和我論(偉大的母親),來強化新的依存來減低失去兒子之痛的覺知,她從一個套路走進了另一個套路,也因此要繼續承受更多的苦。


人性有惡也有善,但帶著欲貪、有貪和無有貪、生活在網絡時代人往往會傾向人性本惡的觀點,故事二中的羅瑛示範了不依存是怎樣引向人往快樂之道和相信人性本善的見。她是單身母親,農村生活的兒子好不容易進了大學卻在交通意外中身亡,她平靜地面對母親存在感的破碎,完全接受了兒子的死亡,代表她已放下了作為母親的角色和依存,也許她明白失去兒子時的巨次空虛感主要來源是依存而不是兒子的死亡,所以她以中捨心放下了對物欲的依存,不接受任何的賠償,她不責難,不吵鬧,增強覺知,主動了解和關懷事故司機一家、公司和學校,讓他們的依存一下子失了效,讓他們明白原來不依存能帶來的不是空虛感,而是快樂、自在和源源不絕的善心,後來的事態發展正正說明了這點,白頭人羅英送走了黑頭人,她的善心同時也送走了依存,送走了實在感,同時也送走了虛無感,得到了善心的回報,也讓身邊的人感受到了不依存的力量。


巴士公司和學校按照舊有的依存來感知羅瑛,以為她為會哭鬧和爭取大額賠償(欲取),他們想不到羅瑛以平衡捨斷了欲貪,走出了失子的套路,捨離的依存,回復了平靜,她走過一遍和兒子相關的人和地方,如實地和每一處地方的影子告別,每處地方都捨斷了舊日的依存,當她回家時,「比來時多了一件東西,那就是湘兒的骨灰。」這是一程偉大的告別之旅。巴士公司和學校的人也受到了啟發,走出了套路,去到羅瑛所住的鄉村行善,這也是善依存。


依存的人會要求賠償(欲取),別人解釋(見取),道歉(戒禁取)和不斷的思念(我論取)來建備新的依存,羅瑛拾掉了這些見解而最終得到了平靜,她更以悲心來原諒了殺子兇手,以捨心不依存於見解和習俗,善心引發更多的善心,結果得以在不幸的人生路上平靜地前行。


聖者的不依存身體重點放在不依存,而不在身體、欲貪、見、戒禁取和我論層面找到實在感,他們不單單針對身體的不依存,像頻婆娑羅王一樣,他在最後的時刻身體狀態非常糟糕,但他仍然不放逸,不自動化,提起正念,因而對心的掌控能力已經超越身體對心的掌控,他沒有焦慮,他開發了善心,禪那和智慧,以聖者的如實知見為掌控心的工具,將心安放在依存的相反心境---捨心,結果成功超越了身體。


不依存即不自動化,去除欲貪,不實在化,時時刻刻保持不放逸,保持平靜中捨,如實知見各種緣法,明白依存是苦的根源,不對四種所緣生起欲貪、見、戒禁見和我論的執取,故而免除了因依存而帶來的苦,免除了虛無感。聖者徹底去除了依存,捨斷了將來的存在,告別了過去生死流浪中所有的緣份,找到絕對的平靜。


譬如凡夫飲海水解渴,越飲越渴,直至腎臟受損,凡夫依存於海水,於是繼續飲海水,然後想盡辦法止渴;聖者不依存於海水,根本不飲海水,因而不會口渴,也不需要想辦法止渴。凡夫看不到他的口渴是由飲海水而導致的,在強烈的口渴感和焦慮感下,他們不可能明白為甚麼「不作為」就能解苦。


聖者的方法是正道,不依存就不苦,就快樂,正如不飲海水就不渴,這是凡夫難以理解和實行的,他們不懂得停止飲海水,他們繼續飲海水,然後用各種的方法去止渴,故而凡聖分道。


所有願意努力精進的禪修者都走這條聖者之道的人,我們透過修習戒定慧、四聖諦和八正道來達到不依存。


不願意努力的人就繼續睡行至下一段的人生路。


活在不依存的人生


阿姜蘇美杜剛出家不久時,有次和阿姜查一伙比丘探訪另一處寺院,他們約好了在火車站集合。阿姜蘇美杜當時帶多了行李,很奇怪為甚麼其他比丘都是輕身上路,到了火車站會合了其他人後,終於知道原因了,原來他們不是乘搭火車到目到地,而是沿路軌走。他一身行李要自己背,越來越辛苦,終於走了一段路後,決意將部份不太需要的行李丟掉,走了不遠後還是覺得重,於是再丟掉了一些,越走越輕鬆,發現又可以丟掉更多的行李,到了目的地後,發現自己和其他比丘都一樣,只剩下很少的物件了。


按照依存的邏輯,阿姜蘇美杜的行李令他有很實在的感受,給了他安全感,他的痛苦表象上是行李多、不坐火車、指示不清楚、目時地寺院條件不好而來的,當他感到背上的行來越來越重,心中其實感到失落和虛無感,有種落空的感覺,要解決苦,就要回到過去:他們應該要坐車,指示清楚些,去好一點的寺院等等,這是凡夫之道,意圖從沉淪妄念、惡作中減低覺知,從而減低痛苦。


聖者和凡夫都會旅行,兩者分別之處在哪裏?


凡夫有求,有欲,要更舒取,更愉快,更方便的感官經驗,不要改變任何的習慣,自然要帶齊行李,需要乘搭火車。


聖者無欲,無求,時時刻刻都在去除依存,不需要太多行李,走路顯得更合適。


聖者之道是不依存,是平衡之道,捨斷之道,明解之道,去除了內心的對各種所緣的依存,聖者不斷地如實知見當下的身心狀態,增強覺知,觀察緣生緣滅,不逃避,不放逸,不再對行李產生實在感,就不需要改變外境也能回復平靜,最重要的是以這種明解和覺知繼續走人生的路,聖者將會丟棄越來越多的行李,而身體對於聖者來說最終也是一件不需要的行李。


人生於世,存在的虛無化是必然的,世俗人稱之為空虛、寂寞、孤獨、無助、失控,人們不知不覺苦的因由來自依存,畏懼於虛無,於是繼續更強烈地依存,要求更高、更多、更恆久,不願意改變對欲、見、戒禁和我論的欲貪,而他們當中有少部份人會轉向尋求宗教的撫慰,古代人已經懂得在觀念的世界中創造一些物件來抗衡虛無化,比如說以「長生不老藥」來抵禦死亡,以「仙丹」來抵禦病苦,現代人則有更多新奇的發明,如各種療法和藥物。


也有人以抽象的概念來對抗虛無化,例如死後去到一個永恆不滅的國度,當中沒有虛無化,永遠沒有痛苦,因而可以隨心所欲地去依存而不會受苦,這種理想國度有多種的名字,如天國、極樂世界或者烏托邦,為了加入這個永恆的國度,他們需要不斷地增加無明和愚痴,依存於虛幻的概念,無論是那一種宗派都有不少人倡議。


禪修界也不例外,人們最喜歡聽到的教法就是修行不需持戒,可以無咎地享受欲樂,甚至連毒品也可以盡情享受,不需禪那,不需僧團同修,不需面對苦,不需學習佛陀的教法,不需放棄依存,只需要去除對虛無感的感知就可以了,方法就是將智慧和覺知減到最低,只需保存最低限制的覺知,而為了保持低覺知的,他們需要只聆聽某導師的某些不斷重複的教法,只是簡單地覺知和簡單的概念,尤如一個面臨絕症的病人,為了不需要去面對痛苦,以麻醉藥來減輕覺知一樣。


對於凡夫來說,生死就是沒有止盡的旅程,存在的虛無感是可怕的:


我依故我在,我在故我苦,我苦故我依,無量苦隨身。


也有一些人能避免存在的虛無感,捨斷欲貪,聖者和我們一樣需要一定的物質和身份,但他們並沒有依存,他們在世間行走就只是為了去除依存,不造作因而沒有煩惱,緣滅時就不會感到虛無感,所以他們不需要實在感,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活得自在,即使沒有行李也得自在,聖者是極度稀少的,他們喜歡持戒自制,為無咎放棄欲樂,沉浸在禪那之喜中,他們常常學習佛陀的教法,放下依存,為了去除虛無感,他們需要將智慧和覺知提升至最高,不斷在各個層面如身體、感受、心和法加深覺知和了解。


踏上無依的彼岸


我們解說了怎樣以「正見」和「身體」為所緣來培育不依存,其實要完整地開發不依存的能力,我們需要持戒,修習禪定和培育智慧。


尋求正道的人應當正知正念,如實知見世間的人和事,不依存,不盲目、不放逸,知見包括身體在內的一切都是緣法,沒有固著點,沒有邪見,沒有障礙,無論身體有甚麼變化,都不能困固我們,苦困是存在本身帶來的,無論依存還是不依存都有苦,分別是不依者不囚,不依者的虛無感是平靜而不是焦慮的。


如是,即使遇上了難以忍受的苦,我們總是會慶幸自己尚未放逸,尚能感受到苦和離苦的動力,如實知道了苦因是內在的,即使感覺上還是欲擺不能,我們總是會慶幸找到了源頭,總是帶著信心終於有一日可以克服這跑不掉的源頭,我們即使感到苦不由自由地生起,面對存在中不斷生起的虛無感,總是會慶幸已經確認了止熄的價值,立下了將來努力的目標,我們即使因習氣而未能永遠地圓滿在正道上走著,總是會還會找回沒有欲貪的平靜之道和智慧之道,終有一天,沿著八正道走,我們終會做到不依存,終會達到聖者們那不可動搖的解脫自在,對於他們來說,存在的虛無感只會帶來平靜:


世間盡是無依處 ,無作無漏心寂靜。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辨析依存系列文章完

2023年5月3日星期三

無依之道 (辨析依存之三)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依存是一種本能、欲貪,由扭曲和攀緣而來開展,依存令自我變得存在,同時也規限了我們的思維和覺知模式。


當下我們存在了,代表我們過去依存了。當下我們依存了,代表將來會繼續存在。


無論依存於欲(五根相應的物質)、見、戒禁(儀式)或我論(自我感)都能形成存在,依存本身或所緣的變動都能滿足欲或引致焦慮、空虛感,不善依存和不善的所緣更容易焦慮,依存於善所緣而得來的善依存所引致焦慮較低,因為所緣是善的,但由於善依存的本質仍然是依存,到了一定程度焦慮仍然會生起。


例如,即使一個藝術家依存於創作,透過各種技巧達致善依存於身體,但一旦身體的情況惡化到一定的程度,藝術家仍然會感到非常焦慮,甚至不能創作,善依存仍然是依存,仍然未能擺脫苦,所以善依存仍然是不理想,我們應該到進一步來修習不依存。


『《蕭申克的救贖》一書的作者斯蒂芬·金(Stephen King),有一套自己別致的“小桌子理論”:他寫作的時候,只需要一張小桌子,一平方米大小,學生桌模樣。桌上擺放的物品也很簡單,一盞足以照亮桌面的小台燈,稿紙或者電腦,再無其他。當他成名後,他曾嘗試過給自己換一張高級書桌,胡桃木材質,寬大如單人床,只為凸顯自己“一流作家”的身份。如願以償的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樂。坐在豪華的桌子面前的他,靈感全無。不久之後,他就放棄了這張桌子,回到了他那簡陋的小桌子上。』(來源:網上資料)


貧窮時斯蒂芬·金買不起像樣的書桌,他善依存了一張小書桌(欲取)和藝術創作,其藝術家的身份存在變得穩固,安貧樂道,創意無窮,可是他的這個存在是依存於小書桌,沒有小書桌就焦慮,因而沒有靈感。


一方面可以說小書桌支援了他的思維和經驗模式,另一方面也可以他被限制了,感知模式決定了我們的依存,依存決定了存在,然後存有又決定了我們的感知模式,一旦固化了,當依存變得很固定後將難以改變,無論是依存還是善依存也一樣,所以即使是善依存也不是最理想的狀態。


依存的衍化:意識和行為的固化


有三個人不幸中了新冠病毒,去不了醫院但都是輕症,正各自在家隔離中,政府送來了三份一樣的物資包,有新鮮的菜、肉、米、罐頭、西藥、中藥、快測劑等,甲和乙一向只懂得煮公仔面食,飯菜都不懂得煮,所以新鮮的菜、肉和米都原封不動地放在了雪櫃,兩人都不懂得中藥,甲就只用了一點止痛和退燒的西藥,乙就同時吃了連花清瘟(風熱)和香正氣丸(寒濕),結果兩人都是七日左右好了,但兩人一直覺得疲倦、口干、眼干、輕咳,每隔一、兩個月都會感冒一次,過後還有些長新冠後遺症;丙有自己煮食的習慣,也懂得一些養生的知識,他先用了西藥退燒,發現自己有風熱的症狀,因此只用了連花清瘟,沒有用正氣丸,他知道自己是陰虛體質,不適合多用正氣丸,丙在隔離期間自得其樂,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他每年只有二、三次感冒,一般三天就好了,不用看醫生,也沒有甚麼症狀,這次過後和以前一樣,差不多五個月後才有一次輕感冒。


三人當下的存在狀態都由過去不同的依存而來,不過相比起來甲和乙的依存不太善巧,他們都自動化了行為,不懂得善依存於所緣,浪費了改善生活的緣法和養生的條件,甲像細魚般比較保守,他依存於自己的善果報,渡過了這一劫,乙像中魚一般胡亂作為,不懂用藥卻亂用藥,結果兩人都有了長新冠的後遺症。丙的依存是比較善巧的,他懂得靈活運用、善依存物資,也懂得學習和應用一些養生的技巧,因此成功輕鬆渡過這一劫,沒有後遺症。乙的知識不多,不過他有次剛巧聽聞二零零三年沙士期間,香港和廣州都有很多新冠病症,但廣州的治療是中西藥並用,死亡率比香港低得多的新聞,他生起了與趣所以找了些資料來看看,只花了幾個小時,並記對相關的中藥有了初步的印象,使他沒有偏見,因而這次他看到物資包的中藥,很自然地上網再找了些資料,對症吃藥,沒有同時用了藥性相反的藥,結果成功了。甲和乙雖然都看過同樣的新聞,卻心不在焉,他們相信有病去看醫生就可以了,因為依存的原因對中醫有了偏見,結果這次瘟疫期間看醫生很困難,他們只能依靠自己的果報緣才能渡過難關。


不善的依存是比較自動化的、盲目的、被動的,往往發生於細魚和中魚類的人身上,丙就表現了善的依存和不依存,他對中西醫都沒有偏見,因而能善用兩者的所緣,不依存比善依存更加理想,關鍵在於感知模式不會被固化,在不依存的狀態中我們才能如實知見事情的表象和本質。


培育不依存的方法:以見為例


每個人在成長中都建立存在,再建立了相應的感知模式,從而確立自己的人生觀,培育不依存可以從四個方面下手,其中「見」是一個重要組成部份,見是各種人生的體驗和想法,我們在見的同時,也會概念化所見的,以各種概念、語言來形容個人的體驗,這個個程就是「知」了。例如,一位虎媽對兒子的其中一個見是「都是為了你好,你要聽我的。」她會以這種模式來和兒子互動和安排他的生活,依存深的她可能並不會感知到兒子真正的需要。


以依存於見為例,依存由一個固定的見為起點,等於依存於一固定的感知模式,有了固定的經驗,再緣取將來的存在,這種方式所產生的邪見只會帶來愚痴,而善依存或不依存可以帶來智慧,不依存本質上是明顯優於依存的,但表象上往往卻是相反的。


有些感知模式令欲貪容易生起,令人容易失去自制,結果是容易依存,有些就令人容易自制,滅少欲貪,故能善依存和不依存。


若果每人都依存於各自的固定模式,有了固定的存有,那人與人之的溝通將會充滿困難,因為各自活在自己的內在空間之中。


強烈偏執的形成


造成我們痛苦的主要是「依存」,其次才是所緣,如「欲」、「見」,希特勒就是另一個極端偏執的例子,他曾成功地善依存於母親的愛和藝術創作,但由於強烈的依存已經成形,遇上不善的外境後就變得不善的依存,最後形成極端偏執的見。


他成年後遇上各種挫折後放棄了藝術創作,慢慢依存了各種偏見,拒絕接受各種的苦,認為苦都是別人由錯誤而生的,而不是緣起的,因不見苦,他走向強烈地依存的路,結果偏執越來越深;他成長的歷程是一個典型的反社會人格個案,一邊父親對他極為嚴酷,冷漠無情,不斷在情神和身體上打擊他,另一邊母親就對關懷備至,到了寵溺的程度,令他從母親方面形成了極度自戀的傾向,而父親那邊的虐待就形成對外界敵視,冷漢無情的性格,於是他潛意識相信苦難不應該發生在他這樣完美的人身上,一旦發生,必然是外境的錯,同樣,德國人是完美的民族,不應該被限制,不應貧窮,現在落後貧窮了,一定是某些人的錯。


希特勒的邪見就來自於他的童年,母親對他的溺愛令他覺得自己非常優秀,而父親的待令他感到一切的痛苦都來自外境,敵對勢力造成了他一切的痛苦,這是他作的邪見,其次,完美的自我必須要嚴格自律,和敵對的外境抗爭,只有一方可以繼續生存,另一方必須徹底毀滅,因此無須共存,無須尋找共識和妥協,如果他的生活遇上困難,必定是因為某些人要打壓他,他本身沒有任何責任,他的邪見形成了當年德國的基本國策:外來敵對勢力正危害德國,意圖消滅優秀的雅利安人的後裔日耳曼人,德國正在危機中,他們必須徹底消滅敵人,包括猶太人、蘇聯等。他依存的見是:「德國日耳曼人是雅利安人的後裔,是世界最優秀的,生活應該是最好的,如果生活不好,一定是因為敵人的侵入。」


事實上日耳曼族只有雅利安人的百分之十左右的基因遺傳,而他痛恨的人斯拉夫人擁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基因,他的種族偏見是經不起事實檢驗的,而且很可笑,但他的偏執是極為強烈的,他已經不在乎事實了,他的手下也極力地迎合著他,制造了很多「事實」來支持他的偏見,深度依存的政治領袖常常表現可笑的無知而繼續大言不慚,人們常常以國王的新衣來加以諷刺,其根源在於依存。


從這個例中的我們也可以去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果報緣法的緣力和依存的緣力相比,哪一個比較大?即客觀因素所包容的緣力大,還是個人的心態緣力大?


他的畫家事業失敗後,作為士兵參加了一戰,受傷後退役,自此熱愛上了軍事生涯,他善用了人類對「戒禁取」的執取本能,很重視制服和以各種醒目的標簽凝造大氣場,他設計的制服貼身裁剪,外型非常漂亮有型,由希特勒親身設計的二戰時德軍制服是參戰國中最好看的,但在戰場上並不實用,貼身裁剪限制了機動能力,但他堅持必須要穿著才能提高士氣,集會時會場串上多氣勢強大納粹倒萬字標致,配以高昂的軍歌,令人容易忘我地投入。


二戰尾聲時盟軍已包圍德國首都柏林,希特勒仍然不願意投降,他幻想著有援兵可以短期內支援首都,結果蘇軍開始硬攻,以死傷三十萬人的代價殲滅德軍一百四十萬人,入城後大舉破壞,有近十至二十萬婦女被強姦,而希特勒在兩日前已經自殺,他當權至兵敗只有十二年,發動的戰爭令幾千萬人死亡,無數城市被徹底摧毀甚至屠城,整個德國淪為廢墟,戰後還有三百萬德國軍人被送去西伯利亞做苦工。


一切都很明顯了:是依存毀滅了希特勒和他的子民,還是那些愚昧的見?


解開他行為緣起的密碼就是依存,強烈的依存可以令人失去理智,藐視生命,冷漠殘忍,如果沒有依存,這麼明顯的邪見又怎會令整整一國的人瘋狂?


當時已經被包圍的希特勒寫下了遺書,服毒後再舉槍自殺,俗語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們可以猜猜他的遺書的內容是哪一種情況,他會有悔意嗎?


甲、他發動了戰爭,抱歉為國民帶來災禍,願意為發動戰爭及戰敗懺悔。

乙、他熱愛自己的人民,不想他們作無謂犧牲,號召德國國民投降。

丙、德國是追求和平的,是被國外勢力壓迫下才發動戰爭的,如果德國不主攻,就毫無生存的空間。

丁、他號召國民死戰到底,絕不投降。


在他統治的最後六年間,不善心令他被無明完全蔽塞,變得愚昧傲慢,身為一個軍事上的行外人卻不斷直接干擾戰術,又在戰略上犯下大錯,其中最常見的一個是軍隊遇上絕境時,他不願主動徹退以保留有生力量,常常讓精銳的軍隊死守在沒有戰略意義的地點,寧可全軍覆沒也不讓徹退。


我們可以從他的偏執中觀察到依存的力量是遠遠大於果報的力量的,果報緣力雖然也形成了一些客觀緣法,也具備很強的緣力,但這些都只是起始的格局,人的心可以透過依存而造新的業,由於業緣的緣力在大都數情況下都比果報緣力大,而依存的緣力是可以造很多新的業的,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例如死亡和結生時,果報緣力才會比較顯著。


強烈的偏執形成原理:邪見→依存→存有,存有→依存→邪見


依存於見而建立的感知模式


依存於見能鼓動欲貪或克制欲貪,從而形成各種存在。只有正見才能培育不依存,其他的見只能形成依存,因此佛陀將正見放置在八正道的首位,是修行的開端,主因很簡單,和正見相應的是平捨心,這時我們產生不了欲貪,故而沒有依存。


為甚麼正見能培育平捨心,從而不依存?我們來想像一下,阿樂和阿虎報名登上某個海拔七千五百尺危險的極峰,阿樂的教練只是以樂觀的大方向來訓練他,強調人定總能勝天,登山的樂趣等等,而阿虎的教練就以事論事,將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二十的事實告知,並指以其中原因和特別危險的路段,他先強調的是危險。


假設兩人的起始能力一樣,經過訓練後誰的保命工夫好些?事實上兩人的教練都講出了事實的一面,山有可親的一面,也有可怕的一面,兩位教練都沒有錯,但兩人的訓練方式最大的分別是一種會容易被欲貪鼓動,容易依存,而依存在這裏是致命的,兩人誰的訓練容易造成依存、黏著?


阿樂和阿虎都是下定了決心去闖極峰的人,他們都將親身體驗大山之美,教練提供的美好圖像是多餘的,合格的教練不會浪費時間去「替」學員經歷登山,以先入為主的知見來固定學員的體驗,而是如實地指出各種實況,針對學員的特點來訓練他們的應付危險的能力,懂得怎樣預知和規避危險,遇上情況時怎樣脫身,怎樣生存等等,其餘的美好或珍貴的經驗就由學員自己就能獲得,阿樂的訓練中有太多的固有美好圖像,令他容易失去警惕,容易放逸而依存,失去判斷真實情況和作出反應的能力,而阿虎的訓練就沒有固定的知和見,只以警惕、危險為起點,強調避險方法,引導他時時刻刻活在當上,注意危險,他走的是不依存之道。


人生有苦有樂,究竟是阿樂還是阿苦的感知模式容易令人依存?基於果報緣的影響,無論苦樂人都能自然而然感受,不需外力太多的介入,即使是極大的病苦人也有能力慢慢適應,以善巧的方式來走過這段人生道,兩人都能經歷人生的苦和樂,兩人當中誰會容易知足快樂,誰有更高的抗逆能力,誰更容易走出陰影?是容易放逸和依存的阿樂,還是不依存,時時刻刻保持警醒的阿虎?


「正」(巴利語sammā-)意指合適的,完整的,正確的,善巧的,英語翻譯right和中文的都 強調了「正確的」意思,沒有包括其他的詞意。為甚麼「人生是苦」才算是正見sammādiṭṭhi?


無論是認為「人生是苦」的苦見或是認為「人生是樂」的樂見都是事實的一部份,但樂見並無實際意義,因為不用太多指引人自然能感受和體會,人的天性的逃避苦的,所以教導有關苦的見才能讓人共時明白樂和苦,苦見時意識不會固著而會中捨,這樣才能比較接近如實知見,如果不學習有關苦的見,人的意識就會偏向樂而不懂得處理苦,這時意識就固著了,容易依存,只有強調苦的見解才算幫助人不依存,所以被稱為「正見」。


以正見來建立「不依存」的方法


正見是我們沒有先設的知和見,是以不放逸、沒有欲貪、不依存的如實知見來如實體驗人生所得的個人知和見,依隨正見將有助於我們建立不依存,但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同一個見解,如果不善解就變成邪見,善解才能算是正見。有位作家曾身患急病,幾乎死去,他康復後頗有感悟地寫道:


一、不值得為小事而煩惱。

二、生命中所有的事都是小事。


作家未歷經生死考驗前常常為一些苦惱,後來才親知實見原本絕大部份的憂慮都是沒有價值的,只會帶來煩惱,他不再因無明而依存,放下了對世情的依存,看透了世情的本質,只有當視所有的事都是瑣碎的小事,才不會將任何事掛上心頭,因而建立了他的正見,這個領悟由親身的經驗而來,領悟的當時是帶有慧根心的,是善心的,因而很有力量,幫助他將心從事物上抽離,不再黏著,這時的心是以無貪為根的。


想像一下有一個細魚類的讀者依存了作家這個見,盲目地視一切為小事,不努力學習和工作,不重視養生,不理現事而自動化地視一切為小事,遇上身體發出健康的警號而不去處理,積小病成大病,他就會因這種依存於見害慘了,見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但細魚的注意只放在安逸而不懂得苦,所以他的依存是不善的,是依存於見害了他,同一個見,作家強調的不依存小事是強調不因小事而多想焦慮,他強調的是苦,屬於正見,於是就帶來了善的果報。


進一步的分析:慢心凝造見


我們經過無明的扭曲後,經慢心而攀緣,慢心中的等慢心令人的意識傾向感知能和自我建立等同連系的外境,例如個案中的丁晶,他的等慢心會不停感知大量走棄養童和生父母重聚的感人故事,令心生起貪和見,推動著渴望重聚的美夢,使他完全忽視苦的可能,意識是單向固著的,他看不到自己生父母不願負上責任的現實,同時,作為棄養兒童他長期經驗「我比你差」的「低慢心」,令他容易生起無有貪、嗔和羨慕,經依存而建立一種存在感,覺得自己比人差,使他容易走向孤獨和排斥,甚至自己放逐,遠離人群,他的果報中其實還是有很多可以繼續支持健康存在的緣法,但他以不善心來經驗的業緣力量遠遠大於這些善的果報緣,所以最後完全忽視了正面緣法,活在依存之中,結果現實和扭曲而來的想像存在相反,他的嗔心轉向了內在而走向了自毀。


怎樣以「見」培養憤怒青年


現時世界各地的傳媒報道大都帶有預設立場,贊揚同道,批評非同道,再加上大量的網絡噴子,每天都花很時間發表對時事的看法,不停對一切美好、醜陋的社會現象加以批評,根據研究,每天花上很多時間在社交媒體上看新聞、評論是令人得抑鬱症的快速方法,這些尖銳刻薄的見是怎樣來的?


除了個人原生家庭的影響外,整體社會的氣氛也可以構成先天的因素,一個社會講究公平、公正、公開、自由、人權和個人權益,那麼這些價值也會自小就深植在個人的心內,這些預期也容易造成人的依存習慣,例如:


一、社會是公平的,如果我努力了,又做得不錯,我應該得到我所預期的結果,或者和別人一樣的結果。

二、社會是公平的,如果我沒有做錯事,別人不應該指責我,或者批評我和對我指指點點。

三、社會重視個人權益,我的名譽應該要得到保障,別人不應對我有惡意的批評。


以等慢心依存了這些預期就會形成了另類的「常見」,同時也是「樂見」,並創造了理想的現實世界,形成欲貪,如果依存加深到潛意識的層次,再形成存在感,當我們遇上了和預期相反的事,例如去了到另一處有不重視個人權利的地方,就很容易就會有不善心反應,當丁晶遇上惡意惡言時,他的依存感隨心一起破碎了,他被動地承受果報,走向了自毀。正見是人努力的成果,別人的批判都是緣起的,這需要不依存的心才能觀察得到其中的緣法,如果人依存了,將上述的觀察視為合理,其依存本身就會障蔽了人如實知見的能力,看不到其中的緣法,結果不合預期的話人就一是容易起不善心,一是被動接受和安於果報緣中。


其實人的一生中大部份時業緣的力量遠遠大於果報緣,只有在結生、死亡等少數重要時刻果報緣的力量才會比較大,這些時候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我們常常聽聞有人會爭論是先天因素還是後天因素對人的影響大,其本質上也是在討論業緣和果報緣兩者的緣力,如果是先天因素影響大,那麼人的家庭背景、父母的社經地位早已決定了人一生的成敗,代表果報緣影響最大;如果是後天因素影響大,那麼即使家庭背景稍遜的人也能獲得同樣高的成就,代表業緣影響最大。


古往今來,思想家不斷地提出各種理想世界,有些被付諸實行,例如東漢未年的「黃天」,清未的「白蓮彌勒淨土」和太平天國的「天國」,乃至後來各種絕對理想的烏托邦,全部都強調樂和果報緣,樂忽略人性本身的惡和現實中的苦,果報緣令人迷信於力量微弱的外境,結果造成更多的痛苦。


邪見的本質:意識固著、愚痴


人的意識和對環境的認知也一樣,如果依存了,我們的感知模式便交由環境決定,如果是不依存,便由內在的感知模式決定。如果是外境決定的,那麼我們所感知到外境的對錯、善惡是絕對的,如果由內在因素決定,那麼我們所感知到外境的對錯、善惡是內在投射和主動選擇的,這時外境只是反映了內心。


在麵店的個案中,甲分別依存了欲貪(趕時間走),見(世界是公正的,我沒有錯就不需要付出代價),戒禁取(付了款就不會再付)和我論(真倒霉,我被針對了),他的存在感(我是一個活在完美的法治社會中守法的顧客。)被威脅了,感覺到焦慮了,結果生起了嗔。乙和甲一樣有欲貪、見、戒禁取和論,但他沒有依存,因而沒有產生了一個被誤會、欺負的存在感,他沒有執取,沒有失去理性,仍然記得大半小時後的重要約會,於是只付多一點點金錢就了結這個誤會,沒有觸發惡業,在業的面前,他是自由的,內在因素遠遠比外在因素來得重要。老闆娘一時忘失了,她的依存令她傾向相信顧客是吃霸王餐的,她也有明顯的依存:欲貪(電費又加了,要賺錢交電費。最近常常有客走單,要避免),見(我沒有錯就不需要付出代價),戒禁取(都是吃完付款的)和我論(真倒霉,遇上惡客),她的依存形成了她的行為(他想走單,我是對的),老闆娘對收款程序如果沒有依存,不自動化,就不會忽視了客人這次不依常規的付款,她於是和客人爭執起來。甲和老闆娘都是因小失大的例子,乙的反應是利己利人的,代價只是一碗麵的價錢。


在各自因依存而固化了的內在空間中,甲、乙和老闆娘都是對的;甲沒有多付一次款是對的,但他的後續行為卻是更嚴重的惡業,因為他依存了一個道理而忽略了其他的道理:他惡劣的心情影響了面見大客;乙表面上付出了額外的代價是不公正的,但他沒有依存在一個道理上,他比較靈活,從業的角度看,實際上乙付出了一點點的代價以得到了平靜,這也是對的,在沒有依存狀態下人們自然會認為這是值得的,而在依存狀態的就會得出相反的結論;同樣,老闆娘也確實感應到甲和乙都是意圖走單的,於是最後大家覺得自己做對了。


這說明了一個道理:對的不一定是善巧的,最佳的狀態是既對且善。其次是,意識如果沒有固化,人更容易善依存甚至不依存,這時能看到事情的現象和本質層面比較好,人的意識會比較靈活和善巧。


佛陀的模式:確立正見,建立不依存


佛陀在開展佛法有時會以苦為基礎來開展正見,有時會以樂為基礎來開展正見。


「智者不依靠於所見、所聞、知識、傳承和各種戒行,同時也不會依靠於無所見、無所聞、無所知、無傳承和無戒行」(《經集》4.9),佛陀是以八正道不依存地建立正見的,我們不應依存於單一固定的感知模式,不依存於「所見、所聞、知識、傳承和各種戒行」,如是,甲、乙和老闆娘的感知模式就會成為開放的、如實知見,而不是單一、固定的。


佛陀在正覺前經歷了生死考驗後,他的智慧歸納成幾點,重點也是培育不放逸和不依存的,我們學習後以同樣的角度來體驗生活,明悟後不單止當下可克制欲貪,得解脫自在,將來更能超越一切苦,首先:


一、世間存在有咎的苦和樂,也有無咎的苦和樂,有咎的由依存緣起,無咎的由不依存緣起;

二、刻意折磨身體的苦行和放逸的欲樂都是有咎的,是無益的,有智慧的人是不會緣取的;

三、兩者的中道是無咎的苦和樂,有智慧的人是會緣取的;

四、當智者努力於開展無咎的樂,由持戒而得來的無咎之喜,或者由禪定而得來的禪那之喜、樂和平靜和由聞思修法而得之法喜。

五、在修行時遇上的苦是為無咎之苦,智者會轉化至無咎之樂。

六、體會過禪定之樂和持戒的無咎之喜的人會自然地離棄五欲之樂,也不會自我折磨,沒有體驗過的人欠缺合適的感知模式來理解無咎之苦和樂,他們常常自然會加以排斥無咎之喜和苦。


如是因不依存而踏上中道的修行人常常處於法喜之中,以此為基礎,他們進一步開發對四聖諦如實地了知:


一、世間實苦。(世間苦是常態,不可輕視各種已生起的苦和可能的苦,不應在外境尋找快樂,這是招苦之道,目標應轉向內在培育善心,常常警覺。)

二、苦由貪愛、無明緣起。(苦由內在緣法引致,滅除這些緣法就能滅苦,不一定需要改變外境。)

三、苦應滅。(遇上苦時,總是要相信苦和考驗是可以滅的,苦正正是滅除引致苦緣法的好時機。)

四、有八條滅苦之道。(應決定放棄惡法,堅守八正道,堅信八正道才能滅苦,而不是惡道。)


四聖諦經驗模式是「苦緣信,信緣喜」,以苦為始點卻能引領人們走向快樂的終點,重點在於培育「不依存」的能力,而不是在於描述世間的苦,信奉世間實樂的人遇上冤屈往往失控無助,暴怒惹事,他們沒有相當的能力去處理各種苦,遇上順境時則不會感恩知足,因為依存後的世間實樂,順境是理所當然的,因而在潛意識中輕視生活中隱藏的挑戰;而看清世間實苦的人遇上同樣冤屈,他們早就有相關的知見,明白怎樣去自制情緒,滅除不良的情緒,不會失控無助,無論冤屈會否消失,而不會動搖平靜,他們因而是輕鬆的,而遇上順境就更能容易快樂、感恩的滿足,因為不是理所當然的,當下的順境其實也有行苦,會隨時變化,一旦真的變了,也不會動搖他們的平靜。


見苦則依存滅,見樂則依存增,先見苦,再見樂,則能善依存甚至不依存,徹底見苦,滅盡依存後,常常見樂也不會再有依存,正如佛陀托缽時,不會逃避美食的供養。


如果個案中丁晶的是以四聖諦為參考,沒有前提,沒有欲貪,沒有依存,他以苦的角度來看對他沒有感情的生父生母,那麼他很容易就能平息之前對生父母不切實際的幻想,回到現實,假設他的生父生母是對他有感情的,他更能珍惜這段感情,不單不會提要求,還會表達自己的心意。同理,沒有了依存,他對網民有了正確的認知,也不會有主導欲,嘗試以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依存,因而「有父有母的人」存在了,因而他受苦了,焦慮了。不依存就不會受苦,無父無母也可以很快樂;善依存,就受少些苦。


為人處事也一樣,我們其實不需要別人提供一個美麗的人生圖像,也不需要去追求各種樂,只需要滅除各種苦,剩下來的就是樂了,人生中的果報緣的是緣所生成法,我們自己也能輕易經歷並始終都能這應,我們需要的是一套生活技巧,訓練過後可以讓我們有更好的經歷模式,我們最不需要的是一些美麗的人生圖像,這些我們都將毫無障礙地親身體驗得到。


對於有了禪那和智慧的禪修者,佛陀開示了七覺支,其中包合的喜覺支和輕安覺支,佛陀強調要證道必須具足喜和樂的能力,這是強調樂的感知模式。


不依存於見的小結,以阿虎為例:


確立了正見(登峰實苦等)→遇上了挫折→不依存(無貪、無嗔、無痴)於見(我一定能順利完成極峰之旅) → 不存有(不受苦、順利登峰的存有)→  存在不再實在化→接受登峰實苦的現實,因而停止受苦


個案綜合應用:辨析「依存」和「不依存」於見


依存怎樣凝造了經驗?再進一步凝造更深的依存?依存怎樣限制和固化人的感知模式?強烈的偏執是怎樣形成的?依存是由自主的(果報緣力),還是可以有相當自主的(業緣緣力)?「見」怎樣再養成了強大的依存?


『在日常生活中,熟悉的鄰居會主動和你打招呼,當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也會主動伸出援手。網絡上曾有一位女子的視頻分享,她因為工作原因長期要出差,每次回來都會發現自己的門口有一堆垃圾。


她怒氣沖沖地找到了小區的物業,想要找出那個沒有素質的人,沒想到結局卻讓她瞬間破防。原來,她門前的垃圾是對面的鄰居扔的,這位老奶奶不僅每天往她的門前,換垃圾扔,還主動給她清理門上的廣告紙條。』(網上分享)


作者「不見」世道險惡和艱難,不辨善惡,不珍惜好人,她的第一印象由果報緣緣力凝成,「見」到有垃圾堆在自家門口心生不快,她可能的見是「世上有很多人是沒有公德心的」,她不會去觀察、反省、深思實情,這是依存第一部份的影響,對於她來說是非常真實而不可以置疑的;然後再依存於見、自我、戒禁取,被過去經驗、記憶和印象構成了當下的印象,例如她的感知模式由敵意界限所凝造,視鄰居的行為沒有公德心,她所依存的概念凝造了她的經驗,這是第二部份的影響,第二部份由不善業緣的緣力推動,這些都是自動發生的,她並沒有自主的能力並會自然認為自己的經歷是真的,是對的;故事繼續:


『從走廊的監控中,女子看到有一位陌生的男子總是自己他門前徘徊,單獨塞廣告在自己家,明顯是一種監視和試探,意圖不軌。鄰居故意偽造出她家每天有人居住的假象,成功勸退了心懷鬼胎的陌生男子。』(網上資料)


作者冷靜下來後,以如實觀的態度和重新認知世間實苦,即使你沒有犯錯,也有很多苦會找上門,壞人不會因為你對就會看不見你,她才發現原來鄰居是出於好意,這是第三部份的影響,第二部份由不善業緣的緣力推動。三個部份的影響力中,第三部份無疑力量最大,但需要自制自律,需要作意,而首二部份就是自動的,不需要作意便很容易形成對別人「奇怪」行為的批判,這也受是現今社會的整體氣氛所影響著,依存形成後便不需要作意也能作用,而無依就需要時時作意,以不善心和善心來說,貪本質是黏的,不需要作意,而無貪就要「無」掉「貪」,需要作意,是一個動態的過程。


如果我們總是習慣於依存,就會依第二部份的力量來凝造個人的感知模式,結果很容易形成極端偏執的認知模式,所經驗的和現實會有很大的出入。


不依存於見的小結,以作者為例:


確立了正見(世間的苦很複雜,第一印象往往是錯的)→遇上了意思不到的事→不依存(無貪、無嗔、無痴)於見(隣居沒有公德心) → 不存有(愚痴、不明事理的存有)→  存在不再實在化→開始客觀觀察,停止受苦



標籤和邪見的海嘯


正見是多角度、深入本質,不容易引發依存,如實觀察和體驗一個所緣,尤其特別注意意識容易因放逸而忽略的部份(苦),邪見引發依存,以單一角度來體驗所緣的表象,這時意識是固著的,尤如只摸象腳來體驗大象,更差的情況依存深的人連觀察、思考和親身的體驗都略去,直接貼上一個標籤就了事。


現代社會為人們帶來了很多消閒節目,而資訊革命社會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就是為人類社會創造了更深的依存習慣,透過各式各樣的娛樂和資訊科技,人們對資訊和娛樂形成了很多的見,再養成了強大的依存,以致這些見變成了邪見,人們常常不知不覺汲取了大量的無實際作用的資訊,每天不知不覺中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去娛樂,沉迷於各類沒有實際用途的影片、短片、電視劇和網上遊戲,人們平日工作繁忙,只能靠晚上下班後熬夜來搾取時時,結果透支了健康,又造成了大量的社會問題,依存是不善的、自動的,目的是滿足欲貪,人們在看過這些資訊和短片後腦中一片空白,剛剛看過短時間已經忘掉了九成九,只剩下一點點的感受,這一點其實和吸毒並沒有分別,慢慢失去了觀察的能力,對境時漸漸以貼標籤來代替觀察。


當她每次回家見到「自己的門口有一堆垃圾」,她不會去觀察,詢問和分析,而是直接貼上「無公德心」「無教養」「低質素」等標籤就了事。


除了依存於五根的欲貪外,很多人也依於於社交媒體來建構自我觀,每天都要花上不少時間來保持朋友圈,在不斷地看別人的意見、回應和表達意見時,尤如在無止盡的噪音空間中不停叫喊,依存也凝造了巨大的存在感,也因依存變得活躍,同時也凝造了焦慮,滿足感也滅少了。


依存了就不去觀察,只懂得依印象來貼標籤,結果會增加人的愚痴,因而出現了普遍的反智文化,各種行之有效的道德規條加速瓦解,網上的社會形成了強大的政治力量,盛行起哄文化,行事沖動,無所節制,很多政治活動都由網上的活動積極推動而成,由於有正職的人不能長時間上網,於是能夠長期上網的人佔據了大量的網上言論空間,結果大量極端的思想出現,讓人們將極端當成了主流,而且因為強烈的依存,極端之間毫無商量和談的空間,各自再向更極端的意見出發,讓社會內部漸漸出現不可逆轉的撕裂,諸如各種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反科學思潮等等,鄰居之間、家人之間猶如敵國,情況越來越像二戰前的德國,令人擔憂。 


為了減低依存的習慣保持自覺、自控,不自動化,例如主動思考學習,球類比賽,瑜珈,禪修等等活動,即使遇上惡緣惡境,由於有不依存我們也不會陷入情緒化的反應,如是,即使被標籤襲擊,心也不會動搖。


不依存於見的好處


在民主社會,獲取權力和統治所需要的技巧是大有不同的,希特勒上台後如果能放棄令他能成功奪權的習慣和依存,不進入放逸的模式,強化了那些見解和偏見,他重新省視現實的情況,找出引致國家衰弱的根源,如實地施政,或者他會看清現實上德國所受的威脅並不是太大,當時其實美國華爾街的猶太資金大量投資於德國,德國政府、工商界、學界也有大量的優秀猶太人,可以給予他的時間和空間其實還有很多,或者他不會急於求成而犯下多重的戰略錯誤。


希特勒另一個自殘的邪見是「女人唯一的生產力是生小孩和帶小孩」,結果他強迫所有的德國女性退出勞動力,在戰時浪費了大量的人力。


同理,執取進餐儀式的老闆如能以不依存的態度來進餐,全程自制自省,不放逸,不自動化,沒有了不依存,東西不同了也不會引來不快,他將能如實知見有很多來自過去的習慣是不必要的,還有很多食物和進餐的形式是可行的,他就不會那麼焦慮了。


依者不善,當心處於不善心的狀態時,心是混沌的,放逸的,失控的,自動化的,有強大的欲貪,自然極需要依存,自然容易焦慮,而焦慮將形成一個的人基本感知模式,影響整個人生,這一切的最基礎的緣力來自於「無明」。依存越深,人越無知和固執,像希特勒和重視儀式感的老闆般人一旦長期掌權,就會變得傲慢愚鈍,深陷邪見之中,與現實脫節,所說所行令人困惑難解,其為禍人間,雖然萬民所恨卻不自知而感到冤屈。


培育不依存,那些所謂的「常見」或者偏見就會慢慢失去緣起的基礎,我們遇上了一些莫名其妙、不合理、不禮貌、不符合事的指責時,不會被當下的第一印象和經歷所左右,我們就能選擇以善心觀察再回應,而不是像希特勒那麼繼續扭曲,不依存是善心的緣起基礎,我們看透了世情,因為有「明」的支持。


善者不依,當心處於善心的狀態時,心是清明的,自制的,掌控的,這時候不會自動化,不放逸,不會有強大欲貪,自然不需要依存,自然就沒有焦慮了。


無明造成人依存這樣最深的惡習,有時會自然地依存於有咎之欲樂,有時又會依存於苦行,根治的方法是令我們達到不依存,不依賴自動化,佛陀以戒定慧為基礎,以四聖諦來培育不依存,以不依存來觀察和經驗世間,能正確地在世情中認識清楚苦,那麼我們就能在生活得到解脫自在,無論是苦還是樂,前提是不依存,我們面對世間時,不需要再依存於見:世間人的友善、理性、公平、公正,以友善為例,世間有友善的人,也有不友善的人,我們不依存,於是遇上了不友善、愚痴的人也能不生欲貪,保持正念、清明、捨和智慧,捨斷已生起的存有感和空虛感,以最合適的方法解決目前的境,並且可以增長智慧;如果遇上了友善的人,我們不依存,也能以最友善的方式回應,而不是將別人的友善視而不見或理所當然,我們懂得以善心扶持善心或不善心,增加善心和智慧,這一切都以「明」作為緣起基礎。


認識到依存的巨大作用和限制,我們要如實知見苦,知見各種依存的形成和怎樣左右經驗模式,並努力去除各種依存的緣起基礎和壞習慣,即貪愛、無明,我們明白到,依存不是必要的,不依存就不會再受苦。


以此佛陀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文章四資料:“活死人”是什么体验


欲貪實在化後依存會衍生成具體的存在,但如果在多變的世間中支撐存在的緣起基礎消失了,存在便會虛無化,有些不幸的人一生所有重要的存在都虛無化了,會陷入極度的抑鬱,感到空虛無助,變成了活死人:





文章四個案:兩位母親的故事:讓人淚流滿面的偉大放棄


來自 搜狐


都是真人真事。一個母親是伊朗的,一個是我們中國的,兩位母親遠隔萬裏,卻做出了同樣感人的決定。

那就是:偉大的放棄。我們從偉大的伊朗媽媽說起。

這個被蒙着眼捆綁着的男孩叫巴拉勒(Balal),年僅26歲,生活在伊朗北部城市努爾(Noor)。現在,等待着他的是人生終點——絞刑,原因是在一次打架鬥毆中,他殺死了隻有17歲的阿蔔杜拉·侯賽因匝德(Abdollah Hosseinzadeh)。

當巴拉勒被帶到刑場時,他邊走邊叫,似乎在跟自己的命運作最後的抗争。是的,他不甘心如此年輕輕就離開這個世界。然而,他犯了大錯,讓一個同樣年輕的生命永遠遠離了這個世界。 

他必須要接受懲罰,以命換命。

巴拉勒在絞刑台上嚎啕大哭,大聲求饒。這是他最後的掙紮。

繩索套上他的脖頸後,被他殺死的男孩阿蔔杜拉的母親瑪雅姆(Maryam)隻要輕輕用腳踢開他腳下的凳子,他就将永遠告别這個世界。下圖癱坐在栅欄下的婦女就是死刑犯巴拉勒的母親蔲卡布(Koukab),眼見自己的孩子即将死去,她卻無能爲力,已經無法支撐,崩潰在地。

被害者的母親瑪雅姆代表家人,向在場的人群訴說了失去愛子後給她身心靈帶來的巨大悲痛和煎熬後,突然走上行刑台,狠狠地扇了犯人巴拉勒一巴掌,喪子之痛讓她非常的憤怒。

這次行刑就由她來執行,現在,隻要她踢掉犯人腳下的木質凳子,巴拉勒就死定了。

然而,她卻沒有踢翻他的凳子,也沒有再次扇打他,而是高聲說了句“你被寬恕了!”随後和自己的丈夫将處以絞刑使用的繩圈從巴拉勒的脖子上摘下。

見此情景,本已經放棄了希望,癱坐在地上的蔲卡布上前來和瑪雅姆抱頭痛哭,在場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兩個母親抱在一起痛哭。犯人巴拉勒也開始失聲痛哭,發自肺腑地感謝。

受害者母親瑪雅姆說:“因爲我遭遇了喪子之痛,所以不想再讓另一位母親承擔苦難。”

母愛的光輝很偉大,而真正偉大的愛,是以德報怨的母愛之光。這位偉大的母親,用一個舉動,改變了一個年輕人的命運,相信也改變了他接下來的人生……

這一過程被在場的伊朗ISNA攝影記者阿拉什·卡牟士(Arash Khamooshi)完全捕捉下來。

瑪雅姆痛苦地離開刑場,她雖然原諒了巴拉勒,但失去孩子的痛苦卻将伴随一生……

接下來,我們再說說中國湖南一位同樣令人肅然起敬的母親的故事:

這是一個真實的現代故事,湖南安化縣高明村寡婦羅英的兒子在大連上大學,因出車禍身亡。

湘兒是寡婦羅瑛這輩子最大的驕傲……

在羅瑛去料理兒子後事時,正是這位母親的放棄,讓一個悲劇有了昂揚的走向,才有了讓人感動,讓人欽佩,有了出人意料的後來。

兩年前,鄉親們在村口敲鑼打鼓地給湘兒送行,囑咐她:“好好讀書,将來接你媽去城裏享福。你媽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兩年後,鄉親們在村口含着眼淚給湘兒的母親羅瑛送行,告訴她:“一定不能放過那個撞湘兒的司機,他把你們這個家都給毀了!”

鄉親和親戚有要陪羅瑛去大連的,可是,她想了半天,還是拒絕了. 她怕人一多,她的心就亂了。從湖南安化縣高明村到安化縣城,然後從安化縣城到長沙,再從長沙到大連,将近三千公裏的路途,羅瑛坐了兩天一夜的車。

本來,大連方面讓她坐飛機,可是一聽價錢,她覺得還是能省就省吧。沿着兒子韓湘上學的路,最遠隻去過鎮上集市的羅大媽東問西打聽,總算上對了車。坐在座位上,汗還沒擦幹,羅瑛的眼淚就掉下來—不出來不知道,世界這麽大。

她的湘兒從那個窮鄉僻壤走出去,真是太不容易了。到了大連火車站,湘兒的老師、同學,還有公交集團的領導以及那個肇事司機小付都來接她。公交集團和校方都給羅瑛安排了賓館,可是羅瑛卻要求去司機小付家看看,讓其他人先回。

對于羅瑛的要求,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

公交集團領導對小付說,不管人家怎麽鬧,你都受着。人家唯一的兒子沒了,怎麽鬧都不爲過。

羅瑛去了小付的家。五十平方米不到的房子,住着一家五口—小付的父母和小付一家三口,孩子剛上幼兒園。

就在小付的媳婦不知道該跟羅瑛說什麽好時,羅瑛說:“你們城裏人住的地方也太擠巴了。”

羅瑛的話讓小付媳婦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借機訴苦:“從結婚就和老人在一起過。都是普通工人,哪買得起房子?一平方米一萬多的房價,不吃不喝兩輩子也買不起。”

羅瑛驚呆了:“一萬一平方米,就這跟鴿子籠似的樓房?”

小付媳婦說:“可不是,小付一個月工資兩千不到,一個月隻休三天,沒白沒黑地跑,跑的公裏數多就多賺點,跑的公裏數少就少賺點。從幹上公交司機就從來沒有睡到自然醒的時候,生生落下一個神經衰弱的毛病。這些年,他也沒跟家人過過一個團圓的節日。現在可好,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故……”

小付媳婦幹脆放聲大哭起來。

羅瑛見狀,趕緊對小付媳婦說:“姑娘,大媽想在你們家吃頓飯。”

小付媳婦趕緊擦幹眼淚,忙不叠地讓小付出去買菜。

可是,羅瑛堅決不同意,她說:“家裏有啥吃啥。”

吃完飯後,羅瑛要去湘兒的學校看看。

從進門到走關于湘兒的死。羅瑛一個字都沒提。湘兒的同學領着羅瑛,把湘兒生前上課的教室、睡過的寝室等有過湘兒足迹的地方都走了個遍。

校方爲羅瑛組織了強大的律師團,主要目标有兩個,一是嚴重肇事司機,二是最大限度地争取經濟賠償。

羅瑛沒見律師團,隻是把湘兒的系主任叫了出來,跟他說:“湘兒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還得繼續添個麻煩,幫我把湘兒的屍體早些火化了。再派一個和湘兒關系最好的同學,領着我和湘兒把大連好玩的、他沒去過的地方都轉轉。其餘的事,我自己來解決,不能再給你們學校添麻煩了,也不能再讓孩子們爲湘兒耽誤學習了。”

系主任還想說什麽,羅瑛說: “湘兒昨晚托夢給我了,孩子就是這麽說的,咱們都聽他的吧”

羅瑛把湘兒的骨灰盒裝在背包裏,像抱着一個嬰兒那樣,用一天的時間把濱海路、金石灘和旅順口都走了一遍。

一天下來,湘兒的同學把眼睛都哭腫了,可是,羅瑛一滴眼淚都沒掉。湘兒的同學對她說:“阿姨,你就哭出來吧。”

羅瑛說:“湘兒四歲沒了爸爸,從那時開始,我就沒在湘兒面前掉過眼淚。孩子看見媽媽哭,那心得多痛……”

第二天,校方四處找不到羅瑛。原來,她去了公交集團。對于她的到來,集團做好了各種準備。他們已經将公司按交通傷亡慣例賠償的錢以及肇事司機個人應賠付的錢裝在了信封裏。家屬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那就走法律程序。 

爲了不使氣氛太激烈,集團領導沒讓小付露面,幾個領導帶着一個律師來見羅瑛。領導們做好了羅瑛痛不欲生、哭天搶地的準備—從下車到現在,羅瑛表現得過于平靜,他們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反正他們人多,每個人說一句好話,也可以抵擋一陣。

結果,羅瑛和公交集團領導的見面沒超過十分鍾,掐頭去尾,真正的對對話不過五分鍾。

羅瑛說:我請求你們兩件事。

第一件,希望你們别處分小付師傅;

第二件,小付師傅睡眠不好,你們幫我轉告他一個偏方—把豬心切成片,再加十粒去核的紅棗,拌上鹽、油、姜煮熟,早晚熱着吃,吃一個月左右,肯定管用。

集團領導一時反應不過來,羅瑛頓了頓,說:“湘兒給你們添麻煩了。”

羅瑛走了,對集團領導非要塞給她的錢,她怎麽也不肯收:

“這錢我沒法花。把小付師傅的那份兒還給他,城裏車水馬龍的,行人不容易,開車的也不容易。”

羅瑛走了,比來時多了一件東西,那就是湘兒的骨灰。

她小心地把湘兒抱在懷裏,看上去像一尊雕塑。公交集團上上下下全震驚了。

不久,集團出資,買了整整兩卡車的米、面、油向羅瑛的老家進發。盡管走之前,他們知道那是湖南一個偏遠的農村,可是,到了目的地,還是被那真實的貧窮驚呆了:

破敗的房屋與校舍,孩子們連火腿腸都沒見過;羅瑛家的房屋由幾根柱子支撐,搖搖欲倒。

羅瑛帶着公交集團的人,挨家挨戶送米送油。

她說: “你們看,我說得沒錯吧,這些人的心眼兒好着呢。”

一行十五人,走的時候除了留下回去的路費,把其餘的錢全拿了出來,大家恨不得把羅瑛一年的吃穿用都給準備好。

時到今日,那場車禍已經過去五年了,但依然有大連人絡繹不絕地來到高明村,不光是公交集團的人,還有對此事知情的其它人。

 他們不光去看望年歲漸長的羅瑛,也爲那個村莊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投資,修路,建新校舍…

 湘兒是寡婦羅瑛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但正是這位母親的放棄,讓一個悲劇有了昂揚的走向,有了最出人意料的後來。

 這是一位早早失去丈夫,而後又失去延續香火,唯一正在上大學的兒子,地處邊遠而又閉塞的鄉村中的一位村婦,文中叙述她在處理兒子因交通事故,遭遇不幸死亡之後,髙尚的心靈境界和傳統道德素養,讀後實實使人感動不已。

人們不得不扪心自問并思考,是什麽會使她具有如此高度的冷靜、忍受、寬容、從善、理解、換位思考、将心比心的善良素養和道德風範呢?

2023年4月26日星期三

復仇,娛樂,上課


當壞了的人(asappurisa)對你不起時,你最自然的反應是甚麼?


原諒他們,處罰他們,還是忍耐受氣?應如何安住自己的心?


必須接受壞人通常會覺得自己是好人或者是無辜的事實,不應該要求他們真心認錯,而直白承認自己是壞人的,更只會覺得自己是對的。


世人可以錯,世界可以錯,唯獨他不可以錯。


另外,單單認出和指出壞人是壞人並不代表你是好人,正如單單明白人生如夢並不代表你能醒過來,明白生活如枷鎖並不代表你就是自由的一樣。


明白事境和事理並不足以讓人自在,還需要事緣。


美國的兩大漫畫陣營分別有各種不同的超級英雄,比如說超人、神奇女俠、蝙蝠俠屬於正義聯盟,而鐵甲奇俠、雷神就屬於復仇者聯盟。他們認為應該處罰壞人。


主持正義和報復是不是同一件事?


為甚麼佛陀認為原諒是善巧的而懲罰(Daṇḍa)是不善巧的?


簡單來說,在緣起的世間,智慧比處罰更善巧。


有件事是這樣的,有個業主遇上了一個沒有公德的心車主無理霸佔了他的車位,令他沒有地方停車,想盡辦法都沒有效果,怎論怎樣交涉對方就是不理不睬,於是憤怒的業主叫人將對方的車掉進河裏,還將整件事拍片上傳到網絡上。


侵佔者明顯地犯了錯,無論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說不過去,車位業主顯然吃了虧,但在道義和法律都佔盡高地,入侵者令他感到委屈 (be wronged)。他的選擇是處罰侵佔者,並且以更激烈的手段來報復,結果他付了高昂的代價,在證據確鑿的情況被告上法庭,賠償了對方幾十萬元,還被處罰。他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又得到了甚麼?


爽感。


報復帶來了很爽的感覺,覺得自己主持了正義。


報復就是:你對我不起,令我難過,令我委屈,我必需要用盡方法,不計成本,也要令你難過。


為了正義而處罰,不計成本,看來並不是理性的反應。


有種交易:你付出了十元,得到回報一元,也即是損失了九元,而令交易對手損失了一元。你願不願意接受?


一般情況,一般人都不會這麼傻。


在甚麼情況人會願意呢?


復仇的時候,或者是娛樂的時候。


娛樂的時候九元是費用,得到的是別人花一元所提供的興奮和樂趣,有人可能會願意。


復仇的時候九元是費用,得到的也是興奮和存在的意義,所以有人可能會願意。


如果去除了興奮和樂趣,那麼娛樂或報複就會不化算了。


這時,你會用合理代價,依從事緣來解決問題,也即是依從都市中的法律來解決問題,過程將會非常沉悶而繁複,要做很多細緻而無趣的工作,沒有興奮和樂趣。


而智者們就用會另一個更好的方法。


想像一下,你去挑戰一坐非常危險的山,有一隊導遊走在你前面,每到險處,為了提醒你,就會有一個導遊為了指明險處而跳下深淵,讓你及時抽身,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導遊遇難,你成功地攀越一個各一個的險處,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旅程。為此你付出了很昂貴的安家費給犧牲了的導遊們。


這段旅程我們稱之為「人生」,那些導遊是「無慚無愧的人」,安家費是「挫折」。


壞了的人是生命中的最佳導遊,不請自來地指正我們,展示旅程中各種危險,只不過有時收費頗為昂貴。


如果你是個有智慧的人,你會覺得一切都是物有所值的。


你不會期望無慚無愧的人會自律,會反省過失,會避免傷害你,會尊重你的存在。


你更不會替天行道,因為你如實看到了,業力會自然運作,「天」毋須任何人代勞。


天若任人行天道,人間早己成劫灰。


真正能傷你的從來只有無明愚痴,你自己的無明愚痴。


智者們都知道一個道理:自律是最大的保護。


在你的慧眼中,壞人們以自殘的方式來說法,他們行為動力是愚痴,而不是為了幫助你渡過處處險境,因而你不需要去責備,更不需要去感恩。


如果你覺得為甚麼導遊可以跳而我不可以跳,那麼你會不會就是一個壞了的人?


也即是,你以為自己登山客,實際上卻是別人的導遊?


當人遇上人渣,人不會成為人渣。


當人渣遇上人,人渣不會成為人。


如實知見自然能明白為甚麼應對人渣最佳的方法是智慧而不是懲罰,因為你「見到」將來的他必受懲罰,相比起你因他所得的智慧,當下的不便和苦只微不足道的學費


明智的人,應作如是觀。







2023年4月19日星期三

擇善而依 (辨析依存之二)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沉淪三部曲的第三步就是依存,眾生因有欲貪而依存,再而有各種存有或存在,最終以之而流浪生死,因而依存是我們生死之旅的必然動力,在證得解脫前,不可以不依存。由過去今生無數的貪執重複生起而形成了依存後,我們於是有了各種的習性,少部份是可以自知的,大部份都是由緣法自動發生的。


依存由放逸發動,是意識自動化的結果,每個人都有無數個欲貪和依存,有時是控制不了的,例如小孩子站在商場的欄杆旁,看著樓下有很多人走過時,可能會有向人群吐口水的意欲和沖動;故事中的漢文帝是個成年人,他也有貪玩和喜歡冒險的意欲,發基做被壓抑了,一旦有機會爆發就會很強烈,當他駕馭馬車時面對下山坡時,一時沖動,欲貪動了,那個喜歡冒險的依存出現了,忘記了危險和馬車和馬是脆弱的緣法,有種安全的錯覺,這種中魚類的胡亂作為本質是上種「徼幸」的行為,將自己的安危置於遇然之上,是不智的依存,所以古人的經驗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千金之子是那些擁有比較多資源和有能力的人,他們容易有能控制大局的幻覺,常常忘失了危險,有時比欠缺資源的小人物更容易冒險,所以千金之子的是訓練是遠離可以觸發冒失行為的緣法,例如不在高台邊坐,以免一時興起貪玩會跳下高台。


個案中牛太沒有辛勞工作,沒有努力,沒有學習相關的知識,她只不過去了一次銀行,被熱情招呼了,喝了好茶,食了一些特式點心,就預期自己會可以輕易賺取十二萬元的回報(見取),她的經歷說明她並不明白結構存款的內容,但她認為自己已經明白了(見取),簡單來說這種存款就是「贏粒糖,輸間廠」的賭博式合約,合約本質根本不是存款,銀行的這份合約對銀行當然是有利的,當股票波動細時,銀行會賺得少些,波動大的時候就會有可觀的利潤,而所有的風險都由客戶承受,按照金管局的要求,銀行需要先確定牛太是高風險的專業投資者,完全明白有關的合約風險才能和她簽約。


如果牛太是個真的專業投資者,明白風險和回報不成比例,她是根本不會買入這種合約,真正的專業投資者自己就懂得怎樣去設定「輸十二萬,贏就四百萬」這類型合約,在大波動市中場中以十二萬元去博取四百萬元的潛在收入,不會讓利於銀行,正如一個賭徒是不會委托別人去幫他賭博的。在一般的情況下,牛太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專業的,而且一個月時間合約回報由八萬元上升至十二萬元,上升了五成,其中必有古怪,她自然不會買入這種合約,但是銀行的招呼實在太好了,滿足了她的虛榮心,讓她坐上了垂堂,給了她一個安全的存在感和操控感,她又遇上了一位事業心比較強的經理,在放逸中同時放下了警戒心,成就了「贏粒糖,輸間廠」的存有。


各間銀行為了給大客戶凝造一種安全的、甚至是家的感覺(建立欲取),除了有儀式化的招呼外(建立戒禁取、儀式感),不詳細和重點解釋其中的風險(見取),還會送各種名貴而無實用價值的小禮物(欲取),以前有銀行會提供免費的蛇羹,其他「禮遇」有名貴轎車接機(我論取、戒禁取),歌劇,酒會派對(欲取),甚至年長客戶過身後,會派職員去幫忙尊貴客戶處理身後事等等(戒禁取),各種手法令人大開眼界,這一切的本質都是在幫助客戶對欲、見、戒禁和我論四種依存之上的,讓客戶對銀行產生足夠的欲而產生了依存,成為自身存在的一部份,誤以為銀行是美好生活的一部份。


依照緣起法的正見,世間不會有不勞而獲的回報,也不會有免費的禮遇,熊先生就有自知之明,他自知未曾辛勞工作,不會預期會輕易賺取到高額回報(無見取),他也也知道自己投資水平就是沒有水平(無見取、無我論取),更能主動避開各種風險,要求取消專貴的會藉(無戒禁取),他自知一旦進入「尊貴客戶」的情境,就要付出「尊貴的」費用以獲取自己並不需要的免費「禮遇」(無欲取和戒禁取),自己有可能會變得冒失(我論取),買下不明的合約,他完全避免了依存,連喝免費咖啡時都會提心吊膽地提醒自己不要貪(無欲取),因而不會成為「贏粒糖,輸間廠」的存有,同時,銀行對於他的生活不太重要,他甚至會避免去銀行。


如果牛太不依存於所謂的「禮遇」(無戒禁取),她自然會看破表象,明白自己簽下合約時真正的處境(無見取):她尤如一個初學麻雀的人,進入一間麻雀館,看見一張專業級的美侖美換的枱,她的對手是三位專業賭徒,其中一位可能是全港冠軍,對手每人的賭本是四萬,最多每人輸四萬元,而牛太的賭本就不設限,她可以輸掉四百萬元以上,三位專業賭徒的態度都非常恭敬、友善,說話親和,如果牛太是不依存、清醒的,即使她仍然是個愛面子的人,她還會願意坐下和這三個人對賭嗎?


其實人人在糊塗的一刻都會選擇坐下,這張賭桌的名字就叫「輪迴」,我們總是看不到苦,只看到生命中的「禮遇」,在嘗試過一點點甜頭後,忘失了過去已經承受過的無量之苦,還不斷說服自己和他人輪迴中眾多的禮遇,在糊塗的時候,我們都是牛太;「輪迴」這張桌雖然略有禮遇,卻是張必輸的賭桌,因為我們的對手是強大的魔羅,唯一可以贏的機會就是不參與,而如果不幸參與了,就應馬上離開,佛陀向我們示範過了,打敗魔羅的方法就是認出他,並且不依存,熊先生就深明此道,當他轉身而去時,心中沒有失卻禮遇的遺撼,只有倖存者的喜悅,並且提醒自己盡可能不要再來。


常人:世間太苦,不依不存


隨著經驗的累積,有些人有著越來越多的依存,他們生活表面平淡,內裏卻經驗焦慮萬分,他們對日常起居有很諸多要求(欲取和戒禁取),為的是避免焦慮,而不是得到快樂;他們對人和事都有固定觀點,沒有空間讓事實進入意識改變這些觀點(見取),因為給人主觀的感覺,原因同樣是改變觀察會帶來強烈的焦慮;他們的意識、談話和行為都表現自我中心,無論甚麼都離不開自我(我語取),不太能感覺到旁人的存在,依存越強的人,越不能忍受虛無,他們必須要活得實實在在,因此不容許外境出現逆向行。


依存扭曲意識


「事實是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感覺。事實真假難分,但我的感覺永遠真實。」


這句話很像由依存很強的人所說,他們重視依存而不重視所依存的對象,他們不重視人,只重視人能否被他們依存,他們都有很明顯的特徵,他們不願意花時間精神去虛心探求真相,不願意學習新的知識,依存舊的定見和方法,極度抗拒改變自己的觀點,他們依存後自動化了,不需作意努力就有想法,個性比較固執,待人處事常常只有幾套常規,會要求別人必須跟隨,而沒有能力改變自己,並以這個常規來衡量一切的事,如果希特勒看見一座好的建築,他第一個反應可能是:「這是不是德國人設計和建造的?」「設計是否合乎我的要求?」依存強大的人不太理會事實的真假,也沒有同理心,由於他們的依存很強,控制欲也同時也必定很強,常常以控制避免難受的焦慮。依存強的人很難和別人合作,常常格格不入,眨低別人的成就和人格,樂於作為領袖,卻由於強烈的焦慮難以成為好的跟隨者。對見有強依存的人常常樂於發表自己的見解,不太理會其他人對自己的反應,也能樂在其中,但如果被人反駁,就會並常激動,焦慮相安,如果這人做了皇帝,很可能會說:「联即國家。」可悲的是,皇上治下的萬民也樂得依存於這個概念。


依存者的內在空間


當人精神分裂症發作時,他們進入一個自我空間,完全在現實脫離,任何的外在意義都不能進入病人的世界,這時病人極度依存內在空間,例如一個病人極度恐懼外星人,無論你說甚麼,他的反應都是極度驚慌:「求你放過我。」如果有人著這他說:「你好,我是義工,我來探你。」他的反應同樣是:「求你放過我。」同樣在金鋤頭的故事中,一心種的農夫只會想著怎樣種好地,神仙也難改變;他們都對當下的存在有很強的欲貪,活在內在的世界中。


當人依存很強並形成堅固的存在感時,也會進入類此的空間,形成了獨特的存在,這時,其他人對他們來說是不存在的,是虛無的,他們常常會忽視一些人的出現和所說的話,無論你說甚麼,做甚麼,他只會按著內在世界的規律來反應,沒有了自控和自覺,我們應該常常省察對方是否進入了這種狀態,如果是,最佳的相處便是讓他獨處,任何有意義的交流都等於打擾,我們應該以無量心來包容和諒解他對我們的扭曲和忽視,直至他們從內在空間釋放出來。


言說的內在空間


社交網絡化的結果就是人們面對面時溝通不多,反而在網絡上熱衷於表達自己的意見,強化了欲貪,人人都多說少聽,佛陀時代的人也習慣以辯論的方式來了解真理,依存越強的人表述「言說」的欲望越強,有些人甚至會表述和直播自殺,人們不重視事實而重視表達,因而對同一性質的事往往有矛盾的看法而不介意。


國內有兩件事是這樣的,事件一:甲𠱼喘發作,甲的家人馬上叫了收費救護車,救護車有醫生伴隨,在去甲家的時候經過一則交通意外現場,醫生看見有個受了重傷的人,決定先送他到附近醫院,結果遲了半小時到甲家,到步的時候甲已經死亡。


事件二發生在兩年後:丙𠱼喘發作,丙的家人馬上叫了收費救護車,救護車有醫生伴隨,在去丙家的時候經一則交通意外現場,醫生看見了受了重傷的丁,決定依照指引先去甲家,半小時再回到現場時丁已經死亡。


事件一發生後網絡一面倒攻擊醫院,網民說了很多負面的評論,感嘆資本冷血、世情不公等等,成了當年的熱話,到了事件二發生時,依照同一邏輯,在同一個城市的網民應該是贊同該醫生的做法,救護車即使在途中遇上更大的需要也不應停下,結果網民的評論又是怎樣的?


結果是事件二發生後網絡仍然是一面倒攻擊醫院,網民說了更多負面的評論,再次成了當年的熱話,同一個城市的人,不太理會規律和經驗教訓,只顧著表述己見,群起而攻之,這就是依存作用的結果:主要是為了表現欲貪,而不是探究實相,不顧理性,只重表述,尤其是表述情緒,所以我們常常會聽到依存很強人的會說:「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你明白我嗎?」


對於這些人來說,當下的存在已經由過去的依存決定了,充滿挑剔的心總能找到缺憾來完成存在。


有些經驗豐富的政客遇上了大型天災而又沒有能力解決時,就會演帝和演后上身,到現場關心民眾,展示和民眾一樣哀傷的情緒,事後沒有跟進改善,仍然會被人稱頌,因為絕大部份無關的人其實不是真正關心災民,而是要滿足自己的言說依存和其中的欲貪。


善依存的好處


在特定的情況下,依存很強的人有明顯的優勢,他們能夠集中射環境裏適合的條件聚合,成為新的真實:


著名的日本漫畫家水木的前半生充滿挫折且逆境不斷。他是個非常難做到早起的人,一般在學校上第二節課時才出門,他這種我行我素的性格當然和當時的時代格格不入。他沒能升入中學,不管在哪裡就職都會立刻被人解雇。他只好從事自己喜歡的繪畫事業,於是想考入美術學院,又因學歷低被取消考試資格。他又決定考高中,卻在五十一個考生五十個名額的情況下成為唯一的落榜者。他去參軍,被毆打的次數最多;雖然擔任軍隊的喇叭手,卻因一直吹奏得不好而請求調單位,結果被派到了臘包爾港。他作為敢死隊成員被送了出去,上面命令說如果被俘乾脆犧牲,活下來就被當作賣國賊處置,他卻奇跡般生還,長官都責備他:“為什麼你不去死?”不久,他染上了當地的瘧疾,在還未康復之時便在敵機的空襲中受傷,失去了左臂。


即便如此,水木仍然積極地從事自己一直喜歡的繪畫事業。復員後,他一邊在染坊工作,一邊在自己心儀的美術學院讀書。可是好景不長,染坊倒閉了。為了生活,他根本顧不上上學,開始輾轉從事賣魚等各種各樣的工作:三輪車車夫的工作好不容易步入正軌,三輪車卻壞掉了;終於可以作為連環畫作家勉強生存下去,連環畫劇產業卻開始走下坡路;開始改行做貸本漫畫家,不久貸本漫畫又落伍了。為了生存,水木開始作為漫畫家為雜志作畫,就這樣他終於抓住了成功的機會。


如果水木拘泥於追求完美的人生,那麼他有多少條命也不夠用。穿著一塊兜襠布在叢林當中逃竄幾天幾夜,即使長官命令他去死,他也時刻為生存而努力,正是這樣一種精神力量讓他最後發現了希望。


來源:岡田尊司《怪癖心理學》


人們對生活都有一些預期,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差的,怎樣才算是上等人的生活,怎樣的生活是痛不欲生,對這些預期有了欲貪和依存。而水木對大部份的生存條件的依存感都不強,即使是很惡劣的條件下他都能感受不到焦慮,安之若素,平常人所謂的考驗都動搖不了他的存在感,對於別人自動就感到難受的環境因素,他有了善依存的習慣,因而很快可以不感到難受,例如被欺負了,被責罵了,甚至失去左臂,他也不覺得就一定世界未日了,和現在有些年輕人被責罵就會一聲不響跳樓相比,他的堅強源自於不依於外境;但他有時依存感很強大,甚至失去了左臂也能繼續活在內在的空間中,可以忽視外界的苦難,他有一個重要的優點,只要能夠創作,生活條件差一點都不介意,所以他和韓美林是同一類人,他只有一臂,生活艱難也不太上心,這個強力的創作者存在感幫助他超越了很多的逆境。


善依存於見


強烈的依存令人忽視了客觀的環境,有時可以是一項救命的優點,這個依存的過程,也會帶來滿足,在文革期間有韓美林經歷的知識份子很多,有些人第一次批鬥後便自殺了,主要受不住「侮辱」和身邊的人「背叛」,這是見取和我論取較強的人反應,而韓美林經過的苦難深得多,但他並不依存於「被辱」、「背叛」、「正義」等觀點,甚至連身體也不依存,他依存於創作自我,「侮辱」和「背叛」的經歷就能被克服,他有很強的動力堅持下去,對某一方面產生強大的依存有時可以大大減低人對其他方面的依存,例如對身體或金錢的依存,所以他被虐待、被挑斷手筋也能堅持下去,對金錢的損失也不放在心上,一心只想創作,由於能保持這種存有,苦難中的韓美林仍然不失對生命中的美善抱有希望,包括同情他的女仕和那隻狗,但卻可以放下其他背叛他的人。我們想像如果希特勒被批鬥,可能越鬥越精神,在他心目中,所有的苦難都證明他的存在感是正確的。


對於大部份人來說,無有愛所引發的虛無感是很難受的,尤其是現在資訊爆炸的時代,這種虛無感會成倍地轟擊人心,因此現在人有越來越強的撕裂感,對於威脅其存在感的所緣往往會有激烈的反應,有時甚至不顧自己利益也要撕裂,我們從俄烏戰爭的例子中可見,兩國互相忽視對方的安全需要因而引發戰爭,短短一個月間西方就執行了七千多項制裁,俄國的猫、古人和字母Z都逃不掉,有些明顯會傷及自己的制裁也毫不猶疑地執行,政客們的反應和情緒展現了現代人撕裂的本能,我們難以容忍虛無感、不安感和焦慮,大家都是稍有差池,馬上撕裂,拒絕聆聽,只想在概念上取消對方,只顧開罵,甚至開打,如遇死敵,在社交媒體上將對方取消,有些人稱之為取消文化 (Cancel Culture)。


善解正見與善依存


在精神的層面上,不正確的知見和智慧就是垂堂,如果坐上了垂堂就會很容易冒險和受傷,例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殺人放火金腰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等等。


故依存於「善解」之見和依存於「不善解」之見有很大的差異,例如文革時很多名家和知識份子被民眾用很多令人難堪的手段當眾批鬥,很多人覺得有辱斯文,忍受不住就自殺了,他們可能常常想到一個見:「士可殺,不可辱。」漸漸成為個人的存有,再發展成為依存,一旦被辱,依存感被動搖了,寧願捨生。


一般人的理解是:「士子不可受辱」,如果受了,「寧可犧牲生命,也不受汙辱。」尤其是當官的,應有「寧死不屈的氣節。」當一個做官的人對此信受奉行,並以之為依存,自動化了,放逸了,就會覺得如果被侮辱了,願可被殺也要爭取尊嚴,這種一旦被罵就會失去理智,極力抗爭的人,真的適合做官嗎?


這樣的依存真的是好處嗎?其實是不如實觀的,因為世上所有人都會受辱,由農夫、皇帝至佛陀都會有被機會被辱,做要直接面對群眾的官尤其難以避免,難道每次受辱都要和人爭吵、拼命,甚至自殺嗎?


根據《維基百料》,這句話出自《明史》:『王鏊居官清廉,為人正直,時稱「天下窮閣老」。當時中官劉瑾擅權,郎中張瑋、副使姚祥、尚寶卿崔璿被劉瑾荷杖幾死,王鏊怒斥劉瑾:「士可殺,不可辱。今辱且殺之,吾尚何顏居此。」又與韓文等上疏請誅劉瑾等「八黨」,不被採納。正德四年(1509年)四月致仕歸里,讀書著作,常與詩友遊山玩水。學者稱震澤先生。閒居十四年而卒。朝廷追贈太師,諡文恪。』


杖殺是用棍子在皇官前活生生將人打死,可見其血腥殘仁,劉瑾只是太監,杖殺大臣實際上是皇帝下的令,作為內閣大臣的王鏊也無可奈何,他這句話的重點是皇帝可以殺這些士子,但應顧及士子的身份和名譽,給天下的讀書一些面子,不以打棍子的方式杖殺,他的同事被殺了,他不為同事伸冤,只是因為沒有面子才發聲,如果他的說法真的是「寧可犧牲生命,也不受汙辱」,他早就自殺了,如果不自殺,也會被皇帝殺了。


後來他上疏請誅劉瑾也能全身以退,可見正德皇帝才是最後的主事人而不是大太監劉瑾,所以根據這句話的出處,這句話的理解可以是:「喂大哥,皇上叫你殺,你可否殺得人道些,給做官的兄弟一些面子,不要殺得這般令人膽寒,令大家多沒有面子。」而不是指:「寧可犧牲生命,也不受汙辱,士大夫應有寧死不受辱的氣節。」這是不現實的,更是不合理的,人被辱了,有很多路還可以走,不見的走上死路才算是有氣節。


這句話的原句出自千多年前的《孔子家语·儒行解》是:「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意思也不是要士大夫寧死不受辱,而要求統治者當士子應該被殺的時候,也應要尊重士子,士子可以殺,只是死也要死得尊嚴,所以認為天下士子受辱皆要尋死,邏輯上是犯了「倒果為因」的謬誤,如果受辱就要尋死,實際上儒家很快就會絕種了,他的話是要求統治者禮貌對待知識份子,尊重他們,即使要殺士子,也應以尊重讀書人的方式來殺,用我們現代的話語來說,即是要以人道立場來對待人,不單止是對做官的,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換一換語境,如果我們說:「隨地吐痰,罰款五百。」假如有個人沒有吐痰卻被誤會了,被罰款了,那麼這人是不是應該要隨地吐痰?在這裏,罰款是吐痰的果,而不能視為因。同樣,「士可殺,不可辱。」如果解為「被辱了」就應「自殺」,也是在倒果為因。不善解這句話導致歷史上很多人因此而保持尊嚴而捨生取義,例如文革時候很多科學家(包括將減活疫苗的引入中國的)、藝術家、文學家等都因而自殺,是國家的極大損失。


本質上,辱不辱是緣起的,人沒有最終的掌控,我們依存於「不受辱」來生活是不現實和自找麻煩的,每一個人,上至元首下至平頭百姓,德行圓滿或德行有虧,都有機會受辱,也有機會得意。


將「士可殺,不可辱」這樣的見惡解成人不能受辱是絕對不可以依存的,是精神層面的垂堂,珍惜自己的修行人應小心避開,善解可以善依存,可惜的是有些偏偏以惡解為左右銘並信受奉行,重點是他們是先有了偏執,再以這概念不停加強偏執,結果到了一個無可挽救的層次,就像希特勒一像。


應用:依存於身體


我們先來考慮第一種情況的不依存於身體,這是凡夫的不依存,是相對的,方法是對善緣建立依存,對不善緣不依存,再一步是聖者之道,主力開展不依存。


在那個喜歡囤積舊物的老太太的個案中,董老太家中堆積了很多物品,表象是她不捨得這些物品,產生了依存,要丟棄的話她會非常難過,即使強行丟掉,她不去除依存,就會重新再囤積,這時,家人和鄰居就會幫助她先認識到過多舊物的壞處,再想辦法來轉移她的依存去新的對象,或者想辦法減低依存,例如多些陪伴等。


巴利語中身體或色法(rūpaṁ)有被改變,被破壞,被壓迫的意思,表示身體極容易被動地受內外因素影響,天氣稍為濕熱一些,空調稍為低或高一些,馬上身體就會有不適服的反應,而且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大一樣,虛寒型的人喜歡暖些,燥熱型的喜歡涼些,所以在涉及身體的範疇中,個人鮮有自主能力,造成絕大部份人都非常依存於身體。


依存是不善心,是放逸,雖然也有好處,但強烈的依存代表強烈的無知,強烈依存的人如果依存的主要所緣不是身體,那麼他們會很無知於身體狀況,例如對政見有強烈依存的人,往往無知於身體情況,美國的極右派對政見有強烈的依存,他們大部份是疫苗懷疑者,常常鼓吹反常識的資訊,例如以殺蟲劑為藥預防新冠等等。


依存雖然能產生很強的直覺,但善惡不辨,不是理想的方式,比較理想的靈光是在不依存的狀態下,自主、自覺地產生的。


對身體有強烈依存的人常常也依存於果報緣和不善業緣,依存於果報緣的人被動地承受身體各種的病痛,他們無知於養生知識,常常放逸,隨心所欲地任由自己養成各種自殘的不良習慣,有種身體是金剛不壞的錯覺,到了相當年紀時身體會發出各種訊號,常常都是痛覺,他們只懂得被動忍受,不會主動學習養生知識,不放棄各種自殘的習慣,等待更差的明天,這就等於「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古訓;而依存於不善業緣的人就會胡亂學習一些昂貴的花招,例如一些自稱是可以醫治百病的聖水等等,或者一些新奇的氣功等等,他們同樣也是不學習養生知識,不放棄自殘習慣的人,這類人會更快地毀滅身體。


身體本身有自己的規限,例如,以不正確的姿勢去搬重物很可能會受傷; 假如食進的養份超出消化能力,很可能會有產生各種的代謝病,如過量的糖導致糖尿病,而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所謂的過度的度也各自不同。我們必須自己去好好觀察、學習,依止於善的業緣,主動出擊,而不是被動等待奇蹟出現。


當我們做一些有害身體的事情時,如以錯誤的姿勢來辦公,例如疫情期間在家工作時,家中坐椅不適合工作用,有些人會在沙發上工作,引致腰痛,開始時我們並不會覺察到,直至腰痛時甚至也不會知道原因是甚麼,這和身體的反應時間有關,身體較好時的彈性較大,會較遲感覺得到,到了身體較差時反應會比較快,每個人都不同,不依存就是要捨斷這些壞習慣。


因應世間無常的變化,尤其是身體的本質就是容易被變化的,以建基於身體的某一形成存在自我極容易帶來焦慮,例如,當不善業出現了,被批評了,自我感越強的人,越容易起不善心,所以依存必然引致焦慮,源自於想操控不可操控、容易改變的目標。


善依存於身體


只有阿羅漢才能不依存,也只有阿羅漢才能不善依於身體,在未達到這個境界前,我們應該善依存於身體,我們最大的期望應該是維護身體,努力增加有關養生的知識以減弱痴的影響,讓身體不會影響了幸福和快樂,我們不會追逐身體層次的快樂,而應培育精神方面的幸福和快樂,無病即是福。


因世間實苦,身體更是更苦緣起之源,故必須小心保護,以無病為幸福,心靈以無憂為至樂。


善依存於身體:重複審視依存的壞處


我們對身體依存和其他依存一樣,平日狀態是感受不到的,直至身體出了問題才會焦慮難安,這時才會對身體有強烈的欲貪,意圖操控,表現在幾個情況,第一個情況是繼續以身體去追逐欲樂,第二個情況是強化了邪見,以身體自我,是可以控制的,無視於身體的脆弱本質,忽視身體的訊號,常常以各種難以想像的方法來傷害身體,第三個情況無知於於日常習慣不健康,如各種錯誤的行住坐臥姿勢,這樣的人,心常常處於焦慮的狀態。


善依存於見、戒禁見以減弱對身體的依存


再進一步像韓美林的人,即使身體出了大問題,實際上也不太影響他們的生活,因此他們的依存所緣主要不是身體,所以他們是相對的不依存身體,捨斷對身體的關注,主要表現在身體出了狀況我們不會焦慮難安,不會失去方寸,首先是不進入自動化的放逸,其次是不依存於身體去追逐欲樂,明了追逐的結果只有苦,所以不以身體為喜樂的泉源。仍後是對身體建立正見,如實了解身體的脆弱性質,不被表面的穩定所蒙蔽。其次,是養成正確的日常養生習慣,不被錯誤的養生知識所蒙蔽,學習正確的養生知識,如種正確的行住坐臥姿勢。最後是不以身體為中心來建立自我,不會將身體視我自我的,是自我所能掌控的,不會以身體的狀態來評價自己,健康時不自傲,病痛時不自悲。


初步我們可以善依存於精神素質,將自己的幸福快樂建構在心靈的豐盛上,而不依存身體的欲樂,我們會明白,在生命的旅程中,身體的角色只是工具,一件非常脆弱、須要常常護理的工具,我們會打理好身體,以健康的身體去體悟正法,要依存也依存於正法,而且,有時即使在多變的世事當中,身體出了問題,例如世上有些肢體不幸殘缺的人,他們仍然可以做到樂天知命,焦慮少生,喜悅常滿,這完全是因為有著強大的內心。


養成善依存於身體,將喜樂昇華至心靈上層次的能力是達至幸福人生的第一步,因為人不能在身體方面長期保持喜樂而又健康的狀態,比和說為了盡興,要大飲大食才可以,這是因為五欲透過對身體的刺激才能產生,而刺激的強度需要不斷增加才能保持再一程度的樂,不斷增加刺激會傷害身體,比和說打麻雀要長時間打才能盡興,同時間也需要其他的刺激物如煙等來保持刺激,另外,如果人需要透過別人的身體來達至快樂,比和說要和朋友搓麻雀才能,所需要的條件更多,故此以身體為達至快樂的方法並不理想。


我們有很多昇華喜樂的方法可以考慮,物質層面包括用藝術和各種文化的活動,可以透過幫助人達至倫理層面的昇華,或者禪修等法則層面的活動,精神層面的喜樂更能長久和容易獲得,當然,初期是需要經過培育的,這樣我們便有了堅實的基礎去不依存。


小結:辨析不善依存和善依存


外國有個少年人平日沒有不良習慣,只喜歡玩網絡戰爭遊戲,他自覺遊戲的是虛假的,當中的殺生是也是假的,在角色扮演士兵去打仗是沒有問題的。到了成年後,有次和家人激烈爭吵後,他不由自主地槍殺了家人後再自殺。


不善依存(玩遊戲時不停地重複無有貪和嗔)→  存有(土兵)→  存在或實在化(潛意識將自己當成了土兵)

常見的心理活動:自動化、焦慮(在遊戲中執行任務的)


當他自覺遊戲的是虛假時:

善依存(貪,但同時知道遊戲是虛假的)→  存有(土兵是虛假的,自己才是真的) → 存在或實在化(自己不是土兵)

常見的心理活動:不自動化、不焦慮


不善依存的心生滅次數大大多於善依存,因此不善依存勝出了,變成殺人者的存有,將殺生實在化了。


當他這一生死亡時,果報緣產生作用,他會不由自主地:

不善依存(嗔)→  存有(土兵)→  存在或實在化(成為殺人的土兵,被殺的生靈,投生於有戰事的處境。)


善依存的例子:


善依存(貪:成為阿羅漢,阿羅漢是好的) → 存有(透過多次的發願和禪修)→  存在或實在化(下一生證得阿羅漢果)


一位禪修者在上一生發願證得阿羅漢果,阿羅漢果道心和果心是善所緣,他發願時其實是依存了這個善所緣,以之作為下一期生命的存在目標,到了今生,他如願以嘗,終於有機會學習正法,學習無依之道,最後捨斷一切的存在所緣,證得阿羅漢果。基於於無間緣緣力,依存雖然是不善的,但結果卻可以是善的或是不善不惡的。


若要依存,應擇善而依,遠離不善所緣,減弱依存,克制欲貪。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文章三個案一:


討論問題:運用依存的概念來辨析以下個案中的甲、乙和老闆娘的行為。


有個人勿忙地走進了一間麵店,叫了一碗麵,因一小時後他約見了一個重要的客戶,麵到了後他預先結了帳,以便吃完馬上可以去咖啡店休息一下,好好準備下,麵店今天生意很好,老闆娘要幫忙做樓面,他吃完後準備走的時候,老闆娘叫住了他,要他找數。故事有兩個發展的方向:


甲和老闆娘起了爭執,身邊的另一個顧客也作證他是找了數的,老闆娘堅持他沒有找數,而他也堅持自己找了數,兩人吵鬧了十五分鐘後,甲情緒失控,推了老闆娘一下,結果被警察帶走。他沒有多付一次錢,覺得自己是對。


乙和老闆娘解釋了一下,乙身邊的另一個顧客也作證是他找了數的,但老闆娘堅持他沒有找數,乙忍住了憤怒,馬上再一次結帳走了,去了咖啡店。他雖然錯了,多付了一次錢,但最後仍然覺得自己是對。


那麼甲和乙誰對誰錯?誰是善巧的?為甚麼?對於甲和乙來說,的「對錯」重要還是「善惡」重要?一般人在甚麼狀態下會比較重視對錯?又在甚麼情況下會比較重視善惡?


文章三個案二:一个15岁的男孩,被大而黑心的媒体给活活逼死了


討論問題:雖然丁晶的生父母比較奇特,但他其實還是有很多善的果報緣,養父母一家對他相當好,生活還可以,也有人關心,為甚麼他完全忽視了這些正面緣法,只關注有負面緣法的生父母?為甚麼他會介意網上必備的惡言惡意,最終走向了自毀?他的依存有甚麼特別,以致建立出這種容易自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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