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8日星期一

法則之力


 



只待緣法齊聚,光明自現

世間不過是八風吹拂之所,人生好不熱鬧,到頭來也是空忙一場,所做的都會被抹去痕跡,熙熙攘攘,又所為何事?世間真的值得我們去執取嗎?


如果行法是值得執取的,那麼執取就是快樂之道,相反,如果行法是不值得執取的,那麼捨斷才是快樂之道。


我們只需如實知見和感知,就知道哪條道才是真正的快樂之道,否則,顛倒的知見只會引領我們走進表面上是快樂但本質上是苦道路。


行法中的困境、甚至是絕境的意義,是讓我們不得不學習面對自己和環境的不完美,不得不去克服,不得不突破,不得不捨斷,然後回復平和,明白行法本質上就難以盡如人意,例如,在學習上遇上了絕境,我們面對和接受了自己的不足,更加努力去捨斷舊有的思維習慣,又例如和家人發生矛盾,我們接受了自己和家人的不足,再學習去平和地相處。


捨斷舊習,超越界限,而不是緊握舊習和界限來嘗試解決問題,因為心仍然是顛倒的話,解決困難的當下會制造身更多的困難,永無休止。


一個被過去的陰影靇罩的人,總會感到無助、恐懼、不自信、焦慮和憤怒,活在那裏和誰一起生活都建了不了正面的關係,又怎可能快樂自在?


有些困境是不可以逆轉和修補的,例如年老時的各種機能衰退,或者親友的離世,我們也接受了,並且從中學習各種養生之道,學習珍惜,也知道這些新的限制其實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的,這仍然是捨斷之道。


困境、甚至是絕境的進一步意義,是讓我們從中了解自己和世界,從而掌握不同層次的規則,尤其是捨心的法則力量。


在有為法的世間中,我們受著各種的力量限制,包抱第一層的生物律則(身心的特性),第二層的倫理律則,有超越此時此身第三層的法則層面。


熱天穿厚重的羽絨衣去沙灘,冷天穿泳衣到訪北極,違反了了身體律則的行為自然會帶來苦。


我們如果忽視三個層面的任何一層,都算是逆天而行,很容易墮入痛苦之中,例如,忽視了第一層的生物法則後果:


『我曾讀到一則真實的記事。某英國人馴養了一頭小老虎。老虎養大了,仍像貓狗似的跟在身邊,和他很親昵。一次,他睡熟了,老虎在旁舔他的手,表示親愛。舔著舔著,舔出血來了。老虎舔到血腥,本性發作,把他的手咬來吃了。』


來源:楊絳《走到人生邊上》


盧剛同樣地忽視了第一層及第二層的律則,他忽視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健康,起居作息無常,不清潔,以致身心煩躁不安,其次,他以為忽視人際之間的相處律則,以不知恩、不感恩的方式生活也可以達致成功和快樂;而他忽視了法則力量,以為人死後一了百了,不知道要為此生一時的痛快,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世人皆不知忽視其實是加強了無明,第一層生物律則為例,養虎為患,忽視的四聖諦中的苦聖諦和苦集聖諦,以為建基於貪欲的世情可以帶來快樂,將來終會受苦,所以更多人是養苦為患,以致失去快樂的可能。


相反,掌握了各層面法則力量的人,他們更能善巧地生活,有個新鎖匠學徒,他在過去幾個月盡了最大努力才能在半小內開到一把普通的大門鎖,後來師傅來了,只是用一條鐵線輕輕推了幾次,它就神奇地開了,學徒大吃一驚,師傅淡定地向他解釋說,這輕輕推了幾次的工夫,是他多年來努力學習,捨斷了無數無效的方法,才知道該在哪個位置下手,無論是甚麼鎖,他都能用多年領悟而來的規則去蕪存青,當你掌握了規則後,捨斷了該捨斷的,解難根本無須耗時。


怎樣才能快樂?世人以追求順風的方式來滿足欲望,希望擁有的人和事也會越來越多,這是一個加的過程,依存的是第一層和第二層律則的力量,然而東西多了,真的可以令人快樂嗎?事實恐怕是相反的,原因是欲望不會因得到了而減少,反而會越來越大,甚至人相互間爾虞我詐,費盡心機,互相相害。


捨心在所有善心中都有作用,是快樂的關鍵,也是開發智慧的關鍵。


在生活中尋找快樂自在有兩種基本的方式,一種是加法,一種是減法,再進一步是不加不減法。


人們大都習慣了加法的快樂方式,以獲得為樂,而為了獲得,必須先付出,付出的越多,越快樂,例如用錢來買一些物品、食物等,為朋友、家人付出等。


付出的可以是一些念想,言語,或行動。


尤如一個徒步朝聖的旅人,餐風露雨,以旅途的艱險換取到達終點時的滿足感,無與倫比的快樂,他的滿足感是乘車去朝聖的人難以想像的,甚至多年後還津津樂道,加法的快樂,透過累積來體驗樂,世間之取樂方式大都如是,無論是含辛茹苦的父母從兒女身上得來的滿足感, 還是暴飲暴食,吸煙酗酒都一樣。


加法的另一面是透過付出來避免一些不合意的所緣,例如遇上一個有怨憎會的人,必須採取一些行動來獲得安寧,方向不同但機理一樣。


加法的這個法則並不是一個理想方式,因為獲取的外物和人都是行法,是行法的必然有苦,累積樂也是累積苦的過程,例如為了賺取收入,必須面對各種苦。另外,也必須是順風的時候才會帶來短暫的滿足感,在加的過程中,希望擁有的人和事也會越來越多,東西多了,真的可以令人快樂嗎?


事實恐怕是相反的,人們的欲望不會因得到了而減少,反而會越來越大,以致相互間尔虞我诈,费尽心机,甚至互相相害。


減法的法則是透過去除令我們痛苦的各種心態,而獲取快樂自在,善心就是一個減的遇程,善心中包含了無貪、無嗔和無痴,表示我們只要去掉了貪、嗔、痴,就可以快樂,掌握了這條法則的力量,我們就有力量去除所有負面的心態,等於掌握了快樂,其中的關鍵是掌握自己的心。


同樣的一段徒步朝聖的旅程,同樣地餐風露雨,在每一步中去除各種的負面情緒,如自我懷疑,怨憤、擔憂、沮喪等各種習氣,以旅途的艱險來磨勵自己的心,直至可以身處同一的考驗中而心不動搖的時候,當有巨大的滿足感生起減法的快樂,透過去除累積來體驗樂,也有不少人用這種方式來獲得樂,例如一個專注創作的藝術家,專注發明的工程師,專注令家人快樂的主婦,他們表面放棄了很多,實際上因內在的負面因素少了而感到快樂。


親友之間有時會因為一些小事,如寵物、家中物件等有矛盾,甚至爭吵起來,家人之間的爭吵,往往都和爭執的東西無關,而是大家在溝通的個程中,不知不覺中運用了加法的法則,將自己的主觀憶測強加在家人身上,例如,要求家人陪自己看病,得到的冷漠的回應,馬上生起嗔心,覺得家人不關心自己而口出惡言,令家人感到委屈;如果以減法法則去看,將自己的主觀憶測完全捨斷,專心聆聽,可能感受到家人其實是在擔心自己,但不想表達出家,以致反應有些壓抑而己。


我們在溝通的時候,應用減法的法則力量是比較有效的。



滅法的這個法則是一個比較理想方式,不須太依賴外物和人,少了外物,空出來的大量空間讓給心來開發本有的快樂自在,等於不須依賴苦,同時也是最合乎世間法則的。


深一步來看,載滿了行法的內心即滿載了苦和無奈,因行法是無常、苦和無我,所以依滅法法則運行的心,喜歡清空自己對外物和人不善心連系(貪嗔癡),而以善心來代替(如無貪等),解除對行法的依賴,享受清淨,體會得到微細的喜和樂,他們一旦和充滿負能量的人一起,例如惡語者、損人者(你真蠢,他很賤,他很醜陋,你很自私等),或厭世者、偏執者(所有xx 人都是奸的)、強追者(你必須這樣這樣才算是愛我的)、抱怨者(我的甚麼甚麼又壞了,唉,生活真累)、風涼者(你穿的怎樣像乞丐)、是非精和自戀者(我最喜歡吃的是甚麼甚麼......說了一小時,覺察不到別人的厭煩表情),馬上會感到有一陣惡寒,好像快要得了情緒感冒一樣,因而不知覺地要躲避。


相反,依照加法法則運行的心,就非常喜歡和這類人呆在一起,他們以此可以從負面人中的痛苦建立良好的自我感覺,例如我這樣正在幫他,他需要人幫助等導,直至自己的心也不勝重負,充斥了情緒拉圾為止,也變成負面人士的一份子,然後再去傳染他人。


世間法中也有依從減法的,例如藝術創作中的簡約主義:少即多「less is more」,往往在作品中大量留空,讓心有更大的空間去游戈,無論是否禪修的人,依滅法來活,很快就可以自己判斷出其中的滋味。


善心必然包括捨心,其法則力量也是減法的法則力量,善心中包含了無貪、無嗔和無癡,表示我們只要去掉了貪、嗔、癡,就可以快樂,所以一切的善心都有中捨性,也即是減法,掌握了這條法則的力量,我們就有力量去除所有負面的心態,沒有了負面的心態,剩下的自然是善心,去除不善心等於掌握了快樂,其中的關鍵是掌握自己的心,依隨佛陀的教法,我們修習戒、定、慧去開發善心法則的力量:


培育戒,限制六根的所緣於善的所緣內。


培育定,讓不善心的心所不再作用,如掉舉和追悔,剩下的只有善心,輕安、寧靜、專注、安穩、平和,而當下的善心有機會可以啟動過去善心的資糧。


培育慧,讓我們徹底從幻象中醒來。


以此為基礎,我們可以審視更高層次的法則,如生死法則,啟動更高層次的力量,我們可以反思:「人為何活著?生活在哪裏?人生在哪裏過?」


其實人的一生本質上只活在自己的六根中,我們和別人過不去,就是和自己過不去,包容別人,其實是在包容自己,大家都是業的所屬者;我們感到滿足歡喜,就會享受一個人的自在;感到不滿足和怨憤,就會害怕孤獨,去六根尋找歸依之處;我們以為得到了很多的東西名利,其實得到了只是一堆概念和思想,和自己依存之物;我們以為有了相伴的人就不會孤獨自依,其實真正相伴的是身和心,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因此最有力量的教法必然植根於身和心,而不是外物。


在兩位年輕的有為之士當中,盧剛的方法是不斷地加,在煩惱不斷的累積下,他走到了絕境,嘗試以死亡來了結,誰不知叠加了更多的苦業;于娟的方法是不斷地減,最後減無可減之處,終於找到了快奱 


然而,在另一個極為重要的法則是生死法則下,不斷加的過程所帶來的苦是無量的,而不斷減的過程所帶來的快樂也是無量的。


我們從久遠的過去已經開始的心靈探索,已經累積了很多實貴的經驗,這一切在生死之間都被封藏在一內心深處,只要找到鎖𨫞和密碼,就可以開啟過去的精神財富。


或者,為了更長久地保存自我的幻象,這一生我們也可以從新上路,重新探索,不依藉任何的教法,甚至去排斥法,正如一個癮君子排斥治療一樣。


學佛的人是很有福報的,因為他們有機會以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去培育身語意,使我們有能力去捨斷種種不善法,我們可以從三寶中得到這條鎖𨫞和密碼,快速開啟藏在心靈深處的戒德、禪定和智慧功德,完成這段超越之旅。


佛法雖然涵蓋身語意,但核心的方法是直指人心,當修至高深處不再需要借助思想和感受,故而能超越,需要借助思想和感受的方法又怎樣超越思想和感受呢?


在世間法一樣,掌握和培育這些方法需要基本的條件,滿足這些條件後,很快心的力量就得到恢復,所以效果都是「無時的」,馬上就見效,而且有時候更有可能不會再複發,這些條件就是鎖𨫞和密碼。


沒有人是完美的,我們都有一些個性上的缺點,有些是很難根除的,每次遇上一些特定的風,很容易失去平衡,由快樂跌落到痛苦,有時候是擔憂,有時候是害怕,有時候患得患失,這些不善的所緣是今生的,但背後的執持力卻來自過去生的疊加。


先來看一則故事:


A Fistful of Sand 一掌之沙 ,作者:Ajaan Suwat Suvaco 英譯:Thanissaro Bhikkhu,中譯:google


我給你講個故事。是時候聽一些輕聲的改變了,以免您變得如此緊張和嚴峻。首先讓自己放鬆很重要。


有一次,我的老師阿贊•放(Ajaan Funn)在烏隆他尼府(Udorn Thani)班恩菲(Baan Phyy)地區的森林中行腳,停下來在某個村莊附近過夜。他看到這是一個宜人的地方,因此呆在那裡練習冥想。一個住在村子裡的女人經常會在早上來給他布施,然後在晚上再來一次,聽他的佛法講座。 Ajaan Funn教她打坐,這是她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碰巧她怕鬼了。無論走到哪裡,她都害怕鬼魂,所以她從來沒有一個人走過。特別是在晚上,她真的很害怕。當阿贊•放(Ajaan Funn)教她冥想時,她不想這麼做,因為她擔心自己會看到屍體或幽靈。接下來的幾天,阿贊•放(Ajaan Funn)問她冥想的過程如何,由於她沒有打坐,她無法回答他。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感到尷尬:“他一直在教我打坐,但我所做的只是保持對鬼魂的恐懼。”因此她決定,“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沉思。”於是她開始沉思。


起初,當她看著自己的呼吸進出時,她只是專注於重複“佛陀”一詞。當她的思想開始放鬆時,它開始有些漂移,並產生了一種視覺:她看到一具屍體躺在她的面前。當她看到屍體時,她開始感到害怕。然後屍體搬進來,使其躺在她的腿上。將屍體放在腿上,她無法起身逃跑。就在那時,她想起了自己的佛陀。她希望佛陀來幫助她。所以她一直在思考,佛陀,佛陀,越來越強烈。當她這樣做的時候,她的一部分心裡很害怕,另一部分則不斷地回想起佛,直到屍體從她的腿上消失並變成自己。那時,她的胸口突然張開。她的心是明亮的,非常明亮。在她的心中,她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東西。她可以看到其他人在想什麼,動物在想什麼。她知道各種各樣的事情,感到非常驚訝。從那時起,她對鬼魂的恐懼就消失了。她的心變得平靜安逸。


第二天,她去看了阿贊•芬。阿贊•放(Ajaan Funn)因發燒而生病,但他像往日一樣強迫自己起身向她致意,並給她講佛法,就像他根本沒有生病一樣。談話後,她立即對他說:“尊者,你的心臟根本沒有光明和綻放。它看起來枯萎而乾燥。你一定是不舒服了。” Ajaan Funn感到驚訝:“她怎麼知道我的心態?”但是他注意到她的態度與前幾天有所不同。她很鎮定,很有禮貌。她禮貌地鞠躬,言語溫柔,非常恭敬。當她以這種方式對他的心發表評論時,他想知道:“她真的知道我的思想狀態嗎?”因此,當她回到村莊時,他強迫自己坐下來沉思,直到發燒爆發並消失。他的心變得平靜,明亮,輕鬆。第二天,當女人來的時候到了,他決定生病以測試她。當她到達時,他沒有起身向她打招呼,而是躺在床上,好像他生病了一樣。鞠躬後,她坐下來沉思片刻,然後說:“為什麼,你的蓮花”-意思是他的心-“你的蓮花真的盛開了!”那時Ajaan Funn意識到她的冥想真的很好。


從那時起,她可以在傍晚來臨,而絲毫不懼怕鬼魂。她繼續打坐。她的思想永不惡化。實話實說,她從未在學校學習過,對佛法的了解也不多,但是由於她尊重阿贊•放(Ajaan Funn),當他教她打坐時,她遵循了他的指示。不管是因為她過去的功績還是什麼,我都不知道,但是她獲得了內心的平靜,形成了洞察力,並且能夠了解自己的內心和其他人的內心。因此,那些來這裡冥想的人:不要低估自己,以為您不會獲得任何收穫或獲得任何見識。不太確定!如果您繼續努力並正確地實踐,很可能會獲得見識。如果一切正常,那一天將會是您知道和看到佛法的日子。這很可能會發生。


因此,請繼續努力。禪修營結束後,當您返回家中時,請繼續用正念來監視自己。在來來去去時,要像在這裡一樣繼續訓練自己的正念,作為通過練習限制感官來保持心態的一種方法。這將發展您的正念並賦予其力量。這樣一來,當您需要訓練頭腦靜止時,您會發現事情進展得更加順利。


阿贊•放是當代泰國一位森法比丘,是其中一位主要的禪修導師,他這次行腳到了一個村莊,由一位信女負責供養他,這位女士沒有甚麼基礎知識,但她達到了基本的條件:她勇敢去面對弱點怕鬼,願意捨斷此恐懼,懂得尊敬地供養比丘,即使自己不太明白,仍然每天向尊者學禪,她具足慚愧心和各種善心的素質,心柔軟輕安,正直敬誠,完全依從阿贊•放的禪法,這些良好的行持讓她得到了有力的法則力量,也即是三寶的力量,禮敬三實,尤其是禮敬嚴持戒律,具足禪定智慧的長老比丘,讓她瞬間超越了當下的存在的心,找回過去心的修持,這就是生死法則所附帶的力量,所以她能快速地克服了最大的恐懼。


當恐怖的禪相出現在她的禪修中,她沒有放棄,沒有去依從此生心所引發的思想和感受,而是依從指導,將感知繼續放在業處上,結果恐怖禪相的力量越大,她反而越專注,沒有放棄,直至專注的力量遠遠超越了不善心的力量,她進入了安止定,開啟了過去生所收藏功德,其中一項是他心通,並捨斷了對鬼的恐懼。


在跌蕩中她堅持住了,其後找到了平衡點,回復了平衡力,具足定力後,恐懼自然消失了。


雖然她去察看比丘心的行為是冒犯和不合適的,但阿贊•放並沒有責怪她,而是讚賞她的修行,因為這位信女依止的是最純粹的法則力量,而不是各種的物質、知識和世俗法,甚至不需要依賴思想和感受。


在世間法中能夠在各自的行業中出類拔萃的人當中,他們掌握了某些常人難以掌握的方法,要修習出世間法,也需要掌握一些特的法則力量。


總結有關捨心的修習,佛陀在一部經文中教導我們:


  起源於舍衛城。 


  「比丘們!猶如依止於雪山山王後,龍的身體生長、來到強力,牠們在那裡身體生長、來到強力後,進入小池;進入小池後,進入大池;進入大池後,進入小河;進入小河後,進入大河;進入大河後,進入大海,牠們在那裡身體來到巨大、廣大狀態。同樣的,比丘們!比丘依止於戒後,住立於戒後,修習七覺支、多修習七覺支而在法上得到巨大、廣大狀態。 


  比丘們!比丘如何依止於戒後,住立於戒後,修習七覺支、多修習七覺支而在法上得到巨大、廣大狀態呢?比丘們!這裡,比丘依止遠離、依止離貪、依止滅、捨棄的圓熟修習念覺支;……(中略)修習擇法覺支;……(中略)修習活力覺支;……(中略)修習喜覺支;……(中略)修習寧靜覺支;……(中略)修習定覺支;……(中略)依止遠離、依止離貪、依止滅、捨棄的圓熟修習平靜覺支。比丘們!比丘這樣依止於戒後,住立於戒後,修習七覺支、多修習七覺支而在法上得到巨大、廣大狀態。」


  比丘們!那聖弟子像這樣深慮:『非只我一個是老法,未跨越老,而是所有來、去;死、往生眾生之所及,一切眾生都是老法,未跨越老。』當他常常省察該處時,道被生起,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當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時,結完全被捨斷,煩惱潛在趨勢被消除了。 


  比丘們!那聖弟子像這樣深慮:『非只我一個是病法,未跨越病,而是所有來、去;死、往生眾生之所及,一切眾生都是病法,未跨越病。』當他常常省察該處時,道被生起,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當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時,結完全被捨斷,煩惱潛在趨勢被消除了。 


  比丘們!那聖弟子像這樣深慮:『非只我一個是死法,未跨越死,而是所有來、去;死、往生眾生之所及,一切眾生都是死法,未跨越死。』當他常常省察該處時,道被生起,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當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時,結完全被捨斷,煩惱潛在趨勢被消除了。 


  比丘們!那聖弟子像這樣深慮:『非只我一個[會]與一切所愛的、合意的分離、別離,而是所有來、去;死、往生眾生之所及,一切眾生都[會]與一切所愛的、合意的分離、別離。』當他常常省察該處時,道被生起,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當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時,結完全被捨斷,煩惱潛在趨勢被消除了。 


  比丘們!那聖弟子像這樣深慮:『非只我一個有自己的業,是業的繼承者、業的根源者、業的眷屬者、業的所依者,凡我將作的業,善或惡,我將成為其繼承者,而是所有來、去;死、往生眾生之所及,一切眾生都有自己的業,是業的繼承者、業的根源者、業的眷屬者、業的所依者,凡我將作的業,善或惡,我將成為其繼承者。』當他常常省察該處時,道被生起,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當他實行那個道,修習、多修習時,結完全被捨斷,煩惱潛在趨勢被消除了。」


來源:《相應部》46相應1經/雪山經(覺支相應/大篇/修多羅)(莊春江譯) 


七覺支的教法解釋了怎樣才能有效培育捨心,首先是念覺支,除了正念的意思外,念還有憶念的意思,代表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正念和憶念,記住日常的身心經歷;其後,修習擇法覺支來省察這些經歷,無論是順逆境,都以相關法義的角度去反省,並且提起精進心,開發活力覺支去應用相關的法義,自然會感到法喜,即喜覺支,當心從法喜中靜下來,修習寧靜覺支,令身心安穩後,再修習定覺支,讓心安住於安止定中,出定後,再修習捨覺支,即觀察生命現象的本質是生老病死的,所有的生命都是本身的業的結果,都在造業,是業的繼承者,業的根源者、業的眷屬者、業的所依者,一切都是業的作為,沒有任何的實體存在,也沒有任何實體在作為,我們再以捨為基礎,修習內觀,以遠離、離貪、止滅,證得涅槃。


定的頂點是捨,是清淨無染的正念和正智,如是我們才能清晰地看到緣起法的運作,清晰地看到業的運作,才能有相關的基礎去開發內觀。


我們當發現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中帶了太多沒有用的行李,久被行李所困,既然自己只是業的繼承者,根本不需要再依賴任何其他人和任何事,遭遇八風,心情的波動也不會大,很快回復平衡,更能如實觀察一切業的運作,心將會更喜悅和平靜,更加不可以動搖。


每當我們遇上了人生的制高點,好像個案中的信女遇上的恐懼,或者是怕黑,怕被批評,怕公開演講等,我們就開始了探討人生中的困境和解困的方法,哲學家透過思維和對話,宗教家透過教說和儀式,大眾透過消費,而佛陀的方法可以幫助我們開啟舊有的精神資糧。


這也是為何聖者遇上了各種的「困難」和考驗,他們主觀的感受是修行不單止不困難,還帶來很大的歡喜,因為他們的力量源自無量生以來修持的疊加,所以輕易應付同樣是疊加了的執持力,而不善心的所緣的緣力只是今生的力量,這也是他們輕鬆可以超越的原因,解脫者觀一切都是無相、無願和空的,一切都只是業和業的滅盡。


擁有知識、善行和見解者,如果仍然有依,則不能解脫,如實知見才得解脫。如果常常想著,我開發善行,我分析,我思考,我有知識,這仍然是有依的,即使知道是無常、苦和無我,仍然得不到解脫,如能深透到心的層次,看到善行,分析,思考,知見背後的觀察者或心,那麼就能超越,並且有機會引發來自過去心的法則力量,此時的超越四相來分解察者,有善行,分析,思考,知見,但沒有善行者等,這才是無依的狀態。


在久遠的過去,我們曾經歸依於三寶,在不同的佛陀、同樣的法和不同的僧團中修習過,我們也由此累積了無量的資糧;在同一旅程中,我們也在過去累積了無量的執取。


當下煩惱執持的力量源自過去無量生以來的累積,如果我們不懂得善用過去的資糧,只懂得用這一生的累積,那麼面煩惱就難以捨斷,自然有心不從心的感覺。


最理想的情況是,禪修者只需找到啟動舊有善德的鎖匙(如禮敬三寶,正直敬誠,依從指導),善用曾掌握的技巧去超越煩惱,去清淨自在,自然可以在修行路上一日千里,我們需要重新踏上過去曾經走過的道路,最佳的方法是當下對三寶和所修習的業處生起淨信,正如個案中的信女,很快可以繼續過去的路,不需要重新起步。


然而在現實中,大多數缺乏信的人卻不懂得善用自己的資糧,有的只取片面的法,將佛陀和僧團視為迷信的代表而取消,不敬佛,不敬僧,有的甚至是排斥佛陀完整的教法,以斷章取義的方式來學法;缺信者,尤如用一個不用掃帚掃地,寧願牙刷掃地的人,他會發現牙刷並不好用,於是不停轉換牙刷,圖的可能是過程中的強烈存在感,缺信者,又如身具億萬家財,卻以行乞為生,並以行乞為榮,豈不令人感慨?


有些人即使已信奉三寶,但對自己沒有信心,或者不願意捨斷今生累積的各種界限,以致不能開啟過去的資糧,這時要他們去捨斷,尤如奪去麻瘋病人用來燒皮膚的火一樣,只會令人更痛苦,因為他們只有能力去體會去痒的快樂,沒有能力去體會「不痒」的快樂。


一旦開啟了已有的資糧,法則力量中無時的特質就會顯現,效果是即時的,這時麻瘋病人的火帶來的痛苦才變得明顯,他體會得到不痒之樂,自然會放下,但在法則的力量完全發揮前,任何人都必須經過修行,正如我們獲得了正確的六位數字密碼,也必須輸入完整的六個數字才能開啟保險箱,有些無信的人雖然踏上了正道,但很快因失去信心而放棄,好像輸入了五個數字就覺得密碼是不正確。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心本來可以是很明亮的,清靜的,但當下和其他四蘊混合在一起就變時灰暗,以致被幻像所限,沉淪於心中飄過的概念和感覺,乃至沉淪於生死。


塵勞雖然只是當生的,但執持力卻是過去的累積,以致有時我們在煩惱面前顯得無能為力,我們可以慢慢重新開始去除表面的塵垢,再開啟過去所累積的資糧,這才是更有效的工具去除,依於三寶,依於過去已經累積了的素質,是更為理想的道。


修行也可以理解成是一個提純心的過程,我們開發捨心,開發如實、穿透、平和之力,斷捨所有的塵勞,不住於任何外境的狀態是可以很解放、很快樂的,將心由其他四蘊中提純出來,捨心的作用不可或缺,最後我們安住於這顆提純後的心,回復過去所掌握的法則力量,再以具足智慧的心照遍山河大地,五蘊六塵,超脫各種想法和感覺,乃至於生死。


在生死法則的作用下,捨心的法則力量尤其顯得重要,心因而具足如實、穿透、斷捨之力,而開發捨心要先透過放下當生的所緣和,各種界限和引發苦的執取。


如是,觀一切業相如八風,一切人、一切事都一樣,不起四相,只是過耳飄風而己,不留也不抗,不再以貪嗔回應,對風起四相,風起時,不再成為捕風者,讓其相隨風而起,煩惱自生;風起時,不起相於風,御風而行,風過而不滯於風,在夢醒之時,如果諸蘊已盡,則不再受苦,若仍有餘業,還要再來,也可以為「乘風者」。


2023年8月27日星期日

斷捨之力

 

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前提是:這間屋不是「我的」







心情不好,看到的相很可能不是實相,等於身處瓜田之中,很難會有豆的收成。


可是,現代的社會實在令人難以長久有好的心情,怎麼辦?


找出並去除讓我們心情失控的因子:甚麼事情讓心有負擔,心情不穩定的,就要將之去除,無論開始時是否必須的。


一切現象都是行法(有為法),由緣起條件而成,不停生滅,人的一生箇中的苦樂,由業所定,我們在生生滅滅的行法中找尋和建立自我,或透過控操、擁有和相配物質和人,有時,遇上了一些我們將之稱為困難的處境,在解難避苦之中,我們感到生氣勃勃,因為從中「自我」的幻象得到建立,我們感到控操、擁有和相配,而往往也因此忘掉了,其實我們只是生活中苦難的當中的一個部份,而不是一個受苦者、解難者。


操控讓我們的生活有了目的,但同時操控不由自主的事情也讓心越來越焦慮難安。


人自然總在設想怎樣解決苦難,卻看不到自己就是苦難的一部份,假如一個小學生投訴同學打擾到了他,要求老師制止同學,而「被打擾」是他設想出來的「苦難」,當他要求老師制止是虛構出來的苦難,自己卻製造出了一個新的苦難給老師,成了另一個苦難,同時,如果這位老師不明事理,沖動地去責備人,他又將那個同學拉進了新的苦難;盧剛的痛苦也源自這個誤區,他越爭扎,越想定立目標,從中找出自我,就製造越多的苦難,最後成了死局。


苦難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一切都只是業的作用,是業流動的存在而己。


沒有正見的努力和精進,只會令人陷入無明之中。 


遇上難以克服的障礙,我們可能會憂傷、焦慮、憤怒、悲痛、鬱悶;遇上了期望的事,或者是終於克服了的障礙,我們會高興、滿足、幸福、欣慰、快樂的事,這一切之所以能牽動我們的心,首先是因為我們注意了,計較了,思量了,和自我連結了,想得多,自然將微不足道的事,變成重重的波折,讓存在變得很有感覺,再變成身心的重負,壓得心收縮起來,其次是我們在本來是業的作為的現象中,虛構了自我和他人,於是作者不再是業,而是我們,這條路是提升興奮度和思想之道。


又或者有了早己有了掌控生活的錯覺,他們會感到平淡、無趣、麻木,沉淪在沒有特別感覺的存在,於是以犧牲感知能力為代價,變成行屍走肉,這條道上感知被削弱了,以致人慢慢有了不可以磨滅的虛無感,無力感,不由自主地活在虛無之中。


人依存於世間的人和事,而建構自我,但一切有為法都是緣起的,都會變動的,是非常的,不可控的,依存於這些有為法,難免會為我們帶來焦慮和壓力。


面對非常、非樂和非我的世間,我們需要的是一種從容淡定的心態,正如船長引領船隊經過險要、充滿暗礁的海灣,也要從容淡定一樣。


但是我們是如此的習慣於這些依存的壓力,早起不覺得是束縛,反而覺得是保護,當這些依存之人和物出現了變動,我們為之焦慮時,不單不會放棄,還歌頌繼續緊握,貶低放下。


放不下,不是因為放下難,而是因為不想放;不想放,是因為心沉淪了,只知道執的好處,緊握控制、擁有的幻象,而不了知、不明解執取的過患,更加不了知放下的好處。


在緊握的當下,沉溺於來自過去的悔恨,將來的執念,沉溺了多少,就有多少的痛苦,我們還以為緊握時的痛苦和快樂是和自己有關的,控操、擁有的苦難是快樂。


心不停地追逐六塵,在別人的眼中尋找自我的定位,必然會被八風所動,得不到平靜,更不得心一境性感受到的外境都是分裂的、虛幻的,心中所思、所想、所受來感受外境,將有落差,錯誤地了解的實相,過眼雲煙不再是過眼雲煙,很快徹底忘記了平靜、平穩的心是怎樣的,於是,有些人在平衡點設定在放假時離境去旅行,希望可以藉著異起的美景將心清空。


有些人,在遇上了絕境前,也一樣地緊握和追逐,當路走到了盡頭,他們卻能夠放下依存之物,不從中建立自我,放下控操、擁有和相配,和佛陀一樣,不去思量過去和未來,只存在於當下,同時,一切的快樂和痛苦都再和自己沒有關係了;請細讀于娟的故事,在她短短的一生中找尋各自的感悟,我們會看到她怎樣在最後的時候找到了失去多時的平靜,同時,也找到了喜悅、快樂、輕安。此時,他們已經從世間的八風中找到了不動搖的根基,任何事情,包括死亡也動不了他們的心。(來源:于娟《此生未完成》)


生病前的于娟,珍惜生命中的所有,她也因而快樂的,走上了絕境的于娟,毅然超越了生命,不將任何一件事掛上心,她同樣也得到了快樂。


原來還有一種人生是很少人可以進入的,當於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自然放下了在存在的幻流之中的自我,她可以感受到另一種難以想像的快樂,不得不放下了,也同時放下了擾動內心的情緒,就好像背負了一生的擔子而不自知,身上的重擔壓得她活得很累,連開心也覺得累,於是,她放下了過去和將來的重負,才在輕安自在中,享受當下,她發現世界沒了她,甚至兒子、丈夫沒了她,也一樣能活下去,而且有時恐怕活得更好,因為一切時都是業在作為,在明悟中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擺脫了過去和未來囚籠,她不再有遺撼,也沒有了恐懼,也有擁有了一份淡定和從容。


人的一生營營役役,所為何事?我們去擁有、操控外境或人,感覺上是很快樂的,這是因為我們被痴所矇蔽,看不到幻境背後所隱藏的苦,即使事實上我們感受到了焦慮和壓力。一旦放下了這些實際上帶來苦的外境和人,如實地穿透了痴,我們才能明白一個事實,心實際上不需要太多的外境也能自足快樂,根本不需要向外求。


法則如是說:愚痴造成了內在的障礙,從而造成了我們的痛苦,去除了愚痴,去除了這些障礙人自然會覺得樂。


于娟生病後就明白了這點,以禪修的角度去看,她成功地修習了死隨念,五蓋被壓制了,沒有了障礙,心自然能快樂,然而她在生病前是感知不到的。


內轉的心才會看得到,幸福是種心態,外境往往是快樂的障礙多於是助緣,最合理邁向幸福之道是不依存於外境;同樣,作為別人的外境,我們也不希望自己成為別人快樂的障礙。


有了斷捨之力,她的存在只剩下當下的一刻,當下的色法和名法,都只是方寸之間的事,其他一切都是無關的,包括身邊的人,包括過去,包括未來,心如是得大自在,吃飯時只是吃飯,工作時完全沒有家中的事。


不放下,就依存,依存,就有焦慮,有些父母高度介入孩子的生活,甚至在孩子婚後還繼續介入,結果造成眾多的煩惱,全因為他們看不到:一切都是業的操作,控制欲除了帶來焦慮外,還可能是致癌的一個原因,實際上並沒有甚麼好處。


當然,未到最後的一刻,我們可以用平衡點來規劃自己的存在,例如在家庭生活,找回自己的平衡點(家人對自己的意義),遇上家中的八風,可以迅速找回平衡點,將無論的干擾捨斷。


不需要在存在中建構自我,人生便成為許多無關重要組成的旅程,如功名利祿,都可以用這個內在的平衡點將之捨斷。


即使是不善的捨斷,例如盧剛決意了要和同事同歸於盡時,心也會感到一陣輕鬆。


其實我們從少就從節制自己來學習了捨斷的能力,後者只不過是高層次的節制而己。


困於沉淪四相,困於自己的經驗,六塵和感官經歷是固定的,尤如困於井底的青蛙,過去是不可以改變的,痛苦的超越是不可能的;斷捨了沉淪四相,以善心和看同樣的經驗,可以得出完全相反的經歷。


無論是七覺支、安般念或梵住心,所培育的最終力量就是斷捨之力,一切的所有都只是我們內在經歷的條件,我們可以因擁有而快樂,也可以因丟棄而快樂,因為擁有和丟棄都是樂的結果,這一切對於習慣操控、擁有的人是難以理解的。


修習捨梵住心,我們如實地看清了業的運作,並且以業的角度來看世情,自己是業緣起的,遭遇也是業緣起的,其他人的一切都是業,於是所有的不平等都變得平等,所有的苦都變成解脫的良機,在一切的生命波動中找到了平穩之地,同時也培育了捨斷的力量,不再讓心困於依存之物,自在於一切時,一切所,平靜自在,無拘無束。


斷捨掉過去和將來,得到是當下無條件的輕鬆,輕鬆的人才有能力去感受幸福,包袱越少,幸福的空間越大,我們才會驚覺一直以來以為是必須的,其實放下了活得更好。


所有人都是在受苦的旅途中,走過的每一步,很快便會被存在抹去痕跡,或許有些痕跡會變成回憶,但也是個別人的回憶,不再是存在本身,有能力去選擇安住捨心當中,在當下的每一步中自動抹除所有的痕跡,包括自己和他人的,尤如一位住在家中很好的客人,離開時收拾干淨,抹走所有的痕跡,好像從來沒有入住過一樣。


如是住於捨梵住中,靜看業的作為,業的抹除,靜待無我的智慧發出光明,照見一切的作為中只有業,過去我們以為存在的自我和他人都只不過是陰影而己。


既然存在背後都是業在操作,那麼我們還操甚麼心?


于娟踏上了絕路,她知道自己將不得不捨斷一切,她也真的不再提起了,所以也就不需要放下了,她在最後時刻感受到自己『最真實地活著,擁有最真實的親情、友情和愛情』,『體味著最真實最質樸的來自內心的溫軟』,而一切外境如浮雲,

『浮雲裡,看到的只有浮雲。而浮雲僅僅是浮雲。』


如果我們也能明白,那麼我們或許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擁有了捨斷之樂,捨斷之力,具足穿透之力的捨心,掌握了斷捨法則的力量,看清楚自己也是困難中的一部份,安然靜看風雲過,不會像盧剛一樣,不妄想,不妄作勞,安然於當下,放棄試圖去左右業的嘗試,放棄去看結局的習慣,此心不動,安於當下所謂的「不完美」,只作最有益的事,正如于娟一樣,隨緣而活,即使緣是絕境,也能安於當下,即使終點是絕境,她既不美化終點,也不惡魔化,她明白了,苦難不是她的,她只是其中的一部份而己,自我是幻想出來的,也只有這樣,她才有力量去安住於當下,捨斷了將來和過去,因而她是自在的,輕鬆的,絕境也不再是絕境,只是過去的一個念想,只是浮雲罷了。


有了這心理距離,不從自我的角度去看這段旅程,我們或許更能清楚明白,人人都在受苦之中,世間就是一處一同受苦的地方,所謂的同伴,就是一同受苦的人,所謂的敵人,也同樣是一起受苦的人,本質上是一樣的,或許這樣,不帶自我的慈悲心可以生起,淨化我們的怨恨、焦慮和迷茫。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認為,我們應當以「難友」(fellow-sufferer)而不是先生(Mr.)來打招呼,這也是于娟和梅之間的情誼,而我們在心裏也可以考慮以難友代替賢友來打招呼。


或許在捨心觀緣時,我們如實穿透表象,內心平和安樂,靜觀人的高低賢愚,才能不被表象迷惑,直透同是難友的本質,看透所謂的捨棄,只不過是捨掉不需要、只能帶來苦難的幻象而己。


萬緣皆遇客,只有心長伴。


別人是我萬緣的一部份,我同樣也是別人萬緣的一部份,也是捨心的所緣。


好像于娟一樣,覺悟到別人不需要依存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這不單是捨心,還有喜心的作用,同樣可以帶來輕鬆,同時,也會從自我去除了無謂的枷鎖。


於是,身陷苦境的她,心情竟然可以好起來,甚至比以往的日子更好;心情好了,看事情才會清晰。


既然她能成功,自稱是禪修者的我們為甚麼就不能?難道是因為捨斷的能力不足?


路有起伏,心是捨心,苦難中的行人,捨斷掉引起苦難的事情,各自在幻象的破滅中找到安樂,一切足矣,何需互求?


禪修者必須要掌握的其中一項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要有好的心情,這需要具足斷捨之力,我們至少能自主地活得輕輕鬆鬆的,無論風向順逆,皆能無憂無慮,這樣才能開始真正的修行,否則一切容易成為空談。



參考文章第一段:于娟其人 (作者:周國平)


我是在讀這部遺稿時才知道于娟的,離她去世不過數日。這個風華正茂的少婦,擁有留洋經歷和博士學位的復旦大學青年教師,在與晚期癌症抗爭一年四個月之後,終於撒手人寰。也許這樣的悲劇亦屬尋常,不尋常的是,在病痛和治療的摧殘下,她仍能寫下如此靈動的文字,面對步步緊逼的死神依然談笑自若。我感到的不只是欽佩和感動,更是喜歡。這個小女子實在可愛,在她已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軀體裡,仍蘊藏著那麼活潑的生命力。


于娟是可愛的,她的可愛由來已久,我只舉一個小例子。那是她在復旦讀博士的時候,一次泡吧,因為有人打群架,她被誤抓進了警察局。下麵是她回憶的當時情景——“員警開始問話錄口供,問我是幹什麼的,我說復旦學生,他問幾年級,我說博一。然後員警怒了,說我故意撒酒瘋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件亮片背心、一條極端短的熱褲、一雙亮銀高跟鞋,除了沒有化妝,和小阿飛無異。小員警鄙視的眼神點燃了我體內殘存的那點子酒精,我忽地站起來說:‘復旦的怎麼了?讀博士怎麼了?上了復旦讀了博士就非得穿得人模狗樣,不能泡吧啦?’”

她的性格真是陽光。多年後,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這陽光依然燦爛,我也只舉一個小例子。在確診乳腺癌之後,一個男性親戚只知她得了重病,發來短信說:“如果需要骨髓、腎臟器官什麼的,我來捐!”丈夫念給她聽,她哈哈大笑說:“告訴他,我需要他捐乳房。”


當然,在這生死關口,于娟不可能只是傻樂,她對人生有深刻的反思。和今日別的青年教師一樣,她也面臨著雙重壓力,一是體制內的職稱升遷,二是現實生活中的買房買車,並且似乎不得不為此奮鬥。現在她認識到——

“我曾經的野心是兩三年搞個副教授來做做,於是開始玩命發文章、搞課題,雖然對實現副教授的目標後該幹什麼,我非常茫然。


“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標的事情拼了命撲上去,不能不說是一個傻子幹的傻事。得了病後我才知道,人應該把快樂建立在可持續的長久人生目標上,而不應該只是去看短暫的名利權情。名利權情,沒有一樣是不辛苦的,卻沒有一樣可以帶走。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裡逃生、死死生生之後,我突然覺得一身輕鬆。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閒事淡事,我不再有對手,不再有敵人,我也不再關心誰比誰強,課題也好,任務也罷,暫且放著。世間的一切,隔岸看花,雲淡風輕。


“在生死臨界點的時候,你會發現,任何的加班(長期熬夜等於慢性自殺),給自己太多的壓力,買房買車的需求,這些都是浮雲。如果有時間,好好陪陪你的孩子,把買車的錢給父母親買雙鞋子,不要拼命去換什麼大房子,和相愛的人在一起,蝸居也溫暖。”


我相信,如果于娟能活下來,她的人生一定會和以前不同,更加超脫,也更加本真。她的這些體悟,現在只成了留給同代人的一份遺產。


一次化療結束後,于娟回到家裡,剛十九個月的兒子土豆趴在她的膝蓋上,奶聲奶氣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她流著淚想:也許,就是差那麼一點點,我的孩子,就變成了草。她還寫道:“哪怕就讓我那般痛,痛得不能動,每日像個癱瘓病人,汙衣垢面趴在國泰路、政立路的十字路口上,任千人唾駡萬人踐踏,只要能看著我爸媽牽著土豆的手蹦蹦跳跳去幼稚園上學,我也是願意的。”還有那個也是青年學者的丈夫光頭,天天為全身骨頭壞死、生活不能自理的妻子擦屁股,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我現在就求老天讓你活著,求求老天讓你活著,讓我這樣擦五十年屁股。”多麼可愛的一家子!于娟多麼愛她的孩子和丈夫,多麼愛生命,她不想死,她決不放棄,可是,她還是走了……


我不想從文學角度來評論這部書稿,雖然讀者從我引用的片段可以清楚地看到,于娟的文字多麼率真、質樸、生動。文學已經不重要,我在這裡引用這些片段,只因為它們能比我的任何言說都更好地勾勒出于娟的優美個性和聰慧悟性。上蒼怎麼忍心把這麼可怕的災難降於這個可愛的女子、這個可愛的家庭啊。


第二段:由來笑我看不穿 (作者:于娟)


我曾在瑞金醫院斷斷續續住院長達半年之久,半年之內接觸了三五十個病友。開始住院那陣兒,癌痛難忍,本命不顧,後來不是那麼痛了,就開始在病房聊天。

我讀了兩個碩士一個博士的課程,社會統計、社會調查這兩門課,我不知道前後重複修了多少遍。幼功難廢,故技不棄,自覺不自覺的病房聊天裡,我就會像個社調人員一樣,以專業且縝密的思維開始旁敲側擊問一些問題。這是自發的科研行為,因為我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得癌症。有時候問到興頭上,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潛伏在癌症病房裡的青年研究學者。然而無比諷刺的是,我不過是一個潛伏在青年研究學者中的癌症患者後期潛伏的樣本抽樣(n>50)讓我有足夠的自信去推翻一個有關乳腺癌患者性格的長期定論——乳腺癌患者並不一定是歷經長期抑鬱的。可以肯定地說,乳腺癌病人裡性格內向陰鬱的太少太少,相反,太多的人都有重控制、重權欲、爭強好勝、急躁、外向的性格傾向。而且這些樣本病人都有極為相似的家庭經濟背景:她們中很多人都有家庭企業,無論是家裡還是廠裡,老公像皇帝身邊的答應,她們一朝稱帝,自己說了算。家庭經濟背景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來瑞金治病的人,尤其是外地人,沒有強有力的經濟背景,是不太會在那醫院久住長治的。


身邊病友的性格特色不禁讓我開始反思自己的性格。我很喜歡自己的性格,即便有次酒桌上被一個哥們兒半開玩笑地說我上輩子肯定是個山東女響馬,也不以為意。生病後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性格不好:我太過喜歡爭強好勝,太過喜歡凡事做到最好,太過喜歡統領大局,太過喜歡操心,太過不甘心碌碌無為。簡而言之,是我之前看不穿。


我曾經試圖用三年半時間,同時搞定一個挪威碩士、一個復旦博士學位。然而博士終究並不是碩士,我拼命日夜兼程,最終沒有完成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惱怒得要死。現在想想,就是拼命拼得累死,到頭來趕來趕去也只是早一年畢業。可是,地球上哪個人會在乎我早一年還是晚一年博士畢業呢?


我曾經試圖做個優秀的女學者。雖然我極不擅長科研,但既然走了科研的路子,就要有個樣子。我曾經的野心是兩三年搞個副教授來做做,於是開始玩命發文章、搞課題,雖然對實現副教授的目標後該幹什麼,我非常茫然。當下我想,如果有哪天,像我這樣吊兒郎當的人都做了教授,我會對中國的教育體制感到很失落。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標的事情拼了命撲上去,不能不說是一個傻子幹的傻事。得了病後我才知道,人應該把快樂建立在可持續的長久人生目標上,而不應該只是去看短暫的名利權情。


我天生沒有料理家務的本事,然而我卻喜歡操心。尤其養了土豆當了媽後,心思一下子縝密起來,無意中成了家裡的CPU,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應該做什麼事情,應該找什麼人去安排什麼事情……通通都是我處理決斷——病前一個月搬家,光頭還依然夢遊一樣一無所知,莫名感慨怎麼前一夜和後一夜會睡在不同的地方。


病後,我才突然發現,光頭並不是如我想像的那樣,是個上輩子就喪失了料理日常生活能力的書呆子。離開我地球照轉,我啥都沒管,他和土豆都能活得好好的。無非,是多花了幾兩銀子而已。可是銀子說穿了也只是銀子,CPI上漲,通貨膨脹,我就是一顆心操碎了,三十年後又能省下多少呢?假如爹媽三十年前有一萬塊,基本上可以堪比現在的千萬富翁身家,可是實際上現在的一萬塊錢還買不了當年五百塊錢的東西。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裡逃生、死死生生之後,我突然覺得一身輕鬆。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閒事淡事,我不再有對手,不再有敵人,我也不再關心誰比誰強,課題也好,任務也罷,暫且放下。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裡逃生、死死生生之後,我突然覺得一身輕鬆。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閒事淡事,我不再有對手,不再有敵人,我也不再關心誰比誰強,課題也好,任務也罷,暫且放著。


世間的一切,隔岸看花,雲淡風輕。


透過生死,你會覺得名利權情都很虛無,尤其是排列第一位的名,說穿了,無非是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無論你名聲四海皆知響徹雲天,也無非是一時獵奇,各種各樣的人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態唾沫四濺過後,你仍然是你。


其實,你一直是你,只是別人在談論你的時候,你忘記了你自己是誰而已。


對於化療,無甚好說,沒有經歷的人會認為很可怕,發須落盡,十指發黑,形容枯瘦,寢食難繼。然而對化療過的人而言,也無非就是發須落盡,十指發黑,形容枯瘦,寢食難繼。


世上很多事,沒有經歷之時,你會認為非常可怕驚駭,而確確實實落在你頭上,需要你迎世上很多事,沒有經歷之時,你會認為非常可怕驚駭,而確確實實落在你頭上,需要你迎頭趕上,你要知道,萬事無非如此。世上萬事並不可怕,你認為可怕的次數多了,也就成了可怕。


我的反應也算得常規反應,前三次化療的前三五天會嘔吐嘔吐再嘔吐。然而非常規的受罪在於我是全身軀幹骨轉移,化療嘔吐,我不能起身,不能翻動,不能大肆擦洗。髒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每一次嘔吐都會帶來整個胸腔腹腔的骨痛。現在想想,也就會心一笑,沒什麼大不了,過來也就過來了。


時間能帶走一切痛苦,無論你當時認為這痛苦是受不了還是受得了。


癌症是我人生的分水嶺。別人看來我人生盡毀。也許人生如月,越是圓盈便越是要虧缺。在旁觀者看來,我是倒楣的。


若論家庭,結婚八年,剛添愛子,昵喚阿爾法。兒子牙牙學語,本來計畫申請哈佛的訪問學者,再去生個女兒,名字叫貝塔。結果貝塔不見,阿爾法也險些成了沒娘的孩子。回望自己的老父老母,他們的獨生女兒終於事業起步,家庭圓滿,本以為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不想等來的卻是當頭敲暈的一棒,有白髮人送黑髮人之虞。若論事業,好不容易本科、碩士、博士、出國,一道道過五關斬六將,工作一年,申請專案無論國際、國家、省、市全部攬入,剛有了些風生水起的跡象。猶如鶴之羽翼始豐,剛展翅便被命運掐著脖子按在塵地裡。命是否保全是懸念,但是至少,這輩子要生活在雞的腳下。


其實,我很奇怪為什麼反而查出癌症以來,除卻病痛,自己居然如此容易快樂。倒楣與否從來沒有想過。我並沒有太多人生盡毀的失落。因為,只有活著有性命,才能奢談人生。而我更多地在專心掙扎,努力活著,目標如此明確和單一,自然不會太過去想生命的外延。


三十歲之前的努力更多是因為自己有著太多的欲望和執著,從沒有“只要活著就好”的簡單。我不是高僧,若不是這病患,自然放不下塵世。這場癌症卻讓我不得不放下一切。如此一來,索性簡單了,索性真的很容易快樂。若天有定數,我過好我的每一天就是。若天不絕我,那麼癌症卻真是個警鐘:我何苦像之前的三十年那樣辛勤地做蚍蜉。


名利權情,沒有一樣是不辛苦的,卻沒有一樣可以帶走。


第三段:同病相逢(作者:于娟)


梅是我朋友楊的愛人。我在挪威求學的時候,學者和學生是兩個不太一樣的自由社會圈子,雖然我是已婚博士婦女,但總混在單身碩士裡,和楊交往甚少。直到有次接媽媽去歐洲,才多少以家庭單位參與博士學者的家庭聚會,開始和楊結識交往。因突然發現楊梅夫婦居然是光頭的校友兼師兄師姐,一見如故。2007年我回挪威答辯,沒有申請到短期的學生宿舍,寄宿在楊梅家幾近月餘,和他們一家三口相處如同家人。


去年7月,因為家人全部感冒,我被迫逃去位於花橋的朋友的別墅裡休養。突然接到楊的電話,說他們回國夏休來上海,要來探我,等我回上海趕緊給他們打電話。不過當我回上海找他們時,梅稍微有點咳嗽,不敢成行。我盼啊盼,盼他們來看我,哪裡想到盼來的是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梅去查咳嗽,查出了胸腺癌,幸運的是早期。


梅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後來我和其他朋友談及這種旱地驚雷的感受,朋友大笑:“你的病難道不是在我們被窩裡炸二踢腳?”


梅是個強漢,葡萄牙的博士,身形不高,但是估計吃歐洲牛排太多了,壯實得不像中國人。性格也強,和我很像,但是比我更強,事業心更強,強到我看不懂。

“弓雖強,石更硬”,無語問蒼天,難道這就是命嗎?


梅和我似乎走了差不多的路子,在同樣的時間段去走了極端的治療方式。不同在於我們走的是兩個極端,他是世界先進科技,我是中國傳統中醫。相同在於由於盲信,我們遭了不同的黑手,弄得奄奄一息,都進了鬼門關。然而弓強石硬,強大的內心有強大的未來,上天艱難地點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們都折回來,繼續自己的人生。


他的治療後遺症是重症肌無力。無力到不是說不能扛大米爬雲梯,而是無力到不能走路說話;無力到自己不能吃飯,只能從鼻子裡插胃管用針筒打流質進去;無力到自己不能喘氣,要在喉嚨打個洞,用呼吸機呼吸;無力到自己的心臟不足以一次壓給自己足夠的血液;無力到自己供給自己生存的能力受到挑戰。


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之前幾次嚷著要去看梅,都被家人嚴厲的眼光封死。光頭一個人去看楊梅夫婦回來,我問情況如何。光頭苦笑說:“楊那麼弱小的女人,居然那麼堅強。可能她也想哭,我看到她的淚在眼裡打轉。可是你知道她面對的是我,所以哭不得笑不得,相對無言,只好兩個人相互拍著肩膀鼓勁。”


兩個苦命人,不知無人處,多少淚千行。


我們的挪威運輸大隊長化楓來滬,地勤老邱接她從機場直奔我處運輸物資,然後送物資去梅的醫院。我搭便車去看梅,不為別的,我要去給老哥無畏施,多說無用,別人說千句,不如我去見一面。


顫顫巍巍地下樓,老邱吭哧吭哧地把我和我的輪椅塞進了他的車,晃晃悠悠從楊浦開到華山醫院,然後哐唧哐唧地上了十五樓,然後看到了瘦成一把骨頭、喉嚨上還有個血洞、說話甕聲甕氣的梅大哥。


似乎很多人不會料想到我和梅兩個人見面的反應。我們哈哈大笑,同時蹺大拇哥給對方:“沒事的,咱挺得住!”也許更多人會對我們接下來的對話噴飯,萬水千山只等閒,但是如此對癌症死神只等閒的兩個極品,居然在監護器呼吸機林立的房間裡講笑話。更多人不會明白,我們兩個的談笑深處埋藏著多少不能言表的無聲歎息。上一次見面,我和梅兩個是多麼風華正茂,像振翅雲霄的鷹隼,揮著翅膀相約下次的沖天。這次的相逢,是灰頭土臉被命運按在塵土裡依然微笑的土雞之間的問候。


然而,誰又在乎做鷹隼還是土雞?我和梅曾經都以為幸福一定要飛到雲端才能得到,一劍在手快意恩仇,殊不知泥土裡才是真正踏實、坦然、溫暖的幸福。我們一個躺在病床裡,一個坐在輪椅上,卻笑得比以往更加幸福和舒展。最真實地活著,擁有最真實的親情、友情和愛情,體味著最真實最質樸的來自內心的溫軟。

浮雲裡,看到的只有浮雲。而浮雲僅僅是浮雲。

2023年8月26日星期六

如實之力二(如實之力)

 

劣慧令心朦朧,又怎會感恩?




畫的餅無論怎樣完美,令人忘記的飢餓,但效果是短暫的,畫出來的東西始終不可以用來充饑;望梅可以止到的渴,不是真正的渴,是想像出來的渴,所以單單用心理想像就可以暫時止住,但過一段時間,當身體的水份需要馬上補充,可望而不即的梅,可能更令人煩惱。


所以,可以假的話,我們也不要假,也要花時間求真,因為假的東西只能用來對治假的問題。


而大部份人在經過多年的社教化後,慢慢會失去求真的能力,常常以第一印象和成見為真,而以假為真的習慣削弱了我們如實知見的能力,以致反而會感到假比真的容易,比真的好。


如果堅持真實而感到受苦,也應堅持真實。


如果沉迷虛幻而感到快樂,也應捨斷虛幻。


堅持真實而感到受苦,是由於過去而來的無效業在運作,再加上當下的愚痴,才會感到受苦。


迷失於虛幻而快樂,是由於過去而來的有效業在運作,再加上當下的愚痴,才會感到快樂。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尋思邪惡不善之尋,即:欲尋、惡意尋、加害尋,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尋不具利益,不是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而,比丘們!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苦』;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苦集』;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苦滅』;當你們尋思時,應該尋思『這是導向苦滅道跡』,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尋具利益,這些是梵行的基礎,這些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比丘們!因此,在這裡,『這是苦』應該作努力,……(中略)『這是導向苦滅道跡』應該作努力。」 


(相應部56諦相應7經/尋經(莊春江譯)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思惟邪惡不善的想法:『世界是常恆的』,或『世界是非常恆的』,或『世界是有邊的』,或『世界是無邊的』,或『命即是身體』,或『命是一身體是另一』,或『死後如來存在』,或『死後如來不存在』,或『死後如來存在且不存在』,或『死後如來既非存在也非不存在』,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思惟不具利益,不是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相應部56諦相應8經/思惟經(莊春江譯)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諍論:『你不了知這法、律,我了知這法、律;你了知這法、律什麼!你是邪行者,我是正行者;我的是一致的,你的是不一致的:應該先說的而後說,應該後說的而先說;一直以來你所熟練的是顛倒的;你的理論已被論破,去救[你的]理論;你已被折伏,請你拆解,如果你能。』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談論不具利益,無關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而,比丘們!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苦』;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苦集』;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苦滅』;當你們談論時,應該談論『這是導向苦滅道跡』,……(中略)應該作努力。」 


(相應部56相應9經/諍論經(莊春江譯)


  「比丘們!你們不應該談論各種畜生論,即:國王論、盜賊論、大臣論、軍隊論、怖畏論、戰爭論、食物論、飲料論、衣服論、臥具論、花環論、氣味論、親里論、車乘論、村落論、城鎮論、城市論、國土論、女人論、英雄論、街道論、水井論、祖靈論、種種論、世界起源論、海洋起源論、如是有無論等,什麼原因呢?比丘們![因為]這些談論不具利益,不是梵行的基礎,不導向厭、離貪、滅、寂靜、證智、正覺、涅槃。


(相應部56相應10經/畜生論經)(莊春江譯) 


捨斷虛幻,即捨斷「不善之尋」、「不善的邪見」、「諍論」和不善的談論。


堅持真實,即堅持依四聖諦來觀察真實,不探究各種的邪見,不諍論,只談論四合乎真實的四聖諦。


『你不了知這法、律,我了知這法、律;你了知這法、律什麼!你是邪行者,我是正行者;我的是一致的,你的是不一致的。』這一段說的就是人以評斷為樂,為習性,我們遇上了任何人,根據根塵相觸一剎的印象,腦中自動會升起相應的概念,例如:「好人」、「有禮貌」、「乖」、「叻」等,在不覺察的狀態,便將這些標籤等同了對方而不會去細心觀察,久而久之,我們評斷別人的速度快了,而觀察人的能力就越來越弱,因為我們自小已經習慣將各種概念加於自己和他人身上,每時每刻心都習慣了不停貼上不同的標簽,以致思想不能自控,即使想停也不能,尤其是那些負面的評斷,令心充滿負面的能量。


其實被評斷大都數時候都是不愉快的,如被改了「花名」,很多人都不喜歡被評斷,但在愚痴的扭曲下,人們又往往不自覺地去評斷他人和事物,以致在日常生活中,腦海中不由自主地不停貼上標籤,異常浪費人的精神力量。


在《大環線》一文中,作者、A和B都是喜歡評斷的人,他們也因此習慣而受苦,B告訴作者他們自己的野外徒步老手,當作者看到一些情況,如『B吃完飯後,把未清洗的鍋碗留在野餐桌上就要跟我們出去』、『太太洗完澡跟我說,女生只有兩個洗澡間,她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B姍姍出來,原來她在裡面洗衣服』,聽到有關B的傳言:『她們公用一個飯鍋,每次做飯B總是搶先做,做完後還不洗鍋;她們同坐在車的後排,B總是把她們之間堆的箱子推向A這面,留給自己更大的空間』,他的結論就是B是自私的,沒有野外徒步經驗的,喜歡自吹自擂的,等等,這都說明人的一個共性,很容易評斷他人,但又很少反省自己,成見一旦固定了,不輕易會改變,無論後來的經驗如何,總是偏向確定自己的成見。


比觀察能力弱更危險的是我們不知自己的感知能力弱了,尤其在不善心下,痴正在作用的時候,我們還以為自己「想」和「看」到的,就等於現實,於是,各人都執於自己的見解是真的,如果世界是彩色的,甲看到是黑白的,世界對於甲來就是黑白的,他可能也會用「彩色」這個概念,但事實上他經驗到的是黑白的。


如果甲喜歡黑色,現實卻是白的,而大部份人也是不介意白色,甲會不會直接將自己喜歡顏色在意識上扭曲成黑色呢?事實上是會的,俗語有云:「隔籬飯香」,甲對自家的飯(白色)不滿意,於是將別家的飯扭曲成了黑色(滿意),對自家的飯產生了無有愛,其實也是貪的一種,在喪失如實觀的能力下,甲而反而會要求將他家的飯變成自家的飯,當然,一旦換了,甲在發現了其實飯都是一樣後,會繼續扭曲其他的事物,來滿足自己的貪。


各自扭曲的痴造成即使觀察是同一樣的事實,不同的觀點會形成完全不一樣的經驗,即使是一家人,大家根據各自的名色法去經驗「事實」,並且各走極端,又不調和的話,慢慢便造成撕裂和對立,如果任由大家繼續撕裂,不忍耐和克制自己,甚至改變自己的感官經驗,或者互相包容,在無有愛的推動下,雙方的敵意日積月累,最終擴散至其他生活的領域,生活的幸福感也因此慢慢被消磨,為了一些抽象的觀念,連數十年的感情也可以棄之一旦的家庭很多。


例如,作者看到『B吃完飯後,把未清洗的鍋碗留在野餐桌上就要跟我們出去』,事實上真的因為B是故意自私自利的嗎?忽視規則的嗎?有沒有其他可能的解釋,例如,B可能是個比較偏執的人,害怕被指正,習慣了自己一個生活的,做事的時候段有和別人配合的習慣,甚至習慣了要別人和她配合,因此吃飯後沒有立即清洗,但當作者一行要外出時,她又不想錯過,所以才想回來再洗,當作者提醒她要先洗好時,她便以各種藉口來解說不洗的原因。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感官經驗的根據,可以是如實觀的,是觀察緣起的,是客觀的,另一方面也可以是根據內在虛幻的概念,不是根據事實的,是主觀的。


一些苦是建基於事實的,例如感冒了,是風寒型還是風熱型,用藥是相反的,對症下藥就比較容易治療,如果不對症,很容易有不良的後果;如果是建基於虛幻概念的苦,例如幻想有人要害自己,又或者抑鬱,就很難找到病因,也因此很難治療,除非病者自己有能力放下這些虛幻的病因,馬上就可以不藥而療,同理,如果不放下,也會是無藥可治。 


正如起火了,我們如實正知,觀察到火焰本身是不存在的,只是幻像,真正的緣起基礎是那些起火物,所以應將滅火器的噴向火物,才能有效滅火。


人們習慣了以苦為樂,為了繼續以苦為樂,需要不停增強扭曲的力量,他們情願在心的層面去扭曲,告訴自己每天都應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但他們的快樂是建基於虛構的世界中的,為此並不穩固,很快就會反覆失望和痛苦。


脾胃不好的人不應進食一些如海鮮般難消化、有毒的食物,肝不好的人不應飲酒,意識己扭曲了的愚痴者,他們不願面對這個事實,因他們只能順從自己的欲望,早己失去節制的能力,為了繼續扭曲,他們更不願意去了解身心的結構,結果飲食習慣和身體的現實不相應,很快脾胃失調,不單身體會出問題,連帶精神也會出問題,脾虛者多思慮,並且難以節制自己的思維和語言,經常出口傷人而不自知。


我們要逆水而行,去克服無窮的欲望和嗔念,因為隨順事實、真理而活才是最長久可行的,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才能最終超越。


為了避免將生命完全建基於虛幻的想像,首要的一步,是自我確認自己大都數時候其實是不太客觀的,感知也是不全面的,尤其在不善心、不注意的情況下,為了可以方便生活,我們的認知容易停留在「貼上標籤」的程度,其實個人的觀察往往不是客觀和真實的,人也往往不能掌握全面的事實。


作一個判斷,「貼上標籤」後再堅執己見是人的習性,是痛快的,標籤來源大都是外來的,例如柏楊的《醜陋的中國人》,或者各種宗教上的教義。


佛陀以瞎子摸象的比喻來說明,每個人的觀察即使是有事實根基的,但感知很可能都是片面的,如果堅執己見就會失去事實的全面,這也是世界各大宗教都逃不掉分裂的原因,有時分裂後甚至發生衝突,無論是基督宗教、伊斯蘭教還是佛教,內部都是教派林立,甚至同一教派中,不同的寺院,都總是各持己見,堅持自己的才是真理,都或多或少的以一些標籤來別你我。


怎樣改變無始以來的習性,防止自己只是停留在「貼上標籤」的階段?


我們為了不繼續扭曲,我們可以多多練習,以「問號」或替「句號」。


例如,聽見一個陌生人說了一句話,生起了一個念想:「他看我不起。」


我們首先可以自問:「他真的看我不起嗎?」


在上一刻,我是否客觀的,如實知見的?我是否已經完全了解了這個陌生人為甚麼會說這句話?他眼看著我,心是否也一樣想著我呢?


又例如,看見一雙鞋,生起了一個念想:「我需要買這雙鞋。」


我們首先可以自問:「我真的需要買這雙鞋嗎?」


朋友遲到了,生起了一個念想:「他不負責任。」「他遲到,所以我憤怒。」


我們首先可以自問:「他真的不負責任嗎?」「我憤怒,真的是因為他遲到嗎?」


生起了一念想:「樓價快要大跌,我要賣樓。」


我們可以自問:「樓價真的快要大跌嗎?我完全了解和掌握樓價的各種因素嗎?我真的要賣樓嗎?」


楓葉樹下看到B在洗手間用熱水洗衣,覺得B不體諒人,自私,他可以自問:「她真的是自私的嗎?不體諒人?」


自私是B給人的印象,源自於她的心在注意力方面是片面的、主觀的,感知能力局限於一小範圍內,她在情方面是混亂無序的,範圍只限於自己表層的意識,她連自己都不了解,思考只流於表面的概念,也就是貼上標籤的程度,與人相處時,思考和注意全都都是關於自己的,對其他的人感覺和思維是無感的,因此常常觸怒別人,令人難過也不自知。


楓葉樹下看到B不斷批評美國和美國政府的“凜然正氣”惡意攻擊的帖子,就認為B有「反骨」,但事實上是即使是美國人也一向視批評、嘲笑政府和政客,尤其是批評聯邦政府和美國總統為常態,對此也毫不上心,在美國人的意識中,「聯邦政府」、「政黨」、「國家」是不同的概念,批評政府,無論是聯邦政府或者地方政的都是應該的,以制衡政府平涉個人的自由,這都是基本人權,應該給予尊重,也因社會太多不同的聲音,人們都習慣了對異見者保持冷靜,而楓葉樹下對B「攻擊」美國政府這麼反感,明顯是不合乎當地人習慣的,明顯是B的批評觸發了楓葉樹下的某些界限,才會有所反應,他應如實觀照,之後才不會再因這類的批評而痛苦。


句號代表了結論,代表了觀察的結束,思考的閉失,被句號填滿的心靈傾向批評和評斷(judge)他人,傾向堅持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的;而問號代表了觀察的開始,思考的開放,他們傾向體諒、幫助他人,為了觀察,傾向保持沉默和抽離,其後,傾向包容、合作。


作者說B不去看日出,『她就呆在車裡睡覺,不去了。之前那麼喜歡一路東照西照的她,居然要放棄欣賞這世界級美景的機會,只需走0.8公里,讓我不可思議』,他覺得不去看是浪費了,下了一個評斷就算了,也不會去主動關心或感知一下B為甚麼不去看。


持續地觀察實相,建基於現實去了解世間和自己,我們的思想和心境就會變得一致和通透,也能將片面的觀察力改成全面的觀察力,我們能保持思想的開放,不偏執己見,除了如實看到自己外,更能如實地看到外境和他人,看得真實和全面。


當我們遇上一些道德上的問題,如「如果殺一人而能利天下,這個人應不應被殺呢?」等,自覺感知能力有限的我們自然會問:「我真的了解這個人嗎?我真的完全知道這個人的價值嗎?所謂的利天下,我真的知道是甚麼意思嗎?」不知道自己感知和知識有限的人,往往不加思索就會下判斷。


瘟疫發生了,如何去判斷要救誰?我真的知道怎樣客觀去判斷嗎?當下「弱勢的人」,他的生命價值是否比「有前途的人」高?我真的知道嗎?


近代史上的重大戰役,如兩次世界大戰,日本侵華等,莫不與高層腦袋發熱、判斷失誤有關,他們錯誤估計的各自實力,依靠想像認為自己受到威脅,又依靠想像高估自己實力,低估對方的實力,以為戰爭可以很快結束,從後來公佈的文件來看,高層的思想質素之低令人費解,愚痴的行為導致自己國家和國民陷入難伸想像的苦難,為何身為「精英」的他們的判斷如此抽離現實?


如果我們都如實知見,明白自己的局限,會不會就可以避免很多的無謂的痛苦?


透過開發四聖諦,我們就能認清實相的過程,停止扭曲,如實認知苦的過程,當意識能如實知見,超越生死就變成可能。


每一天,我們都應該決意培育如實觀的能力,以清楚世間一切如夢的虛幻本質,明了實相的寶貴,不沉執於虛幻的外相,我們可以如是決意:


「我決意培育如實觀,以清楚世間一切如夢的虛幻本質,明了實相的寶貴,不沉執於虛幻的外相,如名譽,財物,地位,尊重,禮貌,衣著,學識等。


寧可看到真理而痛苦,也不願沉迷虛幻而快樂。


觀察四聖諦,看到真理而痛苦,反而可以藉此超越,得到更長久的快樂,緣起條件成熟後,就會變成看到真理而快樂。


沉迷虛幻而快樂,因愚痴而造下更深的惡業,看到只是事情的片面,得到的是更深的痛苦,緣起條件成熟後,就會變成沉迷虛幻而痛苦。


我寧可禪修,看到完整的真理而痛苦,也不願沉迷片面的世俗虛幻生活而快樂。


我清楚看到,如實觀照時所感到的痛苦,是過去的不善心的無效業顯現了,而不是當下善心的業果,過去的不善果報始終都是會生起的,與其逃避而避不了,不如趁現在心有力量的時候去面對。


我清楚看到,沉迷虛幻時所感到的快樂,是過去的善心的業果,不是當下痴的不善心的業果,而當下不善心的果報,將來會出現,很可能在我的心虛弱時出現,使我沒有力量去面對,因為有更多的痛苦,正如一個抑鬱的人,依賴迷幻藥去感受快樂一樣,當短暫的藥力過後,心更痛。


與人諍論,實相是我的不善果報心和不善的外境緣起了我的嗔心,這過程生起後就會止滅,沒有實體會留下;虛幻是我是對的,對方是錯的,我的痛苦是對方造成的,我和他都是實實在在地存有的。


我看到了苦而感到苦,因為實相就是如此,無論怎樣包裝,痛苦就是痛苦,如月缺月圓一樣,我找出了引致苦的因,讓其滅除,所以將來就不再痛苦,正如一個節省開支去還款的人。


反之,如果我因愚痴看到了快樂而感到快樂,沉迷於虛幻,在愚痴中埋下了更多苦因,承受更多的苦,正如一個不節制消費而去借高利貸去還款的人。


故我決意,無論痛苦還是快樂,我寧可如實觀照,也不願沉迷虛幻。」


有慧有自知,有慚有愧,不單能感知自己,也能感知別人,因此與人能和諧相處,常作善業,因而在超越中生活。


劣慧者不自知,無慚無愧,感知自己的能力流於表面,更不能感知他人,與人相處時容易給人自私自利的感覺,不懂得感恩,更不懂得珍惜,常作不善業,在沉淪中的生活。


確認自己的知見是片面的、還未夠客觀的,決意要如實觀照,這時培育捨心的第首要能力,下一步,我們可以培育去看得通透的能力。

2023年8月25日星期五

如實之力 一(如實知見)


                             智慧如燭光  黑暗中更有美景



 


既然畫餅可以充饑,望梅可以止渴,那麼我們還需要真正的餅和梅嗎?


可以假的話,為甚麼要真?可以輕鬆在沙地起地基,為甚麼要在實地上花更多的時間?


如果世界是彩色的,你卻看到是黑白的,那麼是世界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


如果某人喜歡黑色,現實卻是白的,大部份人也是不介意白色,那些人為何不直接將自己喜歡顏色在意識上扭曲成白色,而反而會要求其他人在現實還是白色時,去喜歡黑色呢?


即使觀察是同一樣的事實,不同的觀點會形成完全不一樣的經驗,各走極端的話,兩者間將絕不調和,造成撕裂,進而造成社會階層的對立,這一切的根源都在哪裏?


既然撕裂的社會上也可以存在,而且更加令人振奮,我們何不繼續撕裂,而要忍耐、克制自己,互相包容?


建基於事實的苦(如身體的一些創傷)容易滅除,還是建基於虛幻的苦(例如幻想有人要害自己)容易滅除,為甚麼?


起火了,應將滅火器的噴向火焰,還是噴向起火物?


同樣,建基於虛幻的解脫,只會是徒勞無功的。


如果善的外境有助於建立善的心境,不善的外境引致內心煩煩擾,我們為何不將注意力放在建設善的外境上?


佛陀的道是四聖諦,停止扭曲,如實認知苦並加以超越,但既然扭曲世界是順從了我們無始以來的習性,為何不繼續扭曲,而要辛苦地去超越?


既然習慣了以苦為樂,我們是否應加強扭曲的力量,無論遇上甚麼都可以將之扭曲為樂,每天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這樣豈不更容易,更合乎人的天性?


既然一切由業所定,我們何不順從自己的欲望,對飲食不加節制,豈不痛快?為何要花時間去了解身心的結構,節制飲食?


人有無窮的欲望,所謂蚤多不怕咬,債多不怕追,那麼我們去克服下一個生起的欲望,或者下一刻生起的嗔念又有何意義?隨順容易,還是主宰容易?絕大部份人的選擇是那一種?為甚麼?


如果殺一人而能利天下,這個人應不應被殺呢?


瘟疫發生了,總會有人死的,為何我們要花資源去救治每一個人?何不順其自然,讓弱勢的人自生自滅?只救有前途的人?


要討論以上問題,先要考慮一個核心的的條件:個人的觀察是否客觀?真實?能掌握全面的事實?為甚麼有些人傾向批評、評斷他人,堅持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的;有些人傾向體諒、幫助他人;而有些人傾向保持沉默和抽離?


佛法強調我們一定要如實地觀察世間的實相,訓練自己達到客觀,能分辨虛妄和真實,能掌握全面的事實,而不應忽視世間,在愚痴的基礎上,在內在或外在的世界中去建構一個快樂或痛苦的狀態。


蔡瀾說了一則有關美國大作家馬克•吐溫的故事:


「某一天,馬克•吐溫的夫人要出一趟遠門,走前再三叮囑馬克•吐溫照顧好剛出生不到四個月的寶寶。妻子走後,馬克•吐溫就把嬰兒放到搖籃裡,推到走廊,他自己則專心致志地在旁邊的一張搖椅上讀書。當時正值隆冬,外面的氣溫非常低,馬克•吐溫又看得太入迷了,沒注意到嬰兒的哭聲。


等到馬克•吐溫放下書,天都快黑了,他才想起來嬰兒還睡在走廊裡。他跑過去看,搖籃裡的嬰兒早已經沒有了呼吸。馬克•吐溫不敢說出真相,等妻子回來後就告訴她,嬰兒是受了風寒。夫妻倆痛苦不已,可是又沒有辦法。從此之後,馬克•吐溫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之中,他怕妻子受到更大的打擊,一直隱瞞著真相。直到妻子去世之後,他才在自傳中陳述了這件使他抱憾終身的往事,並且以在大雪中受凍來懲罰自己的愚蠢過錯。


那個寒冷的冬天,已經七十高齡的馬克•吐溫在大雪中站了三個小時,結果患上了嚴重的肺炎,沒過多久不幸去世。


馬克•吐溫沒敢對妻子講真話,固然有可以理解的原因,但隱瞞事實給他帶來的痛苦是顯而易見的。敢於說真話,不僅能釋放心底的壓力,還是我們敢於直面問題的勇氣所在。如若一個人因為害怕付出代價而謊話連篇,不僅會使自己內心煎熬萬分,還會因此喪失他人的信任。」


馬克•吐溫雖然是一位偉大的作家,但他在智慧層面上都和平常人一樣,有時為了當下短暫的安穩的幸福,而選擇虛幻,逃避實相,他和妻子都有意逃避現實,而即時感到安樂,他們不明白,當下的行為是錯誤的,必然為將來種下惡果,結果不單內疚餘生,還以同樣的方式來自我懲罰,當下的果報雖然是有效業,但只是在消耗過去的善業,他的故事清楚地告訴我們,建基於實相的生活,才有可能持繼、安穩、幸福和快樂,扭曲現實的虛幻幸福是沒有力量的,而只有沒有力量的人才會被迫屈從於假象,尤如將滅火器噴向火焰一樣。


依照佛陀的意思,實相才是最有力量的,依從法則而行才有力量,逆天而行的多不能持久,但大部份人的認知往往是有偏差的,他們的名色法所經驗到的是「事實」是相反的,正如馬克吐溫和夫人,兩人都知道是事實是怎樣的,我們猜測他夫人早就原諒了他,但兩人都選擇不去面對,以為痴可以保護他們,從而踏上了不善道,而事實上開始時他們也感到平靜,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平靜是過去有效業的業果,而不是當下不善業的業果,結果繼續活在無慚、無愧、掉舉、惡作和痴中,而慢慢建構起不可逆轉的求不得苦,當有效業不再生起,生活中的美好隨之慢慢枯萎。


當人走上惡道而有善果時,愚痴的人看到的是痴可以帶來好處,而如實知見的人看到的是此時的善果只是過去善業的有效業呈現。


活在想像、虛構的名色法中,我們是不需要觀察世間的,我們只需和自己的想像去互動,因而傾向批判和負面的思維,並且在合理化自己偏見的同時,深陷於幻象,在虛幻中與虛幻争扎,不能自覺,更不能自拔。


現實如果是黑色的,在意識的層面將之扭曲成白色是可能的,再加上過去的有效果顯現,表面看起來是很化算的,但事實上扭曲意識不去面對是更費力的是事,痴本身就是不善業,不會明白這點,痴引領我們踏上了惡道,必然引致惡報,而在當下,建基於這個認知所形成的世間是沒有甚麼力量的,如果認知是如實的,那麼建基於這個真確的認知所形成的世間才會有力量。


佛陀如實觀,如實知見,如實解脫,而不是以成見、概念去觀,去解脫,他發現世間是緣起的,條件是錯綜複雜的,不停在變動之中,他以非常、非樂、非我和非淨來形容這個真實,並指出怎樣以這個認知,建構一個高層次的快樂人生;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視世間為常、樂、我、淨的,那麼人生只會是苦的,即使稍有一些欲樂,相比起那些高層次的樂,也是苦的。


這個讓我們更接近現實的修習,就是捨梵住,首先確認的我們常常活在虛構的世界中,其次才能明白真實永遠比虛幻有力量,再下一步是怎樣才可以了解實相。


《大環線上驚魂記》是一個美國華人網友楓葉樹下的心聲,頗具思考的價值:


他、A和太太對B印象(自私、不顧及他人、身在曹營心在漢、自視過高、為團友帶來危險、自私虛偽,占著便宜還賣乖),是建基於實相的,還是自己成見、概念的投射?

我們來推測一下,B會同意作者對她的評斷嗎?B對他們三個的印象又會是怎樣的?兩邊的人各以各的觀點去看對方,互不調和,有甚麼惡果?

美國人一向視批評、嘲笑政府和政客,尤其是批評聯邦政府和美國總統為常態,對此也毫不上心,認為是基本人權,應該給予尊重,為甚麼楓葉樹下對B「攻擊」美國政府這麼反感?

現實生活中,有些本來很要好的朋友在結伴外遊時也和他們一樣出現了類似的矛盾,回來後漸漸生疏,甚至「老死不相往來」,試以業的角度來解釋這一現象。

從作者對B的敘述中,她和賣了樓回鄉的八點整一樣,不重視實相,抽離了現象,活在自己概念世界的典型,試舉例說明。

作者認為這次遠足之行的失敗之處是誰的責任?他的負面經驗是由某人造成的嗎?他的看法是建基於實相嗎?試以業的角度來解釋他們之間的合作為何失敗。如果作者的怨憎會苦的是虛幻的,他有沒有解決這些的苦的可能?

作者的旅行屬於中高強度的,需要相應的訓練才應結伴起行,從作者的敘述中,他是一個稱職的領袖嗎?他具有相關的訓練嗎?

作者傾向批評、評斷B,而LUCY(見上文)就傾向體諒、幫助他人,負面的評斷和正面的讚賞本質上都是貼上標簽的行為,正面和負面的標有甚麼大的分別,帶來的效果甚麼分別?兩者中哪一個才能使人觀察緣起?

如果他以捨梵住去組織這次的遠行,結果會不會有所改善?為甚麼我們應以實相去生活,而不是以扭曲的心去生活?

捨梵住有助於我們去看清那些法,怎樣才可以有效培育?為甚麼將心安住於捨心會令人傾向保持沉默和抽離,停些評斷他人,讓心得安寧?


《大環線上驚魂記》


來源:楓葉樹下 03/29 


疫情期間,隔離在家,閑來無事,看看微信。看到幾年前一個曾一起旅遊的女生,就稱她B吧,不斷發帖惡名攻擊美國和美國政府。身邊像她這樣的海外華人大有人在,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邊削尖腦袋混得美加身份,享受著這邊的社會福利和物質資源,一邊高舉愛國紅旗,怒駡美帝國主義,一付正義凜然的樣子。愛國沒問題,為什麼不回到祖國的懷抱去愛國,賴在資本主義國家不走?B不禁讓我回想起四年前,那個在大環線上的難忘之夜。 


2016年恰逢美國國家公園百周年紀念,國家公園的宣傳口號:找一個你喜愛的國家公園,去探索和欣賞吧。咱不是美國公民,但旅遊無國界,於是響應號召,開始策劃,心中的嚮往就變成了大環線上十六個真實的日日夜夜。 


所謂的大環線(The Grand Circle)是指在美國西南部地區的一條經典的旅遊線路,穿過五個州:猶他州(Utah),內華達州(Nevada),亞利桑那州(Arizona),新墨西哥州(New Mexico)和科羅拉多州(Colorado),途徑多個著名的公家公園、州立公園和保留地,以Zion, Bryce Canyon, Capitol Reef, Arches, Canyonlands and Grand Canyon 國家公園為主線。 


回顧照片,那一趟旅行留下了不少難忘的回憶。在Zion,身穿潛水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兩側岩壁高聳的the Narrows流淌的冰涼河水中,那是我從未有過的徒步體驗;在精靈穀州立公園營地的帳篷裡,徒步後享受了幾位女生為我準備的豪華生日晚宴(罐頭、速食麵、啤酒),晚上來到空無一人的大廣場,仰望滿天繁星,那是我過的最美妙的生日;在大峽谷公園,我們從Bright Angel trail下,從South Kaibab Trail上,徒步十個小時完成了rim to river to rim的心願,同時教訓也是深刻的,在回程中,由於事先沒有攜帶足夠的飲水,我們體驗到了缺水的煎熬,由於排汗過多,離子紊亂,小腿肌肉出現痙攣疼痛,只能咬牙前行。可這些都比不了在the Wave那個夜晚發生的故事,那個驚魂之夜。 


好吧,要講故事就要交待一下故事的背景和人物。 


這一圈大環線超過兩千多公里的路程,第一次在美國自駕這麼長的線路,我心裡沒底。我太太基本是路盲。於是我在本地的一個微信徒步群發帖征伴,最終兩位女士應徵同行,其中一位就是前文提到的B女生,另一位簡稱A吧。本想著人多力量大,誰想到加盟的兩位女士都是第一次踏入美國國土,對大環線也沒什麼瞭解。儘管在會面時我特意強調,按我的計畫,此次旅行是一次露營徒步行,條件艱苦,非小資小調的風花雪月,但是A和B都信心滿滿,保證完成任務,我只好作為黨代表,帶著三個嚮往戰鬥的娘子軍上路了。 


從素不相識到一輛車裡的旅友,大家自報家門,都是大陸移民,而且巧了,我們四個人每個人年齡相差一歲,無代溝。開始我們的車裡充滿了歡聲笑語,一派和諧。女生A和女生B同睡一個帳篷,朝夕相處。記得在開往Zion的路上,春暖花開,兩邊綠草茵茵,讓人心情蕩漾,B跟A說:咱們倆在這兒買個房子,一起養老吧。我開始認為B是三個女生中能力最強的,她是那個徒步群的組織者之一,自稱年輕時是運動健將,有著豐富的徒步經驗,曾在原始森林中行走。A跟我太太是一個級別的,平時打打羽毛球而已,沒有露營徒步的經驗,讓我有些擔心她能否跟下來。果然,開始徒步我和B走在前面,A和我太太落在後面。尤其我太太,由於備戰行程,跑步時膝蓋受傷,現在需要戴著護膝走路。在死亡谷國家公園徒步時,一度虛脫,走不動了。 


除了落地時,在拉斯維加斯我們住了兩晚酒店,一晚在Capitol Reef公園,由於晚上降雪,氣溫過低,我們放棄露營,住進鎮上的一家旅店,其餘我們全都露營住帳篷,住過的大部分營地沒有熱水和淋浴。從一處轉戰到另一處,拆帳篷,搭帳篷,白天徒步,晚上睡帳篷,每天自己做飯,的確比較辛苦。如果你適應這種旅行方式,就樂在其中。在黃石公園的兩個星期,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可是對於沒有露營經驗的人,就可能是一種折磨。如果你吃不香,晚上睡不好,白天怎麼會保持充沛的體力徒步? 


行程漸進,每個人開始產生變化。我感覺B表現出不適應,她的體力和精力越來越差。行程過半,一晚在 Canyonlands 公園營地,B要求把帳篷搭在我們帳篷的旁邊,因為她晚上感到害怕。我還記得在隔壁營地,一對夫婦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露營,晚上孩子睡在自己的小帳篷裡面,半夜孩子哭了,父親只是打著手電筒過去安慰了一下,孩子仍然自己睡在帳篷裡。第二天一早,我們去著名的Mesa  Arch看日出。令我驚訝的是,B說她就呆在車裡睡覺,不去了。之前那麼喜歡一路東照西照的她,居然要放棄欣賞這世界級美景的機會,只需走0.8公里,讓我不可思議。 


相反,A跟我太太反而漸入佳境。尤其我太太恢復迅速,幾天後居然撤掉了護膝,徒步時跟我走在一起。現在我越來越相信,大自然是有能量的。如果你懂得欣賞大自然,從中獲得能量,即使艱苦的條件,辛苦的徒步,你也能從中恢復體力,一如既往。一個好的證明就是,我們每天旅行徒步消耗的體能不少,可每天就吃早晚兩頓飯,簡單的食物,遠不如平時在家吃的那麼好,那麼有營養,可體能狀態比平時更佳。 


有人說如果你想瞭解你人生伴侶的真實面目,就跟他/她走一趟艱苦的旅行吧。此言不假。平日裡,我們都會戴上一付面具,給自己貼上一個好人的標籤。只有在一些特殊的環境和情況下,人的本性才得以暴露。B總是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熱情助人、滿滿正能量的人。慢慢的我們注意到她和A的關係似乎出現了問題,她們不像開始那樣親密了,甚至開始分開睡,一個睡帳篷,一個睡車裡。後來我們聽到了A對B的抱怨:自私自利、不顧及他人。比如


我和太太私下認為A是一個隨和、易相處的人,我們更相信她的話。而且我們也注意到B的一些自私、不負責任的行為。比如在Bryce Canyon營地,B吃完飯後,把未清洗的鍋碗留在野餐桌上就要跟我們出去。我對她說,這樣會招來野生動物,引起麻煩。她滿不在乎地說,她以前露營時都這樣,也沒碰到過問題。我說這不是個人習慣的問題,是公園的安全規定,你不想因此受到警告處罰吧。這樣她才陰著臉,不情願地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如果如她所講,她是個經常露營徒步的人,怎麼會連起碼的規則都不知道去遵守? 


還有一件讓我記住的小事。在Monument  valley的印第安人保護區營地,那裡有定時的熱水淋浴。經過這些天的風吹日曬,誰不想痛快地洗個熱水澡。太太洗完澡跟我說,女生只有兩個洗澡間,她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B姍姍出來,原來她在裡面洗衣服。在這個荒僻的地方,有點熱水多不容易,如果每個旅客都像B一樣用熱水洗自己的髒衣服,大家還有熱水澡可洗嗎?B考慮過他人的需要嗎? 


好了,鋪墊完成,故事開始了。 


四月三號這天,我們從Monument  valley驅車前往Kanab 鎮,在結束了下羚羊穀的遊覽後,我們入住了鎮上的“瘋馬”房車營地。這個營地也有帳篷營地,國家土地管理局(BLM)的遊客中心離此不遠,這是我選擇在這裡露營的原因。第二天是個大日子,一早我們來到遊客中心抽籤,看看我們是否幸運,可以獲得大名鼎鼎的North Coyote Buttes,大家熟知的the Wave的進入許可證。那天有一百多人到場,50組參加抽籤,中心每天只頒發十張許可證,十個幸運人(還有十張可以網上抽籤獲得),概率小於十分之一。還記得我們是27號,23號中了。 


沒中彩不耽誤玩。回到營地吃完早飯,拆了帳篷,我們驅車從89號公路下來,沿著一條土路,來到Wire Pass Trailhead的停車場。從這裡可以通過Wire Pass trail進入Buckskin Gulch, 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峽谷,也是一次獨特的體驗。去the Wave也是從這裡出發。 


在此之前,我們走過這樣的沖刷而成的峽谷,比如精靈穀附近的Little Wild Horse Canyon,但是這裡的地貌景色更具魅力。即使在晴天,穀內有些地段仍然泥濘積水。難怪公園警告,不要雨天在穀中徒步,即使有小的降雨,穀內也會變成泥流的死亡陷阱。 


這是我一路上拍到的最得意的照片。注意看,頭頂那塊巨大的岩石像不像一張禿頭老人乾癟的臉。如果沒人發過這樣的照片,我的照片也算首發作品了。給它起名:老石人。 


這張照片挺奇怪,不知道那個光圈是怎麼產生的。 


谷中徒步,我和太太在前,A和B走在後面。在一處空地坐下來休息時,她們說累了,不走了,想回去。天色尚早,我意猶未盡,就對她們說,我們繼續往前走,你們回去在停車場等我們。我們繼續前行,最終被一塊巨石攔住去路。 


我們於是從巨石處原路返回。在Wire Pass trail匯入Buckskin Gulch的地方,注意這是唯一的一個岔路口,也是問題發生的地方,居然碰到兩個遊客坐在地上悠閒地嗮太陽。 


匯合口處很寬闊,還有一個拴著鐵鍊的鐵箱子在那裡,裡面有留言本和宣傳單,告訴遊客,面前岩壁上的這些刻畫是800年前的人留下的資訊,請保護這些古老的資訊,不要在上面亂刻亂畫。如果實在詩興大發,想說幾句,就寫在這留言本上吧。這些壁刻又為峽谷峽谷蒙上了一道神秘的色彩。 


我們從此拐入Wire Pass trail,順原路返回Trailhead的停車場,卻不見她們倆人的蹤影。太太有些擔心,我說大可不必,回來的路只有一條,岔路口有鐵箱標誌,B是徒步的老手,不會迷路的。而且出發前她們看過地圖,我給她們講了大致的徒步路線。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我們心裡開始有些著急,詢問每一個走回來的人。看地圖我知道,如果她們沒有拐入岔路口,在Buckskin Gulch穀中繼續走下去,也會走到另一個入口Buckskin Gulch Trailhead,於是我們驅車前往那個入口,在那裡等候。天色漸暗,終於看見一個背著大包的美國男子走了出來。我們上前詢問,他說許久前他的確看見兩個中國女人,記不清在哪裡了。他好像腳受了傷,走路不穩。我們於是載他回到Wire Pass Trailhead的停車場,他的車停在那裡。出於好心,他執意返回穀中尋人。望著他一瘸一拐、消失在入口處的身影,我不禁心生感動。 


天色將晚,她們現在哪裡?是不是偷著走Wave去了?這個念頭一經產生就如一種不祥之兆壓在心頭。我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討論是否報警。可這裡手機沒有信號,需要回到89號公路才會有信號。正在為難之時,太太眼尖,看見一輛警車經過。她急忙沖過去,揮舞雙手,大喊大叫。警車掉過頭來,車上下來一位年輕警官,他耐心聽了我們的敘述。那個背著大包的美國男人也走了出來,他說他走到岔路口,又在穀中走了一段路,沒看到人。旁邊兩個正要離去的徒步者聽到有人失蹤,也熱心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助。警官分析她們可能一時迷路了,不過一定能夠走出來,因為無論怎麼走,都會找到一個出口。他讓大家安心離去,畢竟天色將晚。他讓我們繼續在原地守候,他自己駕車去Buckskin Gulch Trailhead入口那裡守候,這樣雙保險。 


天漸漸黑了下來,只剩下我們一輛車停在空蕩蕩的停車場。那輛警車返回來了,只有警官一個人走下車。他說他不是這個管區的員警,只是下班路過這裡,他已經把情況報告給這片管區的警察局,他們會派警員趕過來幫助我們的。我們連聲感謝!警車漸遠的車燈後,暗夜徹底包圍了我們。四周靜寂無聲,只有嗖嗖的冷風掠起陣陣寒意,遠處山石黑暗的輪廓像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獸。忘記了徒步的疲勞,恐慌和焦慮如同寒冷一起侵襲著我們,我們躲進車裡取暖。太太不斷埋怨我,只顧自己的快活,不應該讓她倆獨自回去。我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們怎麼會迷路?谷中雖然道路蜿蜒,但只有一條路穿行,最可能就是,她們早回來了,等得無聊,就去走Wave,那裡完全是大片的荒野,沒有任何標識。土地管理局特意這樣做,就是為了保護那裡的地貌景觀,避免過多的人前往,造成破壞。只有在獲得進入許可證後,遊客才會獲得具體的指導資訊。擅自闖入者,不僅面臨高額罰款,還有迷路被困的風險。 


黑暗中焦急的等待,每一分鐘都是漫長的。可想而知,此時同樣置身於黑暗中的她們,沒有棲身之處,忍受著寒冷、饑餓、恐懼,掠過的風聲都能引起心頭的陣陣恐慌,想一想黑暗中可能潛伏著兇猛野獸和未知的危險,該是怎樣的一種煎熬。終於一束車燈照了過來,就像閃現在眼前的一道希望之光。一位身材瘦削的警官從警車裡走了出來。我把事情發生的經過講了一遍,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猜想,那就是,她們有可能走Wave了。警官詢問她們有無疾病史,是否攜帶足夠的食物飲水和防寒的衣服,我說她們沒穿厚衣服,手裡只有一瓶水。他沉吟片刻說,如果她們在穀中迷路,問題不大,那裡雖然有些寒冷,但沒有攻擊性的野獸,以前也有同樣的事件發生,迷路的人挨到天亮,自己就找回來了。可如果她們迷失在Wave就危險了,那裡無地理標誌可尋,晚上氣溫很低,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他說這類失蹤事件在這一地區時有發生,尤其在Wave,有些人沒有準備就貿然進入,去年就有一家四口人被困荒野,渴死在那裡。他的話更加劇了我的擔憂,一時間思緒翻飛。 


警官一直在用步話機跟主管部門溝通。最後他跟我說,鑒於她們的處境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等到晚上十點鐘還不見她們的蹤影,我們會派直升機過來搜尋。等待,黑暗中不安的等待,可我們畢竟有人相陪。如果沒有這位警官的幫助,我們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天空中傳來陣陣馬達的轟鳴聲,一架小型直升飛機降落在停車場。我們最後的希望來了。 


機上下來兩男一女,他們是一位當地警官和兩位緊急救護人員,他們熟悉這一帶的地形地貌。他們聽了我的敘述,也認為她們迷失在穀中的可能性不大,決定去Wave搜尋。馬達轟鳴,直升機起飛,消失在夜空。在跟警官閒聊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不是美國公民,沒有美國的醫療保險,如果打911是要付救護車費的,這一趟直升機救援得花費多少錢啊。不過事關人命,救人要緊,錢的事以後再說吧。 


時間在等待中流逝,直升機終於飛回來了,機組人員沒有發現她們。他們問我她們是否攜電子產品,手機或ipad,如果她們聽到飛機聲,走到空地,打開手機光源,即使在黑夜中發出那樣微弱的光亮,他們都可以從飛機上看見。經過一番討論,他們決定最後去穀中搜尋一下,如果那裡也沒有,就等到天亮以後再說了。 


載著希望的直升機再次升入夜空。半個多小時後,飛機落地,機艙門打開,A和B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們獲救了。在對A和B做了詢問和記錄,確認她們不需要醫療説明,留下了我們的聯繫電話後,警車和直升機離去了,留下一臉疲憊和神情麻木的A和B,驚魂未定。看表已過午夜,我們四個人只能睡在車裡渡過這個難眠之夜了。 


聽A和B講述,她們在跟我們分手後原路返回,可是錯過了那個重要的岔路口,繼續前行,感到周圍的景物不對勁了,困惑起來,一度走上高坡。A認為應該繼續前行,她記得我說過的,前面應該還有一個出口。B卻認為應該往回走,尋找來時的入口。兩人爭執不休,結果就是,一起往前走了一段,迷惑爭吵,然後又往後走,又掉頭再往前走。我也曾在高山荒野中迷路過,我知道焦慮和恐慌會影響人的理智和判斷力,要是同伴間互不信任,互相埋怨情況就更糟。天快黑了,她們最後達成一致,找到一塊開闊地,坐下來等待救援。入夜穀內氣溫降低,兩人只好背靠取暖。事實上,B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關掉了手機和ipad電源,以待急用。當她們聽到頭上盤旋的飛機聲,急忙打開了所有的光源,然後就像放映電影大片一般,直升機在她們面前徐徐降落,一束強光照耀得她們睜不開雙眼,一個高大的身影披著光芒向她們走來。 


第二天,天光放亮,A和B又為誰對誰錯,爭吵開來。B執意認為繼續前行沒有出路。我說這簡單,我們來驗證一下就知道了。於是我們驅車來到峽谷的另一個入口,Buckskin Gulch Trailhead,從那裡進入穀中。走了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就來到一片空地,她們確認,這裡就是她們等待救援的地方,地上還有她們留下的腳印。我說,你們都沒錯,如果堅持任何一個人的想法,都可以走出去。 


那一晚後,我明顯感到A和B的關係惡化了。A更多地跟我們呆在一起,我們從她的口中聽到了關於B自私自利的表現。我私下跟太太開玩笑說,我們不應該及時地把她們救出來,如果讓她們背靠背地在山谷裡熬一晚,那種難忘的經歷會讓她們冰釋前嫌。十六天的旅行結束,我們在機場候機回多倫多。本來A和B訂的是同一航班,我們搭乘另一個航班,A卻故意避開不跟B一起候機登機。A跟我們說過這樣一句話:B這樣的人,我跟她今後老死不相往來。是啊,人心中都有一桿秤。 


回到加拿大後,我曾接到猶他州警方打來的電話,詢問她們二人的狀況,因為他們聯繫不上B,美國警方認真負責的做事態度讓我感歎。大環線後,我和B再沒見過面,但她還存在我的微信連絡人中,畢竟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矛盾衝突,大家面子上過得去。事情過去好幾年了,當時的那點事,回過頭看,都不叫事兒了。不過我清楚:如果我再想結伴出遊,她是最不可能出現在我名單中的人,我跟A的想法一樣。 


如果不是看到B那些“凜然正氣”惡意攻擊美國的帖子,我的寫作衝動不會被激發出來,這個驚魂夜的故事恐怕一直會埋藏在我的記憶中,畢竟生活像水一般推著我們快速向前流淌,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停下來付諸筆端。35年前柏楊先生寫了一本書叫《醜陋的中國人》,看看現在強大起來的許多中國人,長期泡在醬缸文化裡的醜陋改變了多少?看看那些為美國疫情惡化而拍手叫好的中國人,政治觀點可以不同,但總不能喪失做人的道德底線吧;看看微信,像B這樣自私虛偽,占著便宜還賣乖的海外華人還少嗎?我想問問B,那些把你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美國人,他們對你分文未取,你卻視為理所應當,你想沒想過,如果他們跟你一樣懷有民族的自私、仇恨、敵對,他們為什麼去救助你一個中國人?如果換一個角度,你會去無代價地救助他們嗎?他們對你的無私、無國界的人道救援,是基於他們持有的尊重生命、人權平等的價值觀,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每每會被一些好萊塢的經典大片打動至深,因為閃耀的人性光輝。 


中國有句俗語: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我想請B看看下面的這張照片,照片裡那些真實的面孔就是曾經救過你、而你現在仇視的美國人,如果因為你那時驚魂未定,忘記了對他們說聲謝謝,現在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仍然虧欠著對他們深深的感恩和一句由衷的感謝! 

2023年8月24日星期四

平和之力三(捨梵住心)

 

心平則廣


在狂風中行走,被風吹得左右搖擺,我們自然的動作是找回平衡,將身體調整到平衡點,同樣,我們對自己和外境產生的預期,起了沉淪四相,認為生活應該是怎樣怎樣的,家人應該是怎樣怎樣的,然後不停起妄想,只會離平衡越來越遠;面對人際間的矛盾也一樣,總是回到自己的平衡點,平衡八風的影響,這就是調和。


正如小孩子學步,在跌跌碰碰中學習找到走路時的平衡點,也必須在跌跌碰碰中培育平衡力,一個害怕跌跌碰碰的小孩很難掌握平衡的。


可惜的是,現在很多人害怕逆風,習慣於順從自我的隋性,以致即使在疫病橫行之時,仍然要保持玩樂的生活方式,早就忘記了平穩的感覺是怎樣的,相反,大家都習慣走向兩個極端,一是追求各種感官刺激,或沉溺於妄想,令心更不平穩,一是躲在冷漠之中,盡量減低感知,忽略整個經歷,正如盧剛一樣,他竟然看不到,痛苦是別人的,也是自己的,因為大家都是業的繼承者,沒有人逃得掉。


原因和我們所處的時代有關,現在的社會是一個忽略內在感受和平衡的時代,自小我們被教導要忽視內心的痛苦和不平衡,甚至輕視自己的健康,重視外物,重視物欲,重視家庭、社會、國家,例如為了將來,要忍受讀書的痛苦;為了孝順,要忍受來自父母的忽視或虐待,於是,大家都不知道怎樣去處理痛苦,甚至以苦惱為耻,覺得自己是個弱者,慢慢心越來越失衡;更可怕的是,我們是如此習慣於扭曲,我們也會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別人,無視於別人的內在痛苦,要求他人也一樣要為了大局、前程,或一些抽象不實的概念而忽視內在的痛苦。


遇上痛苦,我們要不是逃避,要不是就反擊,不懂得先找回平衡,讓心平靜;遇上快樂,我們找尋更大刺激,或者對外物著迷,我們不得找回平衡,讓心平靜。


正如兩個曾經相知相愛的人,結成了夫婦,遇上矛盾時不懂得找回平衡的方法,終至冷漠應對,慢慢形同陌路人,雙方長年累月地壓抑了可怕的憤怒,一旦爆發,無人可擋。


冷漠的巴利語是aññāṇupekkhā,意即無知之捨,或者可以理解成透過無知都達致的捨,這種捨不是平和的,是僵化不動的,尤如死物的靜止,不會帶來輕安和智慧等高超的素質。


每個人都應該去內在探討自己的平穩狀態是怎樣的,而這個平衡必須建立在實相之上的:一般來說,心情會有喜悅,感覺上是快樂的,思想上的是平靜的,觀察力是穿透的,注意可以安住於當下,無論看人看物都覺得很順眼,生活上感到很滿足,身心輕安,再進一步,注意意向內的,心是清靜的,清晰的,心念的起伏都看得明明白白。


人找到了這個平衡點,當心再離開了這一點,就代表了不平衡。在人生上,這個平衡點代表人的自知和滿足,不假外求。


古語有云:「惟大英雄能本色。」每人都有自己的特徵和限制,蘋果樹比椰子樹矮並不是蘋果樹的缺點,高低不同由業所成,是不由自主的,來自單親家庭的小孩,如果坦然接受只有爸爸或媽媽事實,生活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幸福,但如果總是心存黑洞,總覺得自己比人少了一些甚麼,自卑和孤獨的情緒就會形成,總是感到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本色的中「色」,就是自己的特色,本色中的「本」,就是接又自己,不論高低,不以為耻,也不以為傲,但要看這一點,前提是心要平衡。


完美只是一個概念,追求完美更是一種擾亂自心的自虐。


盧剛認為科學應該是完美的,應該有一套大家都認同的標準,不應出現矛盾,但事實上,無論是科學或人文科學,大都數時候都公婆各說各的理,其實這也是好事,這樣科學家才有存在的空間,如果沒有爭論,那還需要那麼多科學家嗎?盧剛卻因此感到極度沮喪,即使考到了難度極高的博士學位也想放棄;他對女友的態應想必也是一樣,結果,他走向了兩個極端,一時抑鬱,一時爆走。


與保持平衡相反的,是追求完美或隨波逐浪。


迎上了譏風,被誤解了,為了保持自我形象的完美,激烈反應而爭辯,尋回公道,是一個極端;完全忽視評論,不加以檢討,完全忽視別人,不與人調和配合,是另一個極端;心保持平衡,不以自己的「不完美」為耻,完全接受自己的特點,不被譏風所動,不生起敵意,這是調和之道。


一個暴發戶,以自己的出身為耻,總要吃好的穿好的,常常擔心被人看扁,刻意追求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吃一些自己並不喜歡的食物,和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人打交道,這不是調和之道,因為他內心常常處於不安之中;但如果他能本色,生活以簡單舒適為主,吃用不刻用追求特別,那麼他的心就常常處於平和的狀態之中,偶然他遇上了一些刺激,比如說朋友買了一些甚麼絕版的玩物,為攀比他也想買,他的心動了,但他能馬上喚回自己的平衡點,自己的本色,調和了一刻的沖動,他已經接受了自己出身不高的事實,並安之若素。


失去了平衡,而不馬上調和,就容易在思想上不停追逐,慢慢變成語言和行動上追逐,焦慮的越焦慮,恐懼的越恐懼。


尊重其他人的本色,不嘗試令其他人完美,是一種外在調和,相反,心總是製造一些完美的概念,然後依此來要求人,甚至批評人,其實也是一種外在完美主義,所以這不單止是一擾亂自己的自虐,當可以影響其他人時,還可以是虐人的一種方式。


追逐概念,滿足於虛幻,我們將失去把握真實的能力,令一切都得虛幻不實,於無論行住坐臥,總是不滿足,感到虛幻不實,無論擁有了甚麼,總覺得有所缺失,這樣的生活方式,情緒失衡,喜怒無常,總是和自己過不去,不是自虐又是甚麼?


調和了不平衡,讓心回復平穩有多種的方法。


在第一層面的生物律則(身體和精神)方面,被風邪入侵後如果不調和,風積多了破壞神經系統,令身體出現各種不能控制的抖動,長期這樣會有中風的危險,如果被濕邪入侵後如果不調和,會感到越來越沉動,再加上飲食上的不節制,脾胃系統被破壞,身體會越來越累,機能下降,容易感冒生病。為了生活愉快,我們用種的方法來袪風袪濕,讓身體重回平衡。同理,情緒失調了,我們也可以透過各種方法,如飲茶,聽音樂,看電影等方法。


又或者,我們可以藉著第二層律則層面的思考,例如學習各種倫理律則來平衡,尤其是調和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比如說被人當面指責,可以想想這人背所經歷的苦,是不是家中有事,或身體、精神出了問題,以調和自己的憤怒。


最有力量的調和方法是直接從心調和,善用善的尋和伺,佛陀開示道:


  有一次,世尊住在娑雞多城的低耿達伎林園。 


  在那裡,世尊召喚比丘們:「比丘們!」 


  「尊師!」那些比丘回答世尊。 


  世尊這麼說: 


  「比丘們!比丘能時常在不厭逆上住於厭逆想,那就好了!比丘們!比丘能時常在厭逆上住於不厭逆想,那就好了!比丘們!比丘能時常在不厭逆與厭逆上住於厭逆想,那就好了!比丘們!比丘能時常在厭逆與不厭逆上住於不厭逆想,那就好了!比丘們!比丘能時常在厭逆與不厭逆兩者上都避免後,住於平靜,具念、正知,那就好了! 


  比丘們!比丘緣於什麼利益應該在不厭逆上住於厭逆想呢?『不要我在會貪染的法上生起貪。』比丘們!比丘緣於這個利益應該在不厭逆上住於厭逆想。 


  比丘們!比丘緣於什麼利益應該在厭逆上住於不厭逆想呢?『不要我在會瞋的法上生起瞋。』比丘緣於這個利益應該在厭逆上住於不厭逆想。 


  比丘們!比丘緣於什麼利益應該在不厭逆上與厭逆上住於厭逆想呢?『不要我在會貪染的法上生起貪;不要我在會瞋的法上生起瞋。』比丘緣於這個利益應該在不厭逆上與厭逆上住於厭逆想。 


  比丘們!比丘緣於什麼利益應該在厭逆上與不厭逆上住於不厭逆想呢?『不要我在會瞋的法上生起瞋;不要我在會貪染的法上生起貪。』比丘緣於這個利益應該在厭逆上與不厭逆上住於不厭逆想。 


  比丘們!比丘緣於什麼利益應該在厭逆與不厭逆兩者上都避免後住於平靜,具念、正知呢?『無論何處、無論如何、無論何事,不要我在會貪染的法上生起貪;無論何處、無論如何、無論何事,不要我在會瞋的法上生起瞋;無論何處、無論如何、無論何事,不要我在會變癡的法上生起癡。』


比丘緣於這個利益應該在厭逆與不厭逆兩者上都避免後住於平靜(捨心),具念、正知。」


來源:《增支部》5集144經/低耿達伎經(莊春江譯) 


「在厭逆上」(paṭikūle),代表我們對內、外境的注意是帶著嗔念的,出現了「厭惡的」(the repulsive)、不合意的思想和感覺,經論建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對這些不合意的所緣開發慈心、安般念或四界觀,如是,心可以從厭逆的作意回復回衡。


對於不厭逆想的所緣,我們容易生起貪愛或痴,這也是失去了平衡,我們修習超越四相,如觀非常非樂非淨,也即是生起了厭逆想,以回復平衡。


盧剛對同事生起了厭逆相,他繼續將思想放在厭逆相,而不是不厭逆相中,於是就失去了平衡。


有些情況是混合了不厭逆想和厭逆想的,比如是某個朋友,可愛時很可愛,討厭很討厭,這時,我們在覺得他可愛時,修習厭惡想或四界觀,保持對他的不可愛的覺知,在覺得他不可愛時,修習慈心,保持對他可愛的覺知,進一步的觀察是人是複雜的,是混合的,不同條件下表現出不一樣,有時可愛,有時不可愛,我們對於這種人,同時覺知他的可愛或不可愛。


和朋友意見相左,可以觀朋友的意見為「厭逆」,如果心是平衡的,氣是和藹的,心不容易執住自己的見解,流動無礙,如實穿透,那麼你就容易從「厭逆」中看出「不厭逆」,明白到也許朋友也有他的道理,你的身口意便顯得柔和,你朋友也不好再和你爭辯了;結果,為小事,各執己見,爭得口紅耳赤,結果漸漸疏遠的事就根本不會發生在你身上了。


明代大哲王陽明平定甯王之亂一仗,在生擒甯王的消息傳來時,王陽明正在講課。大家向他賀喜,他只說知道了,然後接著講課。其間,言語不亂,神色不亂。


大家下課都問他:“大人,您這也太平靜了吧,這麼大一功勞,您都不覺得開心?

結果,王陽明說什麼?


“一切得失榮辱,真如飄風之過耳,奚足以動吾一念?今日雖成此事功,亦不過一時良知之應跡,過眼便為浮雲,已忘之矣!”


人家王陽明,壓根兒就沒覺得有功勞,他自己說,已經把這個事情給清空了,忘到腦袋後面去了。


這境界,還真不是一般人能琢磨透的。


來源:羅大倫 《救命之方:一本書教你解決全家人常見健康問題》


戰爭中的一些致敗因素是可厭的,致勝因素是不可厭的,甯王起兵時聲勢浩大,震動全國,如果當時學習明成祖兵鋒直指京師,很可能會成功,王陽明二十多歲才研習兵事,但他的心很銳利,很快掌握了其中奧妙,明白戰場上決勝的因素和關鍵,當他完全考慮了各項因素,他全面考慮了各種致敗和致勝的因素,在致敗因素的因素(厭逆)中看出了修正和迴避的方略(不厭逆),在致勝因素(不厭逆)中看出了怎樣加強自己的優勢(厭逆),從而掌握了戰機;相反,甯王不懂兵事,不懂得避重就輕,修正自己的劣勢和利用自己的優勢,對王陽明來說,戰機已被自己掌握了,一切因素都考慮了,勝敗已定,他的心己經平衡在對戰局的完全掌握,無論勝負,都有應付的方法,因此「言語不亂,神色不亂。」


戰勝是「良知之應跡」,以佛法來說,戰勝就是業的所為,並非個人的所為。


不以回報、得失為平衡點,外境的順逆得失便不能令他動心,他也可以不必計較一時的個人得失,以善心為道,終會有所得。


我們可以將王陽明的淡定理解成他掌握了一種強大的力量:平衡調和之力,無論環境變成怎樣,他都已經提早看見了,他都有信心和方法去應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甚至乎面對不可戰勝的對手,他也有方法去保存最大的實力,將傷害減至最低。


相反,以得失為平衡點,必須要在順境時心才能平衡,一草一木都能動其心,這絕非平和之道。


最重要的是,要讓心回復「平靜,具念、正知」,作意於不生起貪、嗔和痴,這就是捨梵住的修習。


王陽明得病臨終時,自知時至並告訴相隨的學生,但他顏色如常,好像平日一樣,弟子問他有沒有甚麼交待的,他只說了:「此心光明,亦復何求。」他的平衡點就是光明的心。


有時候,修行道上也會有起伏,我們同樣也要加以平衡,在遇上不如意的狀態,感到很大的挫敗感,覺得修行很難,很想放棄時,應避免自怨自艾,而多作意於慈心。在如意時,應多作意於超越四相。


佛陀有眾多的優點,其中一個和平穩有關的「穩定者」:


來源:《增支部》4集24經


對於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聞到的、所嘗到的、所觸的和所想的而他又知道的,他不加以思量。


對於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聞到的、所嘗到的、所觸的和所想的而他又不知道的不去注意的,他不加以思量。


對於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聞到的、所嘗到的、所觸的和所想的而他又作去注意的,他不加以思量。


對於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聞到的、所嘗到的、所觸的,他不加以思量其中的覺知者。


如來在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聞到的、所嘗到的、所觸的中得到保持穩定,故他是一個「穩定者」。


He knows what is to be seen, heard ...... known, but does not conceive what is seen, heard ...... known, does not conceive what is unknown, does not conceive what is to be known, and does not conceive a knower.


Since a Realized One is steady in the midst of things seen, heard, thought, and known, he is the stable one.


在佛陀的名色法中,對所有的六根接觸他不加以思量,除非有需要,他不拿起任何經過的六塵,也沒有任何自我形成,於一切時,心常安住於空的狀態中,不拿起,自然就沒有波動,平穩自在了。


一般人不明解,不了知平穩的價值,他們的名色法才將感官經驗成不平穩,動盪不安,相反,了解平穩的心對幸福和進一步超越的人們,他們的名色法經歷的就是平穩的現象。


我們可以反思一下,存在的局限出現了,家人之間的關係因事出現裂痕,大家都想盡快贏對方,爭吵得越來越激烈,此時,我們可以自問,情願要平和,還是要勝利,如果要平和,是否願意讓我們真正關心的人順心一下,讓他們勝利,其實一切都是業的,關係改善了,勝利其實是大家的,不是個人的,我們可以在觀察在自己的「淨」中,看出了「不淨」,在他人的「不淨」中,看出「淨」嗎?還是繼續在他人的淨或不淨中,只能觀察出不淨,繼續激烈爭吵,陷入雙輸?


盧剛不懂得善巧和人相處而曾經渴望獨行,其實世上又有多少可以真正破解到深藏在自我當中的慢心?人們總是有意無意中需要和別人建立連系,不論是是平等關係或高下的關係;然而,只要人的心不清淨,相處時矛盾是難免的。


相聚時煩惱,獨處時煩惱。


伴隨著人的存在而與生俱來身體上的局限,如生老病死,和精神上的界限,如貪、嗔、癡,不會因為人們的相知、相愛、相敬而消失,更不會因爭吵、評斷、責怪而減輕,當這一切的局限和界限出現,我們只能透過善心稍稍撫平彼此內心中的波動,接受生命與八風是同行者這個事實,讓心回復平靜,然後爭取在這段難得的安寧中抹除不善心,以善心來迎接再次來臨的局限和界限。


心沒有平衡力,不懂得調和情緒,就沒有平和之力。


對修行人來說,平穩的心更有助於調和內在和外在波動和人際間的矛盾,甚至可以化危為機,是捨梵住心珍貴的素質,在一切的境中,對一切的人,看到的只是業的運作,每人都受業的影響,快樂如是,痛苦也如是,在業的顯現中,不存在你令人痛苦,自己能快樂的狀態,於是我們自然不會起慢心去比較人與人之間的高下,物與物之間的優劣,心常常平靜,智慧才能生起。


公仔麵的發明人安籐百福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去美國推銷他的發明,第一天一整天都賣不去多少,他並不焦急,和客人閒談時問起為何沒有興趣,客人告訴他家中沒有合適的碗(厭逆想),沖不了麵,於是安籐百福順手拿起身邊一個大紙杯,沖了一杯麵給客人試味,這時他靈機一觸,就發明了杯麵(不厭逆想)。


在禪修的路途上,以平和之心來觀各種境界,早已看出其中高低起伏是必然的,有時修得如沐春風,有時滿途荊棘,當中厭逆和不厭逆都心中有數,於是有了好的境界時不會得意忘形(於不厭逆上觀厭逆),遇上差的狀態也不會怨天尤人(於厭逆上觀不厭逆),時刻保心平氣和,無論順逆都能常生智慧,總是能不計一時的得失而堅定地走下去,無需要逼自己裝做一付成功的樣子,直至功夫到了,看穿所謂的高下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如是,心如如不動。


當然,前提是我們的感知能力是如實的、具足穿透力的,佛陀曾以麻瘋病人用火燒自己皮膚而感到快樂來比喻俗樂對世人取樂的方式,麻瘋病人以火來止癢,其快樂是建基於苦之上的,所以並不是平和之道;其實,世上有種有舒暢叫:「不癢」,類似於精神上的「平和」,可能也只有過嚴重皮膚病的人,或者極少部份感知能力很強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其他人甚至從未聽聞。


有了這種感知能力,在身體無大礙的情況下,人自然能感受到身體中有種平靜的樂受,提升了這種能力達到安止定後,我們甚至可以在病痛中入定,享受片刻的安寧,而更重要的是智慧生起的前提,就是心要在平和的狀態。


我們不再依存於冷漠,以減低覺知的敏感度來躲避痛苦;反而,在八風中安然培育平衡力,我們將會找到具有法則力量的平衡點,如業論的感悟二,然後去調和當下的煩惱,在過程中慢慢也培育了平和之力,直至一天煩惱止盡,不再動搖。


2023年8月23日星期三

平和之力二(捨梵住心)

 

無論風吹  我自不動


傳統的中西方哲學都非常注重「平衡」



、「中和」和「中庸」,並列為其中一項核心的美德,佛教對中庸更加重視,將「中捨性」列為所有善心的核心心所,也即是說,任何的心所,如果沒有了「中捨性」,就不算是善心,對人不單無益,反而有害。


然而,現代的教育更注重盡可能地發揮智力和正面情緒,為了有更好的表現,甚至可以犧牲平衡,以「忍」來面對心的不平衡,所以才有虎爸虎媽們無所顧忌地催谷孩子學習各種腦、體、藝技能,老闆為了催谷業積,不停壓迫員工,不知道失去平衡的心所帶來的危害。


人人都有過失眠的時候,如果心特別焦慮,想盡快入睡,反而更難睡得著。行山時遇上了山雨,如果心總是注意著前路崎嶇難行,恐懼著落石,找人或天或甚至一塊塊石頭來責怪,或者想改變一些事,就會感到特別累,甚至痛,想放棄,我們觀察負面心態的同時增強了不善業果,心也失去了平衡。


當人養成了捕捉經過心的概念和感受的習慣,慢慢失了對實相聚焦,感知力下降,就會迷失於不能止息的亂想之中,想得太多,以假為真,計較也多,心失去了平衡,也失去了各種應有的快樂,為人的本份。


失去平衡的快樂不是幸福,只是興奮而己,如泡影一樣的狀態,又怎能帶來幸福?


在亂想當中,我們應當找回平衡,每天都只是簡單地走著自己的善道,好像一個踏上旅途的快樂行者,以開放的心來迎接每一刻。


遇上不如意的事,世人一般的自然反應就是找人來責怪,而不是馬上找回心的平衡點,回復平穩,於是心越來越激動興奮,小事化大,大事化成絕境;有修養的人,特別是掌握了第二層律則力量的人,他們很快可以用自己的正向人生觀找回平衡,比如說,明白了:「不如意十常八九」的道理的人,又或者「人生本來如是」的人,遇上不爽、不順的事,回想一下自己的這些平衡點,馬上心開意解,不再追逐妄想,於是困難慢慢自然消失。


第三層面的法則力量更大,但需要先清淨身心,再持續地培育才能轉念,如果單單是喜愛思考佛法,等於將法則當成了律則,實際的作用就會滅低,佛陀說世上有種人是雷聲大,雨點小的,他們熟悉經文和法義,但卻不能學以致用,不能體悟四聖諦,於是這些善的概念就只是概念,好像風一般,這也算是一種善的捕風者。


在法則的層面明解合適的業論,有助於我們找到好的平衡點,但即使是健康的食物,如果沒有能力消化,也會變成毒物。


培育第三層面的法則力量,我們需要開發捨心,而捨心的所緣就是業。


如法的業觀尤如平衡點一樣,很快可以幫助我們回到平穩的狀態。


感悟一主要法則是「善果由善因生起,惡果由惡因生起,種花得花,種豆得豆。」


例如,有了橙,一定是先有了橙樹,而橙樹由種子而生,再者,橙樹已經結果了,果實就會出現,直至橙樹枯萎,才不會有橙。


一個自卑的小孩,用感悟一去觀察,是由過去的某一特定因素造成的,如他的自卑是由家庭造成的,如是觀,則他很難超越自卑,因為他不可以改變過去。


以此業論觀之,有甚麼壞事發生了,一定是某人以前做錯了甚麼,而不善業果會持續出現,直至因的緣力消耗完。


如果是其他人做錯了,經過失控的心情加工後,惡越來惡,慢慢成為偏執;如果是自己做錯了,失控的心情令人墮鬱。


於是,甚麼是都是壞的,都是某人的錯,甚至是社會的錯。


在經文一中,阿修羅王拒絕幫忙,仙人感到憤怒,於是咀咒他:『乞求著無恐怖,你施與我們恐怖,我們領受你的這個,令你有永恆的恐怖!播怎樣的種子,收怎樣的果實,作善的有善,而作惡的有惡,親愛的!種子已被你播種了,你必將承受果實。』


阿修羅王種了恐怖的業因,即種子,就會接受恐怖的果報,在夜間被驚嚇了三回。


這種業報觀也是大家所熟悉的業報觀,很多人認為也是佛教的業報觀,也經常引用,實際上,以此法則來解釋業的大方向是合適的:善道必引致善果,惡道必引致惡果,但其實這句話代表的是古印度婆羅門教的業論,不能代表佛教的業論,原本這句話是由隱士向阿修羅之王說的,佛陀又是怎樣看的?


佛陀在《增支部》3集100經中,說到(以下中文為意譯,英文為直譯):


yathā yathāyaṃ puriso kammaṃ karoti tathā tathā taṃ paṭisaṃvediyatī’ti, evaṃ santaṃ, bhikkhave, brahmacariyavāso na hoti, okāso na paññāyati sammā dukkhassa antakiriyāya.


如果一個人以甚麼方式造業,就必須要以同樣的方式來經歷(果報),那麼梵行和苦的止息都不可能達致。


Just like the way a person performs an action (kamma), the person will experience the (resultant) action in the same way.  In that case, then Bhikkhus, there will be no  spiritual life to be lived, and on opportunity to completely end the suffering.


如果業因和業報是等量的,固定關係的,就不合適了,例如,我被某甲偷了一隻手錶,是因為前生我偷了他一隻手錶,因為他偷回了,大家之間的業就解除了。在比喻中,種瓜可以比喻為「偷」的不善因,得瓜可以代表了「被偷」,今天的收成(得瓜)是過去種瓜的必然結果,無可避免。


量化地理解這個比喻,我們必需先量化「我」,「手錶」和「某甲」,然後再量化「偷」這個身體層次的現象,如是沉淪四相就得以成立,業的運行就像一盤生意,如是買,如是賣。


在盧剛的個案中,如果他真的信奉這個業論,他可能認為得不到那個大學的某一份教職就是絕路,按照經文一的理解,這個業報是固定的,由過去的因造成,過去盧剛和他們六人一起種下了惡因,盧剛害了他們六人,到了今生他們之間的關係必然是惡的,而解決的方法是固定的,六人也必然會害盧剛,而將來他還會遇上對方,還會被對方害直至完全還了債,由於輪迴是無量的,這債還有多少真不好說,如是,守著種瓜得瓜的思維方式,即使盧剛不會殺生,但因和果的承受者都是實體的,他的心也必然會感到很難過和困擾,常常處於不善心當中,引發更多的不善業。


同時,將人的業報等同於過去自己的行為的結果,是一種決定論,一定都由過去決定了,我們很容易忽略了來自當下身邊人的努力,比如說父母的養育,政府的資助,甚至工作場所的一個普通的清潔工人,都能影響一個人的成功,這麼多的因素聚合而成,才成就一件事,所以這件的業果,絕非單一因可以成的,絕非單單自己的業可以造成的,種瓜得瓜式的業力思維,很容易讓人陷入單向思維,降低人的感知度,變得自私,不知恩,不感恩,好像盧剛一樣。


在這個比喻下,如果有人對我們好,我們不須要感恩,可以視為理所當然,因為一切都由過去的業定了,這個人不幫我,也會有其他人幫,因為我們的業是固定的,要幫忙的人,無論怎樣,無論我們感恩不感恩都會幫我們。


佛陀認為,如果一切都是固定的,為麼「梵行和苦的止息都不可能達致」,也沒有必要,因為所有的果報都是過去所定的,那麼一切都定了,在承受果報的同時,我們也在作新的業,再加上輪迴是無量的,沒有終止的可能,我們的修行也沒有意義,改變不了任何的事,也沒有解脫的可能。


實相是,「我」、「手錶」、「某甲」和「偷」都是緣起的,業果的出現由過去無量的業因造成,具有多種的可能性,業因業報也是固定,報的方式也不是固定的。


佛陀在同一段的經文中指出:


Idha pana, bhikkhave, ekacco puggalo abhāvitakāyo hoti abhāvitasīlo abhāvitacitto abhāvitapañño paritto appātumo appadukkhavihārī.  Evarūpassa, bhikkhave, puggalassa appamattakampi pāpakammaṃ kataṃ tamenaṃ nirayaṃ upaneti.


如是,諸比丘,有些人並未開發身體、善德、心和智慧,他們的心是狹隘和邪惡的,活在痛苦當中,即使他們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惡行,其惡業也會引領他們到惡道。


And here, bhikkhus, some people whose bodies, virtue, minds and wisdom are not devleoped, live in suffering, with a small and mean mind.


If that kind of person does an insinificant bad deed, this action (kamma) leads them to misearalbe staes (hell).


微小的惡行為甚麼最後會帶來重大的惡果?首先,在失控的心情的加速下,一個最微細的惡念也會變得很有破壞力,其次,我們過去輪迴以來所累積很多的惡業,在適當的條件下也可以被一個小火花引爆。


總結來說,感悟一並不適合開發成平衡點。


感悟二:業如田,心如種子,貪愛如濕潤


佛陀以另一個比喻來說明業觀:


  那時,尊者阿難去見世尊。抵達後,向世尊問訊,接著在一旁坐下。在一旁坐好後,尊者阿難對世尊這麼說: 

  「大德!被稱為『依存、依存(取)』,大德!什麼是依存呢?」 

  「阿難!如果沒有欲界報果的業,你們是否能安立欲界的存有呢?」 

  「不,大德!」 

  「阿難!像這樣,業為田地,識為種子,渴愛為濕潤,無明所蓋、渴愛所繫之眾生的識被住立在卑劣界,這樣,有未來(於欲界的)再生的再生。」


來源:《增支部》3集76經/依存經第一 


業如田,心如種子,貪愛如濕潤,三者一起再加上其他條件,才能緣起各種的果。業是過去行為的果報,好像田地一樣,提供各種可能。


假設「瓜」的種子是不善行為,它是以田的形式存在的,而不是以種子存在的,種子是心,當下的善心或不善心,田則是過去所做的業總合成了泥土。


又假設瓜是嗔心的結果,而豆是善心,現在起了嗔心,等於瓜結果了,瓜是由田地而養,加上濕潤的貪愛,而結出果實。


人的煩惱,源於追尋主導、控制、擁有的感覺,故一直守著瓜田前,並期待著豆的出現,期待著上一個個實是最後的一個,因緣已了,下一個果實會是不一樣的。


瓜也可以代表了工作上的煩惱,例如犯了一個小錯,為同事帶來麻煩,為公司帶來損失,下了班回家,繼續守著瓜不願離去,希望難過的感覺會消我,結果是越守越亂,越亂越守,心力都浪費在胡思亂想中。


當我們不理會瓜,不再有貪愛,等於不再淋水,即使業田仍在,瓜田會怎樣?


‘yathā yathā vedanīyaṃ ayaṃ puriso kammaṃ karoti tathā tathāssa vipākaṃ paṭisaṃvediyatī’ti, evaṃ santaṃ, bhikkhave, brahmacariyavāso hoti, okāso paññāyati sammā dukkhassa antakiriyāya.


如果一個人怎樣經歷所造之業,就怎樣經歷果報,如是梵行和苦的完全止息都可達致。


Just like a person who performed an action (kamma) feels the action in a particular manner, then in the same manner the resultant action (vipaka kamma ) is experienced.  In this case, Bhikkhus, there will be spiritual life to be lived, and an opportunity to completely end suffering. 


佛陀說,一個人以甚麼方式來經驗業,也以同樣的方式來承受業果,以不善心才經歷惡報,結果會放大的惡報,以善心來經己惡果,不單會縮小業果,更有可能根本感受不到是惡果。


喚起善心,就等於不再理會瓜田,去到苗田上,種一些豆苗,種子是當下才種的,同樣的過去業因如田,提供的材料卻會結成豆。


意識到心失去平穩,馬上找回平衡點,告訴自己:「聖人也有錯,但不妨他成為聖人。」然後,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去想辦法止損和補償。


同樣,找回平衡點,等於注意著豆苗田,而淋上的不是貪愛,而是比貪愛力量到強的無貪,那麼豆就會結果,而且會很快。


Idha, bhikkhave, ekacco puggalo bhāvitakāyo hoti bhāvitasīlo bhāvitacitto bhāvitapañño aparitto mahatto appamāṇavihārī. Evarūpassa, bhikkhave, puggalassa tādisaṃyeva appamattakaṃ pāpakammaṃ kataṃ diṭṭhadhammavedanīyaṃ hoti, nāṇupi khāyati, kiṃ bahudeva.


如是,諸比丘,有些人已開發了身體、善德、心和智慧,他們的心是廣大和高尚的,他們活在無量心當中,他們也做了同樣的一些微小惡行,今生將完全感受其業果,沒有任何餘業,更談不上會有多的餘業(引領他們)。


And here,  bhikkhus, some people whose bodies, virtue, minds and wisdom are devleoped, live in a measureless states, with a unlimited and exalted mind. If that kind of person does the same insignificant bad deed, he experiences it all in the present life, without even a bit left over, not to speak of a lot.


回到那個自卑的小孩,用感悟二去觀察,可以看到他的自卑是當下的不自主的選擇,他選擇以自卑經歷當下的處境,以達到某些目的,例如懶散,不想努力等,過去的某一特定因素只是業的一小部份,被他利用來合理化自己的選擇,如是,他是有以超越自卑的,他不需要改變過去,只需要改變當下的心境。


盧剛的思維習慣是不停地和人比較,這是慢心,與貪相應,也是他的平衡點,他透過將其他人比低而快樂,這是他的橙樹,有一天,同樣的習慣為了帶來了麻煩,他比不上山林華,但思維的習慣不變,他一直守著,這次他的平衡點變成了盲點,負面思維不斷累積,直至精神失控。


感悟一將人與人之間的不同,瓜和豆之間的不同,看成是以往所造成的業,或家庭背景,或社會背景的之不同,人總是這樣想著,注意要不停留在「你比我好」,「你比我差」,就是「你要和我一樣」,那麼心又怎樣才可以得安樂?


感悟二將人與人之間的不同,瓜和豆之間的不同,看成是人不同的體驗方式中,人的痛苦不是表像決定的,而是由體悟方式去決定的,只要是合適的名色法,合適的經驗方式,就能找到幸福,不論表像是甚麼,而世人往往更著重表像的名利權位,忽視了內在的體驗。


世人寧可位高權重,言語間操控別人而內心痛苦,而不願內心平靜而淡薄名利。


其實,名利的制高點人人都想爭取,但這一點不屬於任何一個特定的人,今天某人爭取到了,第二天輪到另一個,如果他也明白了,當一天被人追上了,自己變成了第二,也不會太著意。


再想想,如果佛陀被人胡亂安排,比如說被一個夜叉支來支去,他會經歷到惡報嗎?


表面上看是惡報,但在佛陀本身的經歷卻不是,他只被支來又去,完成不感的難惡和反應,只是隨緣而行,即使他也有惡業,我們眼中他也有惡業,他的意識根本不會有惡業相應的心所生起。


有能力不理會瓜,讓豆苗快速成長,這是法則的力量,直接由心引發,這也是定的力量,讓我們可尋和伺的能力不去注意惡的所猭,當我們有了這種法則之力,可以自主自己的心,是為心解脫,即使還未證果,也可以沒有煩惱。


業還是業,田還是那塊田,但種上的東西可以完全不一樣,而所有的人和事,對我們來說都只是田中之泥而己,我們的焦點放在了種甚麼種子,澆多少水。


那麼,我們需要去擔心田夠不夠肥料?或者田中有毒料,障礙了蘋果樹的生長?


其實是不用擔心的,只要我們種的是豆苗,就不會變成瓜,肥料不夠,最多慢一點,但由於我們的輪迴是無量的,無量的輪迴,等於田中曾有無量的植物枯萎,怎會不夠肥?所以總會相應的善業會生起,當我們具足了如實之力,穿透之力,在八風可以不動搖,就會明白。


或許,我們種下了一些豆苗,知道了豆苗的樣子,才會在驀然回首間,看見田的另一角早己種下了大量的豆苗等待收成,這些正是我們的波羅密,只是我以前無知而無視。


人的束縛無處不在,究竟我們從束縛看出自由,還是看出了奴役,這要視乎心的超越力量,前提是心要穩,心不穩,無處不動搖,束縛終歸是束縛而己,所有的掙紮都是沒有意義的。


心穩不穩,和見解有很大的關係,遇上八風,假如生起了感悟一式的想法,將苦或樂歸因於自己或他人的業,例如,我被人誤會是因為有了惡業,我痛恨他是因為大家有怨憎會,那麼心很可能會保持失去平衡的狀態;假如生起的是感悟二式的想法,著重當下以甚麼樣的心態去經驗業,例如,我是以慈梵住來經驗被人誤會,那麼心很可能會很快找回平衡。


如果能放開一切,只是注意著正面的感受和想,將改變交給業,讓業去操持,將心境的選擇牢牢掌握住,輕鬆前行,不注意勞累和痛苦,那麼不善的業果可以大大減少,甚至馬上消失。


業報雖然不由人去改變,但也不是如感悟一所說般的,對業報的感受是固定的。


我們更進一步明解到,世間的一切都是業在推動,是業推動了人去作為,沒有了某個屠夫,定會有另一個屠夫接手,只要有業,屠夫就一定源源不絕地出現,去責怪甚至去消滅某個屠夫,只會成為業的工具,製造了更多的屠夫。


我們選擇走在善道之上,不是因為想改變些甚麼人和事,也不害怕業將會帶來的惡運,改變人的際遇的主角是業,而不是自己,我們走上善道,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些,順帶有機會讓身邊人也愉快些;假如我們想改變一些人,而那些人又剛巧改變了,那是因為業,不是因為我們的意念。


我們從感悟二中明白了,踏上了瓜田(不善業),不喜歡瓜,並非一定要守著瓜田,等待所有的瓜枯萎,而是可以選擇離開瓜田,去到豆苗田,下種等待豆的成熟,實際上,我們極有可能到達豆田時,發現過去已經種下了很多的豆,生命不是剛剛開始的,也是馬上就終止。


人生路也一樣,我們經驗生活的方式決定了經驗的性質,所以同一條路,往往能走出不一樣的旅程;同一星空下,失眠者苦惱於長夜漫漫,安睡者一瞬間就過去了,更佳的即使失眠了,也影響不了心情。


或許生命也一樣,當我們能專注於內在的體驗,不作改變和主導外境的徒勞之舉,以存在中的所有經驗為培育平衡力的契機。


終有一天,當你遇上了逆風,你自然的反應不是追尋原因,追問這是誰的惡業,為何會遇上這種人等等,因為在無數次的實踐中,你發現這會導至心失去平衡;你將改變自己的反應模式,更注重觀察自己以甚麼方式去經驗,而在省察的當下,你自然也踏上平衡之道。

2023年8月22日星期二

平和之力一(捨梵住心)

 

心已調伏得安寧


世有八風,常常括得人左搖右擺,變動不安,時而利衰,時而毀譽,時而稱譏,時而苦樂,世人於追逐稀有之物時,追一些風,逃一些風,苦樂無邊,亦因而不明解、不正知世間法,沉淪於愚痴當中。


路有不平,不撫平的話,影響行人和行車,同樣,心有不平,也需要盡快撫平,開發捨心,我們除了認識到心的如實知見和穿透力的價值,更需要了解具足了平和之力,人處於八風中,也能安然渡過。


八風中,「利、譽、稱、樂」是人之所欲,「衰、毀、譏、苦」是人之所惡,無論遇上哪一種,都會令心波動不安,如果不撫平、不保持心的平穩,那麼善的波動令人得意忘形,惡的波動令人垂頭喪氣;例如,遇上了「譏」,感到氣憤難平,可以跑步行山,又可以借酒銷愁(第一層),也可以透過社交、修養如藝術等來舒發情緒(第二層),或以律則層面的感悟去撫平,例如,感悟「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接受現實,或者和朋友相聚;又可以透過修行,感悟法則去撫平,以明解業論去撫平。


第一層和第二層只能撫平比較淺的不平,較深的沉淪四相就需要法則層面的力量。


盧剛的沉淪是屬於深層次的,他出生貧寒,父親是工人階級,但他擁有過人的天資,自小橫掃考場,以極優秀的成績考入頂級名校,再以獎學金留學,他雖然家境一般,但家人對他似乎也很關愛,一切以他為中心,他自小也得到政府的資助,無論在中國或美國都用了很多公共資源,根據統計,有九成的中國留學生會選擇移居美國,以盧剛的條件,無論在美國或中國,都會有很多發展的機會,建立中上的事業和家庭都會輕而易舉,在這種背景下,一個有正常感知的人,知恩、感恩,有了上盧剛的際遇,在九十年代中,很容易會便會找到出路,生活富足無憂。


不善心使他即使擁有良好的條件,也能化神奇為腐朽。


他是一個不知恩、不感恩的人,感知不到父母家人的恩情,也感知不到自己言行對朋友家人的影響,他反而以自己的出生為耻,念念不忘自己的「劣勢」,他的極高智能只限於抽象概念,以自己的概念和感受為主要的真實,他會視其他人為抽象的概念,可能世上除了他和他二姐例外,其他人都是次一級的概念,結果是他對於現實生活失去感知,連房間污穢也感受不到,所以『盧剛從不打掃屋子衛生,喝牛奶從不用杯子,打開蓋對著嘴咕嚕咕嚕喝完就隨手扔在地上,與人合住一個公寓,夏天天熱,他睡在客廳裡,經常把冰箱打開一整夜,根本不顧別人存放在冰箱裡的東西酸餿腐敗』,他嚴重誤判,感知不到其他的人的存在,不將其他人當成人。


他對現實生活也有強烈的貪愛,但由於生活技巧低下,滿足其貪愛的選擇不多,於是也有強烈的嗔。貪愛引發強烈的慢心所,他常常將自己和別人比較,有時有強烈的優越感 (學術成就),但又為自己的出生感到羞恥和自卑,『他經常入酒吧,把自己打扮得很“美國化”,以示與其他中國同學的“風度不同”」』,有時有會很強烈,因而引發強烈的嗔,常處於不善心中,有掉舉、惡人和痴都非常強烈,令他一是容易激動,一是不意志消沉,心容易在二極中大幅搖晃,因而他的精神狀態並不健康,心常常不穩,激動難安,或者消沉無力,所以『赤旭明形容盧剛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自視甚高,經常以“物理尖子”自居,恃才傲物、高人一等,說話喜歡揭別人短處,以嘲弄別人為快樂,時常“出口傷人”,攻擊性很強,讓人下不了臺所以他的行為肆無忌憚。』同時,強烈的慢心令他非常敏感,經常處於攻擊的狀態,『他非常反感別人教訓自己,同屋的赤旭明以長輩的口氣告誡他,結果盧剛“目露凶光”,表現得非常兇惡,幾乎沒有人願意再和他來往。 』


精神狀態也可能緣起了他的身體一些失調問題,他很可能身體長期拉緊,失去彈性,常常感到疲累,身體沉重,思慮難以止息,情緒容易激動,反應過敏,尤其活躍的慢心所,令他容易對人產生強烈的敵意,所以他在群體中生活得不自在,顯得離群孤僻,別人的「提醒」,他沒有能力去分辨是否合理、友善,因而一概視為對他的侵犯。


低下的感知能力嚴重影響他的人際關係,再加上環境產生的敵意,他不得不以冷漠應對,將感知封閉在自己的身心中,十分孤獨,孤僻,不合群,基本上和人沒有交流,有的都是單向溝通為主(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評斷而不聆聽),和對人反應過敏,喜歡捕捉負面的經驗,遇上逆風,容易將自己視為受害者,同時,為了平息內心的風暴,他惟有忽視其他人的存在價值,久而久之,喪失了對人的感覺,慢慢將人物化了,對家人、女友、朋友、社會如果死物,『他說盧剛不僅人品素質極差,而且十分好色,自以為是,以視女性為被他控制的對象,拜倒在他這個“天之驕子”的腳下,結果「也費了不少工夫追了許多女孩子,但屢遭挫折。」 』


個案中的山林華在第一、二層上都是善巧的,幾乎是盧剛的相反,但他的感知深化不到法則的層面,他以為在身心層面和律則層面方面做好就足夠,忽視了法則層面的現象,感知不到盧剛異常的心理狀態,感知不到業力和輪迴等的法則。


如果單單只是感知於第一層和第二層的實相,是不能完整地解釋到個案中的殺業,在世間的層面中,被殺的六人肯定也沒有做了甚麼導致殺業的產生,他們都只是按本子辦事,將難得的位置配給最合適的人,他們感知不到盧剛的內在世界,不知道原來盧剛的痛苦和所感受的威脅,如果他們能夠感知到,覺知到自己的言行對盧剛的影響,好像看電視一樣那般清晰,很可能會對他更有同情心,令他放下敵意,又或者對他生起足夠的戒心,加以適當的防備。


如果山林華掌握了梵住心法則,他會懂得在合適的時候隨喜和同情盧剛,避免批評甚至提醒他,遇上事業上和人情上的成就時,避免出風頭,尤其是盧剛在場的,讓他感到難受或尷尬。這一切在第一和第二層都不一是必需的,但在法則層面,尤其涉及了業,如果以梵住心法則來應對,或許有機會提供一些空間給盧則,同時也給自己留下後路。


然而,由於推動他行為的動力是強烈的貪,他其實還是渴求別人的認同的,渴望得到長輩的扶助,渴望得到人生中的伯樂,賞識他,主動給他機會,讓他可以平地一聲雷地成功,這種渴求連結的欲望也表現在他連自殺也要找人為他「墊背」,他也有嘗試融入美國社會,不過由於社交感知度低,自卑敏感,他的方式比較怪異,令人厭惡,有時過份熱情,有時又會過份冷漠,他又沒信心去嘗試不同的方法,又被同胞疏離,造成進一步的孤立。


他的這種渴求被拯救、被救贖的欲望是如此之強,竟然容不下一點點的善意提醒,以致對他人的批判甚至評斷反應過敏,他的自信也因此受創,一直對自己的懷才不遇深感不滿。


深層次的渴愛得不到滿足,引發了強烈的無有愛,對自己,對物理學上的事業,對人際關係越來越不滿,造成的張力也越來越令他難以承受。


和內心的起伏比較起來,外境的起伏更容易面對,他只需隨意安放一個概念,例如指責山林華是因為擦鞋才受歡迎,怪責社會不公平,所以自己懷才不遇,而如實面對自己是需要很強的感知能力,也很困難,但他不知道的是,隨著自己的貪和嗔越來越利害,外境也被妖魔他得越來越利害,直至到達了心理承受力的上限,他的心已經失控,想像的力量已經平息不了,最後也只能透過毀滅,以求得一刻的安寧,世上大部份的人也一樣,遇上不如意的事,總是不願意先去面對內心的問題,第一反應就是找人替罪。


像盧剛這樣的人,心感知度低,不如實知見,覺知沒有穿透力,造成身心都拉得很緊,心常常處於興奮的狀態,他要當人上人的欲望在現實不斷受挫,唯有依靠妖魔化其他人和外境,認為是別人不公正才造成他的失意,心常常激動不安,不停地比較著,處處敵視他人甚至是自己,懷疑被他人攻擊、陷害、愚弄、輕視、嘲諷,所以他更加體會不到平穩的好處和重要性,於是世間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絕望,一個總想將其他人踐踏在腳下的人,又怎樣體會得到平等、平衡和平穩的價值呢?


一雙髒污的手,拿甚麼都是髒污的。


是甚麼條件緣起了他如暴風般的心呢?


最基本的當然是無明引發的貪愛,建基於貪愛生起了邪見,他不知實正知,遇上人生起伏,心自然的傾向是激動,令他不懂得善巧地去處理。


大部份人和他一樣,感知限於表象,孜孜追求於物質,依賴外境,完全不知不覺外物所帶來的困苦,反而以之為常、樂、我、淨,,這些人就容易被八風影響;但人如果能清淨自心,依此靜心來如實觀察到人生的各種境遇和困惑,暫時放下追逐而感悟人生,如實觀察表象,直至穿透至第三層的法則層面,就自然會看到世間更高更勝的的力量,他們就可以不被動搖,有時候掌控法則的力量甚至能主導第一層和第二層,尤如原始人開竅明白了很多科學的原理,在明解的同時也能運用這些力量。


例如,成績不佳,人緣差,如只有第一層的感知,名色法會歸因於身體和精神不佳,家庭的因素,解決的方法自然是提升身體和精神的素質,進食一些有益的食物等;如果感知到達了第二層,人會找尋更佳的學習方法和待人之道,如感知到達了第三層,感悟到了各種法則,如業力法則,善惡法則,那麼方法就多了很多,人很容易就找尋到合適的方法自處。


然而,改變自己所需要的勇氣和心理能量又是何其地高,對於大部人來說,依靠外境,幻想可以改變外境,或責怪外境來得更自然,一個敵人,即使是假想的,也能令人感到勃勃的生機,而且又無需改變自己,無需訓練如實、穿透的力量,故此,世上從來不缺陰謀論,人們更習慣的是敵人,雖然他們更需要的是朋友,像盧剛般的人,無敵不歡,面對的自己家人朋友,也需要將之扭曲成敵人,才能過勉強日子,不謂不可悲。


我們不知道盧剛的邪見是甚麼,可能是無輪迴論,無因果論等,他的邪見持續引發三毒,令心更加激動難安。


當人常常將自己的價值建立在「你比我好」,「你比我差」,或「你要和我一致」時,心常常激動難安,這並不是平穩之道。


也只有在業的當中,我們才是平等的,一樣的,所有不一樣的都只是表象,明乎此,才算是找到了平穩之道。


修行人的正見建立於緣起法的了,對業力有合乎法則的感悟,我們便沒有邪見,而且在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遭遇,在嘗試去感悟際遇時,可以借用各種法則,不同的感悟可以帶來不同的力量,以業論為例,假如遇上了一個令人生厭的人,這人引發各種的衰、毀、譏、苦,我們所感悟的業力的法則,決定了我們的名色法,再決定了我們的經歷,我們對業的感悟至少可以有下的兩種,如果盧剛真的出家了,遇上類似的問題(懷疑有人害他),哪一個的感悟方式對修行,超越更有幫助,更有益處?哪一個更能令他的心趣向平穩安靜?


感悟一主要法則:播怎樣的種子,收怎樣的果實,作善的有善,而作惡的有惡,


相應經文:《相應部》11相應10經 帝釋相應 海的經 由莊春江譯


在舍衛城。


「比丘們!從前,眾多持戒的、善法的仙人住在海邊的樹葉小屋。


當時,諸天與阿修羅眾列陣戰鬥。


比丘們!那時,那些持戒的、善法的仙人這麼想:『諸天如法,阿修羅非法,阿修羅對我們可能是恐怖的,讓我們去見三婆羅阿修羅王,然後乞求無恐怖之施。』


比丘們!那時,那些持戒的、善法的仙人猶如有力氣的男子能伸直彎曲的手臂,或彎曲伸直的手臂那樣[快]地在海邊的樹葉小屋消失,出現在三婆羅阿修羅王的面前。


比丘們!那時,那些持戒的、善法的仙人以偈頌對三婆羅阿修羅王說:


『已達三婆羅處的仙人們,乞求無恐怖之施,因為你能隨心所欲,為恐怖或無恐怖的佈施者。』


『沒有仙人們的無恐怖,惡心的釋天親近者,乞求著無恐怖,我施與你們恐怖。』


『乞求著無恐怖,你施與我們恐怖,我們領受你的這個,令你有永恆的恐怖!播怎樣的種子,收怎樣的果實,作善的有善,而作惡的有惡,親愛的!種子已被你播種了,你必將承受果實。』


比丘們!那時,那些持戒的、善法的仙人詛咒三婆羅阿修羅王後,猶如有力氣的男子能伸直彎曲的手臂,或彎曲伸直的手臂那樣[快]地在三婆羅阿修羅王的面前消失,出現在海邊的樹葉小屋。


比丘們!那時,被那些持戒的、善法的仙人詛咒的三婆羅阿修羅王,在夜間被驚嚇了三回。」


感悟二:業如田,心如種子,貪愛如濕潤。


佛陀在這部經中,以種子比喻「識」,以田地比喻「業」,以濕潤比喻貪愛,當心以業為緣起條件,再加上濕潤,種子發芽生長,橙樹的種子成長為橙樹,蘋果樹的種子成長為蘋果,即使是同樣的業(田)和貪愛,果實是不一樣的。


相應經文:《增支部》3集76經/依存經第一 


  那時,尊者阿難去見世尊。抵達後,向世尊問訊,接著在一旁坐下。在一旁坐好後,尊者阿難對世尊這麼說: 

  「大德!被稱為『依存、依存(取)』,大德!什麼是依存呢?」 

  「阿難!如果沒有欲界報果的業,你們是否能安立欲界的存有呢?」 

  「不,大德!」 

  「阿難!像這樣,業為田地,識為種子,渴愛為濕潤,無明所蓋、渴愛所繫之眾生的識被住立在卑劣界,這樣,有未來(於欲界的)再生的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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