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6月1日星期四

舉泰山若鴻毛 (辨析心所)



面對同一個境,名色法不同會引發不同的感官經驗,有人舉若泰山,覺得很沉重,有人舉若鴻毛,覺得很輕鬆,這個「重」和「輕」既有名法的基礎,也有色法的基礎。


名法方面,穩定的內在平衡力,令心不為「重」的概念所動搖,中捨性是一種慣性的力量,我們過去是自動力的,現在自然就會以自動力去繼續生活,過去是善心為主的,這一生無論際遇如何,意識自然會偏向經驗到善心的好處,不善心的壞處,然後會去尋找培育善心,增強自動力的方法。


在色法層面,如果人的氣血滯塞,除了容易生病之外,身體為了保護自己,節省精力,會傾向感到舉若泰山,發出逃避的訊號,遇事反應都是負面的,久而久之,名法也會被影響,相反,如果人的氣血通暢無阻,身體就不會成為障礙,名法也傾向正面,自然會有寧靜輕安,柔軟靈活的好處。


除了氣功、瑜珈、按摩等方法,也有人在日常生活中,以各種藝術、體育和戶外活動來讓身心回復氣血通暢的狀態,前提是這些活動的根塵刺激比較輕微,而且能夠讓人的注意力回歸自身,由五根的刺激,轉化到意根的發展,有人以花為道,有人以畫為道,例如日本的茶道,單單是喝茶的部份,只佔很少部份,而且味道很淡,需要很專注和安靜的心才能分辦出,同時,身心同感輕安,靈活。


御物修心,是為物修,由於身心互相影響,修心時同時也在修身。


台北茶人蘇老師就是以茶為修的,她的茶道已經超越品茶的層次,而是以茶為道,用來培育善心素質的,同時,身體也會有多得益。


善心以「信」心所為首,有「信」的人,心也會變得純淨,自動將自己的生命簡化,去除徬鶩,純化自己的身心,讓心在修行時,更有力量,蘇老師以茶修習,具足信心所,她『一生就只單純地做一件事,並且做好它。保持低調,遠離是非,保育土地….七、八十年代已一個女子跑到內地去尋茶,與老茶人結緣,學懂親自製茶,非常認真。』


當人有信,心就有力量專注於一境,負面思維如困難想、障礙想對我們的影響會變得很低,很容易克服,例如,一個女子常往深山跑會不會有危險等負面思想,不會影響到她,所以在她心中,常人所謂的障礙再也不是障礙,她的信自動過濾掉了。


信可以純化身心,以準備修行,並引發了另一組重要的心所,身適業可造性和心適業可造性,「適業可造」心所凝聚了合適的身心和物質條件,去學習相應的技藝,正如一位打金師傅,先以強火將金溶解,以方便造形,我們在學習一個技藝前,也需要先克制自己一些過往的習慣、成見,才能在身心的層次準備好,例如,『她一見到我們,二話不說便遞來兩塊肥皂,問:「你們有這種無味的肥皂嗎?泡茶和喝茶前,需要先洗掉身上的味道啊!」蘇老師對茶有一個基本要求:必須乾淨、單純,別混多餘的東西,也不用過於追求茶席上的擺設或氛圍,回歸茶的本身更重要。


「乾淨、單純」看起來是簡單的要求,但一些固執的人會以慣性思維來反應,他們身心都沒有「適業可造」的準備,直覺就感到很抗拒,覺得她的要求沒有道理,或者覺得擺設或氛圍更重要,這種人在團隊合作中,往往特立獨行,對別人的要求有很強的貪、嗔的反應,喜歡自把自為,不但忽視他人的要求,反而經常要求別人來以自己的方式的來配合他,很難接受別人的想法,即使意識接受,潛意識也會自動排斥。


在身體的層面,茶道最基本的適業可造性包括人能靜下來一段時間,專注於和茶有關的事,而不會感到氣血翻驣,坐立不安,現時很多人都達不到「適業可造」的要求,因為大家都習慣了同時做多件事,一邊看著手機,一邊進吃,一邊說話,一邊想著怎樣回覆老闆無理的要求,如此混亂的生活節奏,會令人的身體氣血也一樣亂了起來,慢慢氣血就會滯塞,各種都市病症就會出現。


沒有了適業可造性,會感到學習很困難,或者學到初基就會裹足不前,如果這些學習英文拼音,他們寧願花更多時間用中文拼英文的音,也不願意以更有效率的方法,以英文直接拼音。


身心層面的「乾淨、單純」是蘇老師茶道的基本要求,是修習的基礎,『除了可以增強味道的覺知,還可以令人心靜下來,專注於內在,聆聽內在的聲音,在品茶的過程中了解自己』,具備美心所中的「適業可造」的心所,準備好了學習,就容易在茶道上有所進益,不會固步自封。


其他的適業可造的條件,包括保持嗅覺和味蕾的敏感度:『品茶時謝絕破壞味蕾的任何東西譬如煙酒,品茶前後甚至不吃肉或濃味食物,嚴格的老師甚至會要求學生在學習泡茶期間茹素,保持味蕾的敏感度。嚴謹的法國品酒師或香草師,為避免周遭氣味混雜和聲音干擾,連香水也不敢塗,品酒或辨香味時還會禁言、清淨身體和雜念,如此才能專注地品嘗,分層次、評品質、修品格。』


我們也很容易發現其他的美心心所的例子:


「慚、愧」:洗掉身上的味道,這是尊重茶,這是仔細。我跟她說有些茶人憑自信和經驗,在評茶時會抽煙和喝酒。她搖頭,說出一句跟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這絕對不行,因為他首先沒有尊重茶。」她補充說:「那些人可能真的能分辨出茶的味道,有這種本事,但態度不能嘉許。」』


還有兩個無量心所,「悲心」最近便有位韓國的畫家專程來跟她學了幾天茶。由於對方的國語聽力和中文書寫還沒到位,蘇老師甚至幫她寫筆記。


「喜心」:然後笑着跟我們說:「那有老師替學生寫筆記的呢,呵呵。」


「念、無貪和無嗔」:泡茶的心情不一樣,茶的味道也不一樣。人很複雜,轉一念已思緒無限,若不放慢、磨練仔細、投資時間的話,我們其實甚麼也得不到、不知道。


「中捨性」:『尊重茶的人、認真的品茶師,必然培養安靜、內斂的品性』,安靜則氣和,內斂則心平。


我們已經指出了很多他動力和不善心的壞處,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是對身體的影響。


由精神病引發的病越來越嚴重和普遍,人的心理和身體的是互動的已經變得很明顯,其實古代中醫已經在西漢時代的已經提及過了,完整解釋了精神和身體是怎樣互相影響的,尤其是負面的影響,對我們頗有啟發。


人的精神作用在中醫屬於「神」,即心神,這些負面的情緒產生作用,就會形成半物質的「氣」,類似於佛教中的「心生色」,長期累積成氣結,就會形成「精」,即具體的物質,大量累積,就會形成腫瘤,氣結就是中間的過程,相反,物質也會影響精神,當我們有情緒時,會感到氣血不順,好像有阻礙物「頂住條氣」時,這就是氣結的作用。


氣結成了具體的障礙物(精),會障礙氣的運行(氣),進而會影響心情(神)。


界限很多的人,累積多年精神上的問題都已經氣化,甚至物質化成為障礙,身體四肢上的部份和腹部都有大量的結,顯得很僵硬,氣結在肌肉組織時,也會形成筋結,如果在頸部,頸部就會僵硬,經常氣血不順,氣滯血瘀,在觀呼吸時,常常有氣不順暢的感覺,又或者呼吸只能停在心口位置,不能下沉,精神上他們的心彈性很低,界限經常被觸發,很容易被潛意識主導,一點點的小事都會引發強烈的情緒,行為魯莽,語言刻薄,而不自知。


例如你看見一個沒有公德心的人,感到氣被頂住了,不暢通時,嗔心會被加強,但如果沒有氣結障礙,氣運作暢順,雖然你也會留意,但不會生起嗔心,甚至會生起喜悅,暗地裏讚賞自己有公德心,達到眼順和耳順的境界。


如果慢慢尋找出這些氣結,以各種方法去通暢這些結的過程,過去曾經歷的負面情緒也可能再次生起,例如當你以瑜珈的方式去疏通,過程中也會很些莫明其妙的情緒會生起或被觸發,隨後暢通了,情緒會變得正面,對身體也很有益。


在禪坐時或按摩時,也可以用更有效的梵住心去解開氣結,可能會釋放一些過去的回憶和感受,氣結消失,相關的情緒也會消失,不容易再生起,這時,身心都有很好基礎去建立善心,人很自然會選擇比較的自動力心和情的模式。


茶可以養心,那麼酒又可以嗎?有沒有酒道?


當人遇上不幸的事,情緒又低沉時,精神上自然希望可以馬上將陰雲驅散,喝酒後可以令人感到精神一振,甚至興奮,以中醫角度來看,「酒」的作用在於揮發人的元氣,情緒低沉而不從心理上提振,以正面的情緒增強元氣,反而在色法上預支元氣,如果加上喝酒時情緒大喜,「喜則氣緩」,酒後人的精神和身體因為元氣不足,會感到更加不適,情緒更低落,身體需要更長的時間去休息回復,甚至陷入更深的抑鬱,「借酒銷愁愁更愁」的原因就是如此,如果喝酒成癮,對身心更有催毀的作用,我們已經在名法方面的分析過了,綜合來說,酒不成道,其他刺激六根太強的活動,也不適合用來開發善心。


以茶養心,所養出來的善心和美心心所,不單對茶有用,對日常生活,甚至超越世間也很有用,我們具足各種優良的心理質素,面對各種大大小小的境,都能輕鬆應對,舉泰山若鴻毛,保持身心寧靜輕安,將自己的潛質,發展到最大,同時又能保持氣血旺盛,少病少惱。


要更進一步超越,必須要具備慧根心所,一般的生活,智就夠了,那麼慧根心所的作用又在哪裏?智和慧又有甚麼分別? 



背景閱讀:



每日頭條


茶人蘇老師


 副刊版 2015/02/12 


月初到台北出差,有幸經朋友引薦結識了一位茶人前輩,她的名字是蘇惠雯,人都稱她蘇老師。她為人低調,茶館外邊甚至沒有名字,可門下有很多學生,不少已成著名茶大師,甚至有從海外慕名而來,像最近便有位韓國的畫家專程來跟她學了幾天茶。由於對方的國語聽力和中文書寫還沒到位,蘇老師甚至幫她寫筆記,然後笑着跟我們說:「那有老師替學生寫筆記的呢,呵呵。」


那天前往拜訪,她一見到我們,二話不說便遞來兩塊肥皂,問:「你們有這種無味的肥皂嗎?泡茶和喝茶前,需要先洗掉身上的味道啊!」天,太棒了,我沒有來錯了,這正正是我要找的人,對事情抱着嚴謹又不傷大雅的人。


你會說這是挑剔嗎?不,這是尊重茶,這是仔細。洗個手沒花你多少時間,也不是不方便的事,沒理由覺得麻煩,更不應批評為執着。認真和細心是做好事情的基本功,尤其是這種修心的事情。在這快速世代,還堅守這原則的人愈來愈少了。


她跟很多重視茶席和禪環境的茶人大師不一樣,她就是那麼隨性和隨和,會說很多話,說話的速度也很快,但沒有一句廢話。她細心地問:「不好意思,剛搬了地方,茶具都沒拿出來,有點亂。你們等我一下,我先找出杯子來才給你們泡茶啊!」


然後,她分別用兩個杯子給我們喝同樣的茶。啊,多麼的神奇。原來用哪隻杯來泡茶和喝茶也是學問。同樣的茶,形狀、生產商、容量、甚麼都一樣,可是茶放進去,喝下去,就是不一樣,為甚麼呢?就是因為肉眼看不到的差異不代表它不存在,眼看不到的,由舌頭告訴你。這是茶修裏最珍貴的學問:別只信任你的眼睛,世上有更多東西是你看不到但存在的,你連幻想的條件也缺乏。(二之一)


撰文 : 素黑


欄名 : 黑意自愛


茶修的底蘊


 副刊版 2015/02/13 


台北茶人蘇老師對茶有一個基本要求:必須乾淨、單純,別混多餘的東西,也不用過於追求茶席上的擺設或氛圍,回歸茶的本身更重要。泡茶的心情不一樣,茶的味道也不一樣。人很複雜,轉一念已思緒無限,若不放慢、磨練仔細、投資時間的話,我們其實甚麼也得不到、不知道。她說:「希望你們不要笑我滿桌杯子亂亂的。我用這小杯子泡茶不是小器,你喝過泡出來的茶後就明白這小杯子的力量。」


我跟她說有些茶人憑自信和經驗,在評茶時會抽煙和喝酒。她搖頭,說出一句跟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這絕對不行,因為他首先沒有尊重茶。」她補充說:「那些人可能真的能分辨出茶的味道,有這種本事,但態度不能嘉許。」


我們需要先尊重茶,不是借茶來表現你有多了不起。


很多人是用腦袋去喝茶的,尤其很多所謂的「專家」,說茶比喝茶多,對茶卻不恭不敬,茶未喝已下判斷。尊重茶的人、認真的品茶師,必然培養安靜、內斂的品性,品茶時謝絕破壞味蕾的任何東西譬如煙酒,品茶前後甚至不吃肉或濃味食物,嚴格的老師甚至會要求學生在學習泡茶期間茹素,保持味蕾的敏感度。


嚴謹的法國品酒師或香草師都不以大師自居,不會得意忘形,不任性吸煙,為避免周遭氣味混雜和聲音干擾,連香水也不敢塗,品酒或辨香味時還會禁言、清淨身體和雜念,如此才能專注地品嘗,分層次、評品質、修品格。


茶修的底蘊是敬重,放下自我和習性。


這位七、八十年代已一個女子跑到內地去尋茶,與老茶人結緣,學懂親自製茶,非常認真。一生就只單純地做一件事,並且做好它。保持低調,遠離是非,保育土地,這是對茶最大的敬重。(二之二)


撰文 : 素黑

2023年5月26日星期五

食過養痴 (懺罪應用一個案分析一,懺罪與懺悔之七)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懺罪幫助了我們去接受自己的過失,那麼我們又應該怎樣面對別人的過失?為甚麼有時我們以傾向批判的角度去看待別人的過失?


我們為自己的業所左右,同時也無知於被業所左右,別人同樣也被他們各自的業所左右,也同時無知於業的作用,身處於無明當中,人們對現實有不同的覺知,標準也不一樣,站在個人的立場自己永遠是對的,看他人過永遠是錯的,同時也無知於對方的心態,如此,缺憾和過失是必然的,比如飼養寵物,以狗的標準來看猫會發現猫有眾多的缺憾,如實觀的人會發現自己有眾多的限制,很容易會有過失,而別人也一樣,對別人的過失會自然生起寬恕的心,因為大家都活在緣起的世界中,都受著同樣的限制和苦。


人們在無明的影響下,不以如實知見去經驗世界,就會有扭曲了的感知,他們一是看不到缺失,沉淪於物欲當中,一是極端不容忍「缺失」的完美主義,時時求全,凡事求全,不接受自己和別人的缺憾,有時甚至以欺淩弱小來處理缺失,尤其是當今的網絡時代,人們互相的溝通是隔著電腦或手機的,更加欠缺限制和自律,人們互相批評時更加不留情面,而不會感到慚愧,因為自以為了公道而發聲。


人們的看法很直接:那人的行為是過失,必然代表他是一個犯錯的人,代表他的品格、行為是有問題的,他是故意要害我的,這是明顯不過的(惡人=惡行),我斥責他是對的(惡行=應受懲罰);另一種的非理性反應是,假如有人不接受、不認同和批評我,由於我不會接受自己是有過失和不完美的,所以他們的指責的必然是錯的,是誤解了我,不了解我,不體諒我;我的判斷只能是對的,不可能有錯,我不會接受自己判斷失準的可能,所以如果他解釋,代表他是在掩飾過錯,我應更加大力度去責備他,他被我責備是公正的,他責備他也是公道,如果他反抗,我的加強反應也是公道的,我是對的,他是錯的。


無明越是深重的人,越看不到人或事是眾多條件緣起的,越不能接受四個最基本的事實:一、人與世情雖然都是不完美的,有缺失,但我們仍然可以和缺憾共存。二、人是不了解自己和對方的,因為人有無明。三、人看不見對方所受的緣起條件,因而認為對方的行為沒有受緣起所限,他的行為都是自主的,因而所犯的錯是應該被責罵的。四、人的斥責人行為很可能不是為了公道,而是因為個人的情緒原因。


『小孩甲喝了一杯酒,大人乙不知道這杯是毒酒,還以為是普通的酒,他也不知道已經太遲,甲必定在兩小時後死亡,這時,兩人相對,大家都不知道死亡是必然的結局,乙會有甚麼反應呢?』


乙的反應是指責甲、譏笑甲,甚至打罵甲,乙認為甲做錯了事,做錯了事就應該被譏笑、被打罵,俗語所云:「打就要企定。」


人們無知於世情,無知於人的無明,無知於自己的無明,因而有不斷發生的悲劇,結果是因為看不到人不是單一因系可以決定的,無明越深的人,越傾向以簡單的概念來總結某一人或事,也即是將某一概念來概括複雜的表象,如「無禮」、「病毒」、「下賤」、「霸道」、「偽君子」等等 ,乙懲罰甲的原因是因為他看不到甲喝毒酒的原因,看不他的必然死亡,到看不到自己思維的誤區(過失=惡行=惡人=應受懲罰,施罰=代天行道)。


在關愛座的個案中,首先發炮攻擊年輕女仕是一位長者,他肯定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才會對她這般不滿,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來自過去對其他人忽視他的不滿,他也可能沒有覺察到疼痛的腰背所引發的憤怒,或者剛和老伴吵了一架的抑壓;順便多踩幾腳的旁觀者們也一樣,大家都覺得這位年輕女仕道歉、讓坐是件很容易的事,這也是不同的心理空間所造成的認知落差,其他冷血的旁觀者也大致是差不多的情況。長者其實並不知道很多事情,他不知道的是女仕的業將會推動她在不久的將來自殺,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有不同的態度?


假如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們又是在相對「明」的狀態下,又知道了女孩最終自殺的結局,我們自然會看到:年輕女孩的行為不是過失,因為她是一個很虛弱的病人,無論精神和身體都需要人關愛,但沒有人願意付出一點的同情,她的品格可能是有問題,也可能是無沒有問題的,我們不可能知道,因為我們是陌生人,她沒有違規,那位長者要求她讓座是愚痴的行為,他斥責她是不善巧的,他的判斷是基於無明的,正正因為基於無明,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愚痴,明智的人,沒有不善心的人,看到女孩不正常地嚎啕大哭,應該有自律的能力,馬上會反思和觀察,而不是失控大罵,假如長者的「明」是有力量的,甚至可以看得到女仕的業將會推動她在不久的將來自殺,他還會責罵她嗎?


無明以過失為食,專注於觀察別人和自己的過失本身就是不善心,越專注越容易造成不善心,加強我慢;而「明」以過失為慈悲的所緣,越專注於觀察緣起和優點,越容易培育善心,減弱我慢,接受過失。


緣起的世間是充滿缺憾的,法爾如是,存在的本質就是這樣,每個人所擁有的業是自己的(kammasaka),業也是自行運作的,無須個人去操作,是業的繼承者(kamma dāyāda),為業所束縛(kamma bandhu),人生的際遇由業所生成(kamma yoniso),故此過失會是生活中必然的一部份,無論是自己或別人的過失都很常見,我們同時擁有眾多的善業,也擁有眾多的惡業,遇上惡運,我們應以自己的善業為歸依(kamma paṭisaraṇa),以善心去經驗惡業,正如頻婆娑羅王的示例,也正如明悟後的阿闍世王。


狗吠猫喵是本性,並不是因為喜歡或憎厭,這是天性,是緣起的,身處不快樂的人群中,遇上尖酸冷漠的人,也是合理的;而人的覺知是有限的,很可能並不會覺察到自己有時對某些人是尖酸的,冷漠的。


如實知見世間,以捨無量心看世間的業,人不單止會有善心,還有寬容,同樣是善心,心量比較廣大的人對待別人的過失會特別寬容,他們不會施罰來代天行道,而會慈悲來行天行道,他們看到的都是正面的,會容易感到人人都有超越的機會,其中佛陀的心量在人當中是最廣大的,即使在教誡弟子前已經知道了結果,他仍然會積極嘗試幫助弟子克服過失:


  在王舍城竹林中。 

  那時,尊者大迦葉去見世尊。抵達後,向世尊問訊,接著在一旁坐下。在一旁坐好後,世尊對尊者大迦葉這麼說: 

  「迦葉!請你教誡比丘們,請你為比丘們作法說,迦葉!我,或者你應該教誡比丘們,迦葉!我,或者你應該為比丘們作法說。」 

  大迦葉尊者:「大德!現在的比丘是難順從糾正者,具備作難順從糾正法,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者,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的。 

  大德!這裡,我看到阿難的弟子,名叫玻特的比丘,與阿那律的弟子,名叫阿毘居迦的比丘以所學相互挑戰:『來!比丘!我們來比誰會說得多、比誰會說得妙、比誰會說得久。』」 


來源:《相應部》16相應6經/教誡經(迦葉相應/因緣篇/如來記說)(莊春江譯) (SN ii 203)  


於是,佛陀自己親自教誡玻特尊者和阿毘居迦尊者,兩個『難順從糾正者,具備作難順從糾正法,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者,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的』的尊者很快便看清自己的過失,馬上在佛陀前懺罪,並在善法上得到增長。


佛陀往往能如實觀看到弟子的超越機會,即使明知教誡一次不行,他也會嘗試主動教誡弟子,而大迦葉尊者看到的是難處,這是因為心量的影響,兩者的能力有所不同而致,正如一個能力不同的登山者,對攀登極峰山的感覺會有不同一樣。佛陀不需要去懲罰弟子,因為他們已經種下了不善業的種子,如果不解脫,將來必須受報,沒有可能逃避,這是最公道的,他們已經被罰了,尤如已經飲下了必死毒酒小孩,不需要更多的懲罰和責罵了。


佛陀看到各有所長的兩人相互挑戰的業因,意氣之爭屬於惡業,也看到他們各自具足了超越的善因,可以因此過失而在善法中得到增長,所以他並不排斥弟子犯錯,而為兩人治療,這是接受他們弱點而不求全的態度,和大迦葉尊者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的方法就是要兩人反思己過,懺罪後以此經驗來制約自己,接受有過失的事實,並作意提升心的力量去改正,這是自律,在日常生活的層次,懺罪最終目的是要自律。但經藏中也有提及一些失敗的例子,即使佛陀的介入也不能使一些比丘認識到自己的過失,仍然堅持己見。但佛陀還是介入了,為甚麼呢?


最寬大的心,就是無量心,所有的界限都被甩掉了,佛陀智慧無量,慈悲無量,故為世尊,他看到是的最徹底的緣起,直達弟子的缺憾的最深本質,所以他同時也看到了超越的可能,即使超越發生在遙遠的將來,對於覺者來說,甚至對於所有追尋超越的人來說,缺憾的本質就是超越的可能,而不是永遠沉淪的深淵。


世情緣起,聚散有時,生死有時,愛恨有時,凡事皆有條件,緣法散離時,無人可以挽留,連正覺者也不可以。「時」(samaya)也有因緣集合的意思,當條件合適時,事情就會發生,當下的介入,只是條件的一環,有可能在將來才會生效,所有缺憾都有超越的可能,提婆達多如是,阿闍世王也如是。


世人所遇上「不平事」,表象是惡事,本質其實是不幸,當認為是其他人的「過失」導致自己苦難,或是別人對自己誤解,往往都會盡力去向外爭取公道,目的是評斷甚至是責罰對方;其深層的心理是:為了得到尊重和尊嚴,我必須證明我是對的,有價值的,不會被拋棄的,第二步,你必須認錯,才能證明我是對的,有價值的,不會被拋棄的,如果你不認錯,便不能證明我是對的。在這個動能之下,不平則嗚,期望將真理越辯越明,甚至以冷熱暴力去表達自己的義憤,對於陌生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以取回公道,目的也是確立自尊。


他們所覺知的過失,不著眼於人的心靈脆弱,不著眼於業的規限,更不著眼於緣起所需的條件,而是在潛意識的推動下,偏執於這是某人刻意的作為,是某人的錯;而自己必須做一些事,才能解決不公道,他們所覺知的公道,其實就是證明他們所想像是正常的,自己的是對的,而且自己的對必須建立在對方的錯之上,過失之於他們,尤如食物之於身體,因而,現代社會出現了大量以追尋別人過失為主的行業,如觀醜節目和狗仔隊。


自我澎脹,心不平,以不平觀世間,故眼中一切都不平,最容易的莫過於將自己的尊嚴建立在別人的過失之上。所謂的代天行道,實際上就是以天為借口,借別人的缺失來滿足私欲,建立自尊。


存在和散失就是緣起條件的聚散,億萬個眾生,有億萬種存在,大家都有各種所認識的正常,而當下存在或散失的狀態,只是過去條件的聚散而己,如果認定只有一種存在才是正常的、高尚的、純正的,才是應該的,並以之建立尊嚴,那麼就是忽視的存在背後條件變化,大家各持己見,最後形成了吵吵鬧鬧的世間,而只有無明的影響下,人人都在爭取其他人確認自己的見解,而同時又盡力去忽視其人。


只以一己之尺度來萬物,不理會其他的人意見,只著重發聲表達,不理會客觀情況,父母不同意我的尺度,則不認父母,又如評價花,不問花的品種、特色,只是花是不是紅色的,不問其他一切的條件。


孩子回家亂放鞋襪,父母以「整齊」為尺,加以責罵,孩子頂了兩句,更覺憤怒,再度以「不敬」之尺,以更高的聲線加以辱罵,下一次,孩子到家門前時情緒緊張,又忘了放好鞋襪,於是又度以「善忘」之尺,大義凛然地辱罵,心感冤屈的孩子,和心冤屈的家長,從此結好世仇,好像頻婆娑羅王父子一樣,而不斷被責罵的孩子,心從小被烙上「無能」、「低智」的銘印,以過失為自我。


被人網絡欺淩了,那些說話不合你意的人必然是錯的,應該被改正的,應該在你面對認錯,改為讚賞你的正確,又或者應該被你懲罰,在你面受苦,這才算尋回公道,你才有尊嚴,但你忘了,人要認錯是多麼的痛苦。像松餅君這個人,都走到人生的盡頭了,還有這麼事未完成,這麼多的好話未曾說,為甚麼她這麼熱切地要向一些陌生人陳述、表白自己?


網絡世界基本上沒有給人有太多的制約,人們說話可以圖一時的痛快而不需要顧及後果,在這樣緣起的條件下,麻木不仁、深陷偏見和冷漠無情更容易出現,另外,網絡世界浩如大海,意見必須要夠極端才有人注意,因此有大量劍走偏鋒的情況。祈求麻木不仁的人給予同情,深陷偏見的人給予公道,冷漠無情的人給予支持會不會也是一種過失?


松餅君自患上很凶險的癌症,嘗試以善心去走過艱難的療程,但她卻不接受患病的諸多不便,不接受作為病者應有的缺憾,仍然堅持以「正常」人的方式活著,這是她個人用來平衡來自死亡巨大壓力的方法,作者感到自己是好心的,於是在網絡分享。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業當中,以自己的經驗去經驗世界,於是,善心的人會作出積極的回應,但世上總有不如意的人,不明白過失的本質,帶著不善心,以充滿惡意的心來捕捉世間的「不平事」來充作精神食糧,以負面的角度去看主角的經驗,就會有很多「正常」的揣測,覺得作者不應該活得這樣「正常」,於是作出「正常」的批判,這些所謂的網絡「噴子」,懷著不善心甚至是惡意,習慣了對任何人和事都採取負面的角度去看,並以冷漠無情的態度,以尖酸克薄的語言來諷刺人,他們偏執的感官經驗中,完全不覺察自己會傷害到別人,他們的行為和阿闍世王殺害父還以為自己的正確的沒有太大的分別。


松餅君一片好心卻被無端攻擊,攻擊她的人犯的錯是如此的明顯,她在感到很難過的同時,也很積極地去指出、改正別人,特別是對失落自我形象的難過,她的身體已經充滿了缺憾,她不能夠再接受不完美的自我形象,也不接受別人對她的批評,於是嘗試去做多些「對的事」以 維持公道,實質是在維持「抗癌勇士」的光輝,以分擔面對病苦的壓力,嘗試讓反對她的人接受自己,結果她更難過了,因為她在錯誤的地方建立尊嚴,如果她是善巧的,她會用自律的方式重置自己的認知和感應模或,重置行為和感覺,重置扭曲了的,自我教導應該怎樣去感受這個世界的一切,包括美好的,也包括醜陋的,只有當她自己接受了自己,才能從這個追求「完美」的陷阱中走出來,將尊嚴建立在超越弱點之上,並感受到無咎之喜,當然,起初的時候,她必須要牽著感覺走,直至重置了行為和感覺後,可以依著感覺走也沒有過失,這時,當她面對別人的過失時,就會包容得多。


『我是不完美的,別人也是不完美的,我們都會說一些、做一些不善巧的話和事,也會遇上不如意的事,這是必然的,但如今我已經感知到自己的弱點,他們冤枉了我,我也因憤怒說了一些不合適的話,也感知到別人的弱點,我克服了,超越了,不再計較,不再滯心於這弱點,成為一個無咎的人,我因而感到自尊自重,喜悅和超越。』她可以如是觀。


我們切身地體會到,能看到自己的過失並不容易,能夠接受的更少,大部份人只能看到表象,而又會堅執己見,不會看到自己的不是,因此要別人直接承認過失很可能是奢望,背後是建立自我的貪和得不到時的瞋。其次,看到了過失又願意承認也是不容易的,需要經過長期訓練才會自然而發,再進一步,承認了過失而又包容,努力提升也是不容易的,能夠善巧做得到的,本身就是良好的素質,是值得讚許的;如果被別人真心看到了過失,承認了,又願意改變,代表他們是有善心,有功德,我們應該隨喜和確認,如果別人看不到,不承認,更不願意改變,我們也懂得包容,並且為自己懂得包容而培育無咎之喜,正如一個成年人會包容一個學步的孩子走得慢一樣,因為無明越少的人,對眾生的慈悲必然也會越深,想像一下,甲如果知道了乙喝的是毒酒,而且必然會死亡;再想像一下,責罵人的長者如果知道年輕女仕的背景和將來的自殺,他們的反應會大有不同?


如果松餅君以明來閱讀那些毒舌網友的批評:一、我可以接受別人善意或惡意的批評,因為人總有無明,難以自控,即使對方說的是錯的,我可以也選擇不受影響。二、我是不了解他們的,因為我有無明,我看不見對方的緣起條件,不確定他們的行為都是自主的,因而也不確定是否應該責罵他們的。三、我的反駁很可能不是為了公道,而是因為我的個人的情緒原因,我有了情意結,不能夠容感他人的質疑,身體上我已經是充滿缺憾的,我再也不能接受品格上的不完美,我是沒有情商去處理毒舌們的。四、我改變不了他們,但我可以尊重他們,因為他們是被業所推動的,但願他們依從自己的善業,能早日發掘出善良的潛能,對所有受苦的人生起慈悲心。五、還有這麼多人與我共鳴,我應更多注意他們,和他們溝通。


達到了明的狀態,對事情本質有合理的掌握的松餅君,還會孜孜以求那些毒舌們的懺悔嗎?還須要他們的同理心才能接受自己嗎?還會將自己的尊嚴建築在別人的無明之上嗎?


人生多苦,卻生而渴望自由,因而更苦,無論是人或動物,天性不喜歡被管束,當我們對某人有期望時,例如要求別人以自己認同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甚至要求別人認錯、懺悔,對方會真的樂意去主動套上這個枷鎖嗎?如果我們是明解的,當會看到無論理由是否合理,誰都不喜歡被限制,更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會有自律的習慣,例如,當要求別人「準時」,別人不準時,我們不高興,還覺得不被尊重;那人也不會高興,因為「準時」這是要求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枷鎖,對他也是不尊重的,無論是否合理都不會喜歡,所以對人有要求,就可能會造成兩個人的苦,同理,要求一個深陷無明的人明白自己,給予最公正的評價,真的會有好的結果嗎?


緣起本身就是一個永恆的枷鎖,充滿缺憾,令人受苦,我們其實真的還有必要再套上更多的枷鎖,讓大家多受些苦嗎?要求別人準時,對別人固然是一種壓力,對自己又何嘗不是壓迫?每一次對人的評斷,每扣上一頂帽,就等於將枷鎖套在別人的身上,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另外,對方被你扣了帽子,還會給你好臉色看嗎?所以,佛陀的方法也是只是引導兩位正在爭執中的比丘去懺罪,去除無明,讓他們自己走出枷鎖,而不是再套上更多的枷鎖。


緣起的世間充滿缺憾,即使是聖者也會被無理責怪,何況是本身充滿缺失的凡人,我們應該好好培育注意及修正自身的缺憾,同時也培育以正面的心態來面對對別人的缺失,最大的意義我們得以去除無明。


習慣以別人的過失為食,眼裏總是瞄著別人的錯,常常想著這個人沒有公德心,那個思想不夠深度,又時時想著社會的錯失,心靈會累積大量精神毒素,令人更加無明,慢心更加深重,而悲觀厭世的人,更只會集中注意於自己的過失和不完美,以己過為食;對於禪修者來說,最直接的後果是在正法道上進步緩慢,幾十年如一日,甚至煩惱越修越多,難以掌握進階的學處和業處,正如長期以拉圾食物為食,身體累積大量毒素,影響健康,讓我們來審察自己是不是有這些陋習。


食過養痴者,以罰他人過為樂,甚至為生,每天匍匐於電腦手機前尋食,在人們的精神廢墟中捨荒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公道何處尋 (懺罪的應用一個案,懺罪與懺悔之六)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在古代,有些人發燒了,依直覺是人有太多的血才會發熱,因此以放血治療熱症,而人在放血後,還真的會感到溫度下降,但放血真的是正確的治療方法嗎?另一種相似的治療方去是去求些香爐灰來混水喝。在現代,有些人發現心情不好、低落時,去消費購物,尤其是購買昂貴的高級消費品可以令心情舒暢,甚至有人會透支信用卡去消費,但過貴族式的生活真的能帶來長久的快樂嗎?


有人說直心是道場,人應依直覺生活,但建基於無明的直覺反應往往是錯誤的,例如房間裏傳來一陣惡臭,建基於無明的反應是以香味來辟臭,人們因而發明了香水,但這真正是是解決惡臭的正確方法嗎?建基於明的方法是找出惡臭的來源,原來房間內有隻死老鼠,棄除後再以清潔劑洗淨才可以真正辟除惡臭。


對自己的過失和不完美耿耿於懷,建基於無明的反應,我們以為去除了過失和不完美就可以消除煩惱了,例如,覺得自己臉形不夠漂亮,去整容削尖臉就可以了,覺得別人看不起自己,穿上名牌衣物就可以了,同事不認同自己,多送些禮物去討好他們就可以了;更多人卻不懂得怎樣和別人的不完美和缺憾共存,看不順別人的穿著,覺得別人穿好些就可以了,無論用的是甚麼方法,核心的思想是一致的,人生當中的缺憾、過失和不完美,必須要消滅,人才會幸福。


其實,如果這種反應是有效的,那些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爭吵,這麼多的憤恨、內咎、責怪和悔恨了,因為高度發展的消費型經濟早己解決了所有問題,事實上是相反的,依從於錯誤的理解而行事,我們不單止不能從過失中回復,還變得更加虛弱,更多的痛苦,更加的無明。


為甚麼有些人會覺得缺憾、過失和不完美難以接受?佛陀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行為和結果必然是相應的因果,如果我們被罵了,一定代表是我們有過錯的因,才會被罵的果。


假設我們被罵後但又不覺得自己有做錯,自然會感到很憤怒,無明火起,因為是有了過錯因才會有被罵果,而我們又自感沒有錯的話,那麼一定代表是罵人的人有錯,於是我們更加憤怒了。所以,結果的不完美反映了自己的不完美,而自己的不完美在甚麼情況下又變得難以接受了?正常人都知道人無完人,不如事常八九的道理,那些人會拒接自己是不完美的?


答案當然又是:無明。


在成長過程中被忽視、被過多責罵的小孩自然會久缺完全感,他們的父母培育的方式就是:你必須要完美才會得到關愛。這些習慣變成了潛意識的動力,最後形成無明,再形成各種徧執完美的習性。那麼為甚麼去除了無明,就可以去除這種偏執呢?


無明令我們停留於表象,無明於過失的緣起基礎,只看到眼前出的表象,不去發掘表象背後的緣起,看不到深藏在潛意識中的界限,我們不明白,所謂的善惡不是律法上的善惡,善是指有益的、善巧的,惡是無益的,有害的,遇上了不幸的事,部份的因素來自業力的推動,但這只是很少的一部份,絕大部份的推動力來自於不善巧的處理方式,這才是引致苦的主要緣起基礎,被罵了而感到憤怒,百分之九十的憤怒可能來自不善巧的反應,小苦大受,百分之十來自對境的本能反應,兩個反應的動力來源都來自無明,如果忁善巧的反應,我們所感受到的苦馬上就會少了百分之九十,再以自律中戒律、正念、忍耐來制約自己的反應,不以本能反擊,並以正知、精進來了解背後的緣起,那麼我們即使無理被罵,也不會制造更大的不幸了。修行也就是開發這種直透本質的能力。另一種的觀察是如實地接受人生當中的缺憾、過失和不完美,並學習與之共存。


看到苦,也看過苦的成因和苦的止滅,修行也就是開發這種直透本質的能力。


對緣起、業論的正知讓我們看透表象,直達本質,也決定了我們的自律能力,山珍海味和粗茶淡飯在表象層面是大有不同的,但如只看本質,即食物的營養,那麼兩者都是一樣的,直達本質,我們可以在兩種生活中也找到快樂,如果只停留在表象,就只能在其中一種中找到快樂,另一種中體會到痛苦了,這樣,即使是個大富豪,最終只能體會的大多是痛苦,因為山珍海味吃得多,也再也不是山珍海味了。


遇上了惡意的「批評」,難聽的說話,歧視的眼光,如果只著眼於表象將會是非常難受的,而且我們依直覺的處理方法將會是要求別人不要說難聽的說話,不要有歧視的眼光,我們的要求真的是有效的嗎?是建基於無明,還是明?意圖強制別人對自己好來解決這個問題似乎會帶來更多的苦,尤如以放血或喝香爐灰水來治病,我們是基於無明於真正的所需和苦的緣起才會對放血、香爐灰、要別人對自己好有追求。


再深入點思考,如果我們直覺的反應是建基於無明的,是無效的,那麼當我們遇上了一些「值得」批評的言行,如有人說謊、無禮而批評別人時,甚至說些難聽的說話,或給出一個歧視的眼光,是否也代表是因為我們只看到了表象,而看不到緣起基礎,看不清本質?


有了明就看得清本質:人本質上是不完美的,沒有甚麼大不了的。


某日某班列車上的關愛座上坐了一個年輕女士,她沒有載耳機,也沒有看手機,只是低頭在發呆,後來她漸漸聽到有人在她身邊怒罵,原來是一位老人家在罵她沒有讓坐,沒有禮貌,沒有家教,令父母蒙羞等等,不知為何,女子聽到後情緒失控大哭,仍然沒有讓座,招來身邊乘客的責難,說出各種難聽的話。有好事者將事件用手機拍了下來,放了上網,題目是時下年青人質素低、情商差云云,有人感慨教育制度的失敗,有人感慨這是不信教的後果,有人感慨是新移民多了的後果;女子更被人起底,將個人資料放了上網,她於是在網上公開道歉,解釋那天身體不舒服,沒有注意到老人在側,引來更多的批評,女子的僱主害怕她對公司聲譽有損,找了一理由解僱了她。三個月後,女子自殺身亡。


後來她的朋友在網上解釋,那天她剛好獨自一人去墮胎,身體非常虛弱,情緒低落,聽到老人家大罵她沒有家教,令父母蒙羞,引致情緒失控,後來被解僱了,家人知道她墮胎開始和她不和,生活也成了問題,以致走上了絕路,然而,仍然有人在網上繼續批評自殺是懦弱的行為,是不道德的等等。


再看得深入些,現代社會很多人喜歡觀察別人的過失,有些人甚至透過偷窺別人來獲取快感,看到別人出醜時,不單止不生起同情心,還會在興奮中期望對方出多點醜,讓自己高興,口中念念有詞,心中興奮莫明,所以欺凌成為社會普遍的表象,為了滿足人們「觀醜」的特殊愛好,甚至專制作節目,讓明星在鏡頭前出醜,在黃金時段播出,一家人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人出洋相,尤如一個上了毒癮人到處尋找毒品,充滿不善心的人也如是到處尋找別人的不完美,現代人扭曲的程度是如此的驚人,以致我們可以在一家人飯時,看著電視新聞播放人世間的各種慘劇時,竟然如常進食,視別人的痛苦若無物,彷彿這些人間悲劇和清風明月沒有任何分別,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


這種觀他人「過」和「不完美」的方式只停留於看到事情的表象,看不到其深層次的緣起關係,以不善心為緣起基礎,如果是嗔心和慢心,即以第一印象來扣對方帽子:「無禮」、「下賤」、「霸道」、「偽君子」、「小人」等等,又以量心去反複觀察對方的過失,想盡辦法找出理由加以批評,甚至期望他人按自己的標準行事,人將在不善心中沉淪深淵,不能自拔,變得越來越愚痴,而越愚痴就越容易滿足於表象而不是本質,猶如一個沉迷毒海而又不能自拔的人,一個以香爐灰來治病的人,只有在無明狀態的人才會這樣做。



喜歡觀別人出醜所形成的相反力量就是非常恐懼自己會出醜,越喜歡,越恐懼,其後變成非理性的恐懼。


我們其實都是活在無明的迷霧中,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但又不知道自己的無知。


在無明的影響下人只能看到表象,只有意識在明的狀態人才能直達本質;無明錯置了人的認知、感知模式,人對有害的、錯的反應感到喜悅,到有益的、正確的反應感到抗拒,以致人們對「過」和「不完美」的反應是無益的,帶來煩惱的。


依從懺罪、自律可以對治過失,習慣於接受自己有過失和不完美的事實,同時,也會慢慢習慣接受世間就是一處充滿過失和不完美的地方,明悟是非的緣起基礎,不追悔,不喜過,以懺罪後振奮信心,改過自新,人得以在善法上增長,更重要的是,面對他人的過失,也不會以不善心去看,如是,觀他人過,自知自己有無明,又不起嗔心和慢心,而是如實地觀察業的運行,以無量心去包容和明解對方的限制,明了人人都有無明,都有很多不知道的,就不會被事情的表象蒙蔽,只會願別人依他們自己的善法行事,人也得以在善法上增長。


準備了合適的保護措施後,便可以放下了防人之心和敵視界限,坦然面對各種錯失,自信總能渡過任何的挑戰。


以下個案關於一個被冤枉、無理批評,和被人以惡毒的言語攻擊的例子,當我們也遇上了同樣的事,依無明的直覺反應是要求對方停止這些行為、道歉,這樣往往會帶來更多的煩惱,我們可以思考一下,甚麼是被責難的表面表象,甚麼才是其本質?怎樣可以不依於無明而依於明,怎樣透過自律,即要有戒律、正念、正知(知識),忍耐和精進來應對人間的這一片罵聲。


個案思考問題:


作者松餅君出於好意,她將自己的努力和爭扎在網上發佈,卻引起大量負面情緒的質疑和批評,她認為這些負評有失「公道」,於是嘗試各種方法去解釋和自辯,結果引來更多的負評。她面對的方法是善巧的嗎?她的認知和感應模式帶來甚麼影響?她有沒有感覺錯置?應該怎樣面對這些「過失」?


走不出的網絡暴力:一個抗癌女孩最後的311天


來源:澎湃新聞 01/26 


她叫趙上上,在網絡上她還有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卡夫卡松餅君。 


松餅君曾是B站知名Up主,2020年12月10日死於肺癌,年僅25歲。死訊傳播到網上,很多人在她生前發的最後一條微博下留言,表達著震驚、惋惜和懷念,也有少數的惡意夾雜其中,顯得尤為刺眼,比如有一條熱評說“開個香檳”,意思是慶祝她終於死了。 


在松餅君生前,詛咒她去死的聲音一直沒消停過。她也許至死都不能理解,現實中無冤無仇的陌生人,這些惡毒的心態究竟從何而來。 


表面上看,這場曠日持久的暴力僅僅源於一次深夜的表達。 


B站上對松餅君的惡意攻擊彈幕,如今已被清空。本文圖片均來自網絡 


松餅君發的最後一條微博。 


成名的代價 


現實中的趙上上是美國波士頓大學的研究生,2019年9月剛入學時被確診為肺癌晚期。但網絡上的她看起來總是神采奕奕,能吃能喝,經常健身,偶爾還能去旅行,化療也不掉頭發,一點都不像一個癌癥患者。 


經過一段治療後的2019年10月,趙上上在哈佛圖書館。 


這是她最初受到零星質疑的原因,從她在網上發第一個Vlog以來,就不乏這類的私信和評論。起初她並不在意,頂多在Vlog裏吐槽:“不相信就拉倒,我又不靠這個掙錢,是吧?為什麽不把這種探究和反駁的精神用在學術上,鉆研未知的科學呢?” 


轉折發生在2020年2月3日。那天她健完身在微博上發了一張全身的自拍照,一位男性網友評論說:“你好像有小肚腩哦。” 


被網友指出有小肚腩的健身照。 


當天晚上她錄了個視頻《憑什麽我們不能回懟那些噴我們的人》,專門罵這位網友(沒有暴露對方的ID),稱這個社會對女生有太多外形上的壓力,正是因為這種人的存在:“人家小姑娘發個照片,你不喜歡你別看對吧?你一定要湊上去指責一句,好像你就有高貴感了……你真的是我特別討厭的男生類型,討厭到我想發支視頻來罵你。” 


很多人不理解,這句話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惡意,至於嗎?事後松餅君解釋,那天她本來心情很好,作為病人也一直在分享積極健康的生活態度,突然看到這麽一條評論,瞬間有種“一瓢冷水澆在頭上”的感覺。她覺得委屈,更因為被冒犯而氣憤。 


她記得小時候外婆的葬禮有很多規矩,印象最深刻的是,生理期的女性家族成員不能參加,否則會被視為不吉利。長大後的她,多次為社會對女性的歧視和body shame而發聲。 


2020年7月,松餅君在微博上表達自己對身材審視和羞辱的態度。 


那幾天正好是松餅君在B站意外爆紅的時候,視頻發出後,那位男性網友遭到一些粉絲的攻擊,她也因此收到了很多負面評論。 


其中一位19歲女孩的評論,格外引起了她的註意:“姐姐還是好好治病吧,不要把B站不舔你的人都拉黑啦,都吐血了還不住院的嗎?脾氣這麽怪,真把自己當小公舉了。” 


她不願容忍這些攻擊,第二天又發了條視頻《網絡噴子走好不送》,表達她對此的態度。視頻裏,她用一種同樣“陰陽怪氣”的諷刺腔調回擊了這位女孩:“咒人住院你是有多有父母生沒父母教呢?……我知道你道歉了,可道歉有什麽用呢?你是個成年人了,成年人是需要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任的,說出口的話就要有不被原諒的準備呢。” 


介於對方說已銷號,她把對方的ID直接“掛”了出來。 


其實在發這條視頻之前,這位女孩在松餅君粉絲的圍攻之下,已經道歉並銷號了。為何還要對其窮追不舍,松餅君曾在評論區裏這樣解釋:“她也不是我收到的最惡毒的評論。只是當被掛的風險被更多人知道的時候,噴子說話才會稍微過點腦子,稍微保持點做人的善意。” 


但松餅君這一做法,並沒有取得“殺雞儆猴”的效果,反而引起了更多人的反感。 


在澎湃新聞采訪的一位反對者看來,松餅君發反擊視頻是她的自由,但不應該“掛人”,“掛人”的行為就是一種網暴,身為一個利用互聯網傳播信息、有不少粉絲的公眾人物,應該註意自己的言行、遵守規則,而不是去引導、縱容粉絲網暴異己者。 


“包括我在內的很多網友都忍無可忍了!”那時,一條聲稱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的留言被廣泛轉發,網民的情緒也在不斷覆制、升級,輿論逐漸走向失控。 


上述被掛的兩位網友和個別提出質疑的網友,先後遭到了松餅君粉絲的攻擊或人肉。而松餅君的反對者認為她利用粉絲網暴,便“以暴制暴”地發起了一場針對松餅君的討伐,從微博、B站蔓延至知乎、豆瓣等平台,辱罵內容波及她的家人和朋友。她的QQ號、手機號等信息,也被人扒了出來。有人還專門組建了聊天群,制作散播她的遺照和裸照。貼吧上甚至出現了以“卡夫卡松餅君的一萬種死法”為標題的帖子。 


其中,B站用戶的抵制最為激烈。那些為她加油的彈幕,逐漸被滿屏的詛咒和謾罵遮蓋。她的視頻,也成了惡搞素材。 


各種謠言相伴而生,說她拉黑置頂質疑者的,說她人肉別人母親的,說她逼網友下跪的。但無論真假,一切後果都算在了她頭上。 


松餅君在B站收到的惡意私信。 


而此時的趙上上因病情惡化正在住院治療。幾個月後接受故事FM的采訪時,她表示自己對粉絲的人肉行為並不知情。聽說之後,她在網上呼籲粉絲停止人肉,“但為時已晚。” 


在這次采訪中,松餅君解釋當時掛ID的行為就跟日常轉發一個博主沒什麽區別,也不認為自己有義務掩護一個攻擊者。但報道發出後,她又留言反思,承認當時的做法不成熟,值得一罵,“現在我意識到,因為有了很多關註者的我,有著和一般網友不太公平的網絡發言權,(所以)該打碼還是要打。” 


她稱聯系到其中一位被集中網暴的網友,進行了誠懇的道歉,也取得了對方的原諒。但考慮到對方今年要高考,她沒有公開,也沒有解釋。那時,她在微博上@一個朋友,朋友都會收到辱罵的私信,她不希望自己的任何行為影響到這位高三生。 


事後,一位B站網友發文評論稱,這是一個使用網絡暴力並被網絡暴力反噬的事件。“卡夫卡也許尚未意識到自己的能量,也許對網絡暴力的危害性認知不足,抑或是對自己控制局面的能力產生了幻覺,但不管怎麽說,這些不完美之處,不影響卡夫卡作為網絡暴力的受害者,接受著罰不當罪的懲罰。” 


隨著網暴進入高潮,關於松餅君“裝病騙錢”的質疑也被推到浪尖,說她是“穢土轉生”“醫學奇跡”。 


2月底,為了自證清白,她將全英文的病歷原件發到網上,並轉發了一位網友對病歷的翻譯,仍被質疑是偽造的假病歷。3月中旬,她邀請住院醫生一同出鏡,說明她的病情和治療情況,彈幕滿屏飄過:“醫生怎麽會說中文”“麻煩詞背熟一點”“工作證多少錢買的”“沙雕四眼在橫店也就20塊一天”。 


不管她拿出多少證據,那些人都不相信。趙上上才意識到,也許他們根本不在乎真相。 


5月,她發了一個癌癥中心問診過程的Vlog,有條評論帶著譏諷的表情說:“別人都說是假的,而我不一樣,我希望是真的。” 


堅硬的外殼 


查出肺癌前,熱衷健身的趙上上從沒感到任何不適,除了偶爾的咳嗽。“誰能想到咳個嗽就會是癌癥呢?” 


2019年8月課間,她突然劇烈咳嗽,感覺喉內有東西要咳出來,便向同學要了張紙,沒想到咳出一手的血,“很嚇人”。後來她到洗手間,又咳了一馬桶的血,“更嚇人”。 


一周後,她被確診為非小細胞肺癌晚期,癌細胞已擴散到肝臟和骨頭,醫生說如未發現治療,可能只有半年可活。她有些蒙,接著被沖進來的護士抱著安慰。事後她在Vlog裏笑著回憶,當時護士姐姐哭得“太傷心太難過”,以至於她覺得自己不流眼淚顯得不合時宜。那是她唯一一次為自己患癌而哭。 


後來網友問她怎麽做到這麽堅強,她歸結為個人經歷的影響。 


在高中學長楊帆眼裏,十七八歲的上上已顯露出自立、幹練、勇敢的特質。她從高二開始就為三個社團到處拉讚助、參與管理一個全是大學生的NGO組織、從湖南長沙到四川巫山縣支教、瞞著家人去新加坡參加美國高考。 


之後她一個人在國外讀書,從一個“學渣”慢慢努力成了學霸,先是在佛羅裏達大學讀了四年本科,因成績優秀,被本校直錄為全額獎學金碩士,後來又申請到了專業排名更好的波士頓大學,“再讀一年就可以工作掙錢了”。 


在趙上上看來,跟人生中許多細碎的痛苦相比,得癌癥不算什麽困難。她也不覺得這就是她人生最後的日子,積極治療的同時,從未放棄對未來的安排——休學一年後又回到學校上課,覆發後“疼得不行了”還在趕作業,即便教授都勸她別管了。 


松餅君患癌後堅持健身,更多是出於一種心理慰藉,“我還能動,我還可以動。我還動得不錯。”這讓她感覺到自己“還好好活著”。 


只是偶爾會考慮到死亡的問題。作為家裏唯一的孩子,她不希望父母“砸鍋賣鐵”地救她,擔心萬一自己有一天離開了,他們會老無所養。拍視頻的一個私心,也是希望父母到時候可以有所懷念,看到鏡頭裏的她,“就像我坐在他們面前一樣跟他們講話”。 


楊帆說,最初上上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患癌,也很少主動向朋友訴苦,頂多用自嘲的口吻說“還沒泡夠小哥哥呢”之類的遺憾。每當看到朋友不開心,她還會用“比慘”的方式鼓勵他們:“你看我都肺癌晚期了,我還活得這麽沒心沒肺,你們為什麽不能努力朝前看呢?” 


後來她喜歡的脫口秀演員也因此關註到她,並錄制了現場觀眾為她加油的視頻。她抱著感激的想法,決定將自己“與天鬥其樂無窮的生活”分享到網上,希望鼓勵到更多的人。 


2020年1月底,在朋友的建議下,趙上上把此前發在微博上的十個Vlog上傳到b站,其中《當我知道自己是肺癌晚期的時候,我在想什麽》第一、二期的播放總量超過560萬,被推送到了b站首頁。 


視頻裏的她總是面帶笑容,即便提及沈重話題,語氣也輕松得像是在說一件平常的事。 


Vlog中的松餅君總是笑著的。 


朋友周莉說,上上絕大多數時候都積極向上,這種閃光的個性,成了一些網民攻擊她的原因,“他們不能理解她的樂觀和堅強,所以認為她做假。” 


周莉具有法學專業背景,趙上上曾向她咨詢過如何處理網暴的問題。她回憶,當時上上有些激動、憤怒,但更多是為那些被波及的無辜者感到抱歉和難過。“她覺得那些網暴的人頂多弄臭她的名聲,對她影響不是那麽大。但是對幫助她反駁的親友的攻擊,已經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那時候,一位網友僅僅是留言安慰松餅君,都會被連續攻擊辱罵三天,以至於害怕得刪除了記錄。 


趙上上考慮過起訴網暴者,周莉告訴她,這方面的訴訟無論在哪個國家,取證都比較漫長,對當事人生活的影響都比較大,而且她人在美國,要在國內訴訟更是難上加難,對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好處。 


上上聽完後,說會再考慮一下。後來她確實放棄了維權,大概也有一些不甘吧。在周莉看來,上上是一個自我意識很強的年輕女性,不像一般人一樣,被人欺負後忍氣吞聲,因為她的不屈服和反抗,暴力變得越來越強烈、長久。 


朋友們都勸她不要理這些人,也不認同她曬病歷泄露隱私的做法,認為對待網暴最好的辦法就是屏蔽、無視、冷處理。 


她也曾這樣做過。2020年8月,松餅君更新了最後一條b站視頻並卸載了軟件,微博也關閉了陌生人私信,並設為半年可見和僅粉絲可評論,之後發布的部分微博也限制了可見範圍。 


但還是阻擋不了,那些連綿不絕、無孔不入的惡意。 


8月,做直播時,有人頂著“肚腩癌怎麽還不去死”的ID不停地給她刷禮物,以達到霸屏的效果。10月,另一位被質疑造假賣慘的抗癌博主“虎子的後半生”去世,有人轉發相關新聞並@卡夫卡松餅君說:“給爺去陰間和虎子配冥婚。”11月,她在微博上說要趕作業的deadline(截止日期),有人問:“那你的DEADline是什麽時候啊?” 


還有人將微博ID改為“卡夫卡送病菌”,堅持不懈地對她進行羞辱、嘲諷和攻擊,幾乎每一條都要帶上#卡夫卡松餅君#的話題並@她本人,從3月一直持續到12月松餅君去世後。 


微博上一直有人叫松餅君快點去死。 


松餅君還是時不時會忍不住回懟這些惡意,甚至曾氣憤地發微博宣告,去世前要用全部遺產充一百年微博會員、買全平台熱門,把這些人的ID和說過的話全部曝光置頂,作為她的墓志銘。 


在此之前的一天深夜,她在微博上如此寫道:“不行,我還是不能屈服。不管是對疾病,還是那些惡毒又討厭的人。” 


覆發後飽受病痛的松餅君回懟網暴者。 


無力的證明 


被攻擊最猛烈的那段時間,趙上上經歷了一次非常嚴重的病發。起初她只感覺手臂肌肉疼痛,後被查出肺部有嚴重積液,連續做了兩次胸腔穿刺,抽了大半箱血水。 


那時,王敏只要有空就會去看望她,但好幾次去到醫院她都在昏睡,只有一次聊了天。王敏回憶,當時上上對自己的病情“輕描淡寫”,喊疼也只是輕聲說,如果不是護士過來給她上止疼藥,以及她握著止疼泵的動作,可能誰也看不出她正在忍受極度的疼痛。 


在王敏眼裏,趙上上是那種“一看就很懂事,而且懂事了很長時間”的人。“可能最早把視頻Po上網,也是想要努力留下一點存在的證明,再試著找一點溫暖吧。沒想到後來變成滾釘板。” 


從微博裏的片言只語能看出來,趙上上並不像她表現的那樣“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她其實很渴望得到愛和認可,也有相應的敏感和脆弱。 


松餅君即便偶爾吐露一些負面情緒,也要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 


在鋪天蓋地的非議中,松餅君曾發過一條題為《太陽裏的陰雨天》的Vlog,視頻裏提到自己住院三周的兇險,提到期間遭受的各種攻擊,提到剛才看了最新的惡評後哭了一個小時。她覺得很委屈,“很多噴子質疑的點在於”,她得了癌癥為什麽還那麽開心、還能活蹦亂跳,可她做視頻的初衷就是想分享積極快樂的一面,而不是那些困難、痛苦、悲傷,因為“每個人的生活已經夠難了”。 


“我從來就沒有讓大家給我募捐過,為什麽你們要罵我恰爛錢(指賺黑心錢)?為什麽在我被你們逼著出示了病歷之後,你們還有那麽多的借口和理由說這是假的?為什麽要這樣傷害別人?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有多痛苦?” 


這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和鎧甲,紅著眼眶哽咽地反覆說同樣的話,詢問著一個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同患癌癥的李園與趙上上有著病友之間天然的信任感,上上有一次崩潰後找過她,那天上上在醫院輸液,因小事與家人發生了爭吵,突然情緒就上來了,痛哭了一大場,說特別想拔了針頭,不治了。 


這是唯一一次上上在她面前低落。大多時候,上上的“明亮積極”會感染、鼓勵到她,“我比她輕得多,我有什麽理由整天以淚洗面呢?” 


有時候,上上“努力散發出來的光芒”,會讓人“不知不覺忽略了她處境的兇險”。 


實際上,確診以後趙上上的身體一直不太穩定,總是好一陣壞一陣。用她自己的話說,好的時候,上山下海,舉鐵跑步。差的時候,惡心反胃嘔吐疼痛,走十分鐘路都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2020年10月,她查出癌細胞覆發並在後背長大,已壓迫到神經,腦部也掃出了兩個新點。她形容那種疼痛如同背部裝了塊鋼板,“然後有人在一天當中隨機拆鋼板。” 


趙上上因輸液打針而發青的手臂。 


李園最後一次跟她互動,是在微博上看到她的手臂因一直輸液出現了大片的青紫,她回覆說:“紮到無處可紮,神經都抽著疼。” 


11月,由於此前的靶向藥失效且無新藥代替,趙上上開始接受會掉頭發的傳統化療,而那種可以防止掉發的藥不在醫保範圍內,她最終沒有用。 


11月底,接受傳統化療的趙上上開始大量掉發。 


在反覆住院中,她變得虛弱,嘔吐不止,大量出汗,意志力和精神力一點一點被消耗。“我還是,蠻怕的。”她在微博上說。 


因為疫情,醫院基本不允許探視。被送進ICU那天,她第一次主動給王敏發信息,問能不能進來醫院看她,王敏回覆說正在開會來不了,“現在想想,她應該是慌了或者情況不好。” 


第二天,她從ICU轉回普通病房,所有人都以為她又逃過一劫。 


12月9日,躺在病床上的趙上上更新了最後一條朋友圈:“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一天後,她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很多人感慨,最終她以死證明了自己的病。然而這種“證明”,在其死後仍然洶湧的網絡暴力之下,顯得尤為無力而悲哀。 


有人拍手稱快說“死得好”“終於下地獄了”“開香檳慶祝”,而有人用同等方式反擊此前質疑攻擊過松餅君的人,要求他們道歉。一片混沌之中,另一場“正義”的討伐又開始上演。 


其間,楊帆翻出8年前的一篇舊文發在自己的公眾號上。那是17歲的趙上上發表在《瀟湘晨報》的一篇關於網絡暴力的時評,在結尾她寫道:“ ‘網絡暴民’在言論越來越自由、精神越來越包容的互聯網時代,到底缺少了什麽? 也許他們缺少的正是真正的正義之心和探求真相的精神吧。” 


趙上上高二時發表在報紙上的文章,《別讓“網絡暴民”假借正義之名》。 


12月23日,B站發公告悼念“卡夫卡松餅君”和“虎子的後半生”,“紀念他們和我們曾經存

懺罪的治療原理 二 (懺罪與懺悔之五)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無明障礙了幸福自在,帶來無窮盡的煩惱,一分的無明導致二分的軟弱引人犯下三分的錯,並帶來六分的苦受,有了小錯應馬上懺罪清淨,坦然承受這六分的苦受,並乘機消除一分的無明,那二分的軟弱就會轉化二分的堅強;有錯不懺,三分的錯會慢慢累積,令心更軟弱,有更多的無明,無明多了,又會引致人更軟弱,更容易犯錯,帶來更多的苦受。


於是小苦要大受,大苦變成持續不停地受。


去除無明的其中一個關鍵步驟是學習怎樣和自己的「不完美」和「過失」共存,懺罪是其中一個有效的修習。


美國作家馬克吐溫有次大意讓自己的孩子在走廊凍死了,不敢向妻子坦白認錯,後來他一直內疚不安,直至七十多歲的一天,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冰天雪地中站了三個小時,不久之後得了肺病過世。


如果我們有了過失,或者生命中有些總是讓我們耿耿於懷的事,例如小時候的一些悲慘經歷,潛意識不肯放開,凝構成了一個特定的認知模式,我們就會不斷在身心層次重複經歷,不能釋然,永遠困在過去的界限,潛能得不到釋放,在永續地重複過程中,負面情緒變得越來越強,難以扭轉,也是無明的一大特性。


阿闍世王在懺罪前,潛意識自動逃避去面對自己的過錯,封鎖了相關的感覺,即在無明、愚痴下扭曲了事實,誤認愛護他的父親為仇人,利用他的提婆達多為朋友,禪讓為陰謀等等,他越不去面對,被抑壓在意識中的能量反彈力便會越大,表現得越來越焦慮,他甚至不能容許自己去如實經歷悲傷、愧疚和自責,因而徹底失眠了。


透過懺罪,阿闍世王容許自己去再次客觀地經歷一次整個個程,他看到了業,看到了父親的功德和無礙,再看到了自己的愚痴和將來的業果,這個重新省視過失的過程,讓他解構了整個經歷,在明白因果的同時,也釋放了相應的情緒能量,他想通了,重新找回平靜,特別是耐心和精進給了他積極向上的心態,他有了願景可以改善人生,迎接即將來到的挑戰。


如果他能早點開始修行,早點透過懺罪去除無明,就會少受很多的苦。


一位不幸的路人遇上交通意外喪生,他的家人會去到事發現場舉行路祭,經歷悲傷和舒發情緒,然後再經過各種的儀式,慢慢才能接受現實,回到正常生活,假如總是不斷地去逃避,負面情緒會越積越有力量,很長時間也回不到正常生活。


又例如,有個人從公園回家後發現手機不見了,他心裏一直放不下,耿耿於懷,直至他決定重回公園,再走一次走過的路,和那些人交談過,做過了甚麼,終於,他發現手機跌在馬路上,被車輾過,壞了,他鬆了一口氣,接受了損失,並總結教訓,安心回家,重回現實生活。


不容許不善心重複的方法就是採取正面行動去制止不善心思想,其中一個有效的行動是懺罪,再一下步的行為是自律。


懺罪不單單是重新經歷過去,還要透過自律(saṃvara)來改變舊我,提升心境,積極走出困局,自律傳統上一般譯作律儀,英語譯成制約或自制(self restraint),一個善於自律的人,必然是精神力量強大的,也是如實觀的,他對自己的心境負責,承擔責任,善於自我調節,不會將心境的好壞單單歸因於環境,他對自己有要求,有期望,感到有機會在教法中成長。


古語有云:「自勝者強。」能夠節制心的人,才能避免陷入被動。不能制約心的人,一是嘗試制約到難制約的外境,一是完全逃避,讓心變得更難節制,被心所控,更加軟弱。


有一次某個以走偏門致富的大富豪剛離開家,突然想起漏了樣東西在書房,他又返回,到了書房,看到一個男僕正在翻他的抽柜,兩人愕然相對,四目交投,呆在原處,不知應該如何反應。打開了的抽屜裏有剛好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槍,那個男僕也不是善類,下意識地拿起了槍,這時老江湖的富豪並沒有激動,反而笑呵呵的說道:「這把捷克產的名牌貨,可以用破甲彈,漂亮吧?哪個出來行的不想玩下,沒有問題的,隨便看看。」隨即,富豪兩手空空,慢慢讓出門口,走向書房的另一邊,向那個男僕介紹起這把槍,男僕也冷靜了下來,放下了槍,富豪能控制自己的沖動,不讓心走失,就這樣化解了一場可大可小的災難。


在男僕的殺意剛剛建立起的時候,富豪以閒聊的行動來消除,讓事情出現轉機,同時,也消除了自己的不善心。男僕沒有自制力,他的潛意識中出現了「魚死網破」的劇本,他就順從地演下去,富豪是老江湖,經歷過很多大風大浪,平日從不逼人走上絕路,總是以雙贏的態度來處世,有很強的自制力,遇事能平靜應對,以言出必行而聞名於世,當他出示了「各讓一步」的劇本,很容易就說服了男僕改變了原本的劇本,一起將富豪的劇本演下去。


自制力是一種非常珍稀的素質,由自律培育出來,《清淨道論》提到有五個層次的自律(Vism.i.6-7),包括由戒律(比丘戒)、正念、知識、忍耐和精進,培育五個層次的自律也代表了培育三學中的戒定慧,一個自律的人必須首先建基於依從比較嚴謹的戒律而生活,這是一個重構認知架構的重要第一步,以新的認知模式來經驗世間,例如在比丘戒中,甚至規定不可以談論政治,以徹底清理認知架構。


持戒可以我們在過失中觀察自己的弱點和限制,而提升自己,相反來說,如果不依持較嚴格的戒律,沒有了過失,或者發現不了過失,就不能過失中培育自建。


在善法上獲得增長,代表已完全開發自律、自我調節的能力,或者在戒德層次的自律已經完全開發,根本沒有進一步提升自律能力的空間,沒有過犯,也沒有所謂的自律。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這句俗語人人都熟悉,意思是人不必被戒律所約束,也一樣能建立善心,例如對佛陀的信,有些人認為,只要心是淨的,行為上可以不需要遵循社會規範或戒律,例如,只有心對家人好,口語上惡罵他們也無妨,佛教中有各種層次的戒律,包括五戒、八戒、十戒、沙彌戒、沙彌尼戒,色叉摩尼戒、比丘戒、比丘尼戒和頭陀行,各大寺院也會有額外的清規戒律,按照以上的看法,設定這些戒是不必要的,守持高層次的戒是執著於形相,同時懺罪的範圍就越大,令人越容易自責,對修行反而無益。最好是連五戒也不用守了。


其實這句話後還有兩句:「世人若學我,如同入魔道。」 


與自律相對是不依真實,任性妄為,感覺錯置,依隨欲望行事,想到就去做,或任由墮性控制,逃避現實,不自主,不負責,正如阿闍世王殺害父親一樣,也可以理解成他踏上了魔道。


心染上了貪嗔痴的病,變得弱小了,越依存於外境來平靜和安穩,越變得弱小,越難平靜,於是又加強於外境的依存,又變得更加弱小,這時遇上考驗就會很快現形。


自律的第一個層次就是依比較嚴謹的戒律來重構認知模式,改造自己的行為,不再依無明而生的習慣來生活,第二個和第三層面是透過正念和正知來規範自己的身語意。正念是如實覺察身心,正知是建基於正念,如實開發各種的知識,正知正念於身,主動發現各種弱點,有助於改善身體,保持強壯;正知正念於心,主動發現各種個性弱點,有助於心靈健康,保持健全的心。如實之力提供了超越的力量,但這只限於內心真正強大的人。


由正念而覺察,由正知而明辨是非得失,明罪必須兩者皆備。


正知正念於「業」,於「過失」,遇上了自己或別人的過失,我們不單止不應以惡心來回應,反而應以善心來行道,那麼過失就會成了超越的機會,也不會陷入悔恨、愧疚和念念不忘的困境。


然而一般人犯了錯容易陷入不善心,有了過錯,大多數人正常的反應是對過失視若無睹,或者推卸責任,或逃避拖延,不會主動認錯,承擔責任,反而會責怪他人,責怪社會,白白浪費了提升的機會,陷入沉淪。


正知正念,如實地分析過失,主動面對自己的限制,提升心的力量,釋放本有的潛能,修行才能成功,而修行人就是透過懺罪來自律,來治療自己的弱點。


在無明當中,當心靈脆弱時,將陷入過失時,以「忍耐」去堅定善心,再以「精進」加強善心,這是第四和第五層次的自律,例如被冷言冷語激怒力,將要以惡語反擊時,當時的心是嗔心,帶著強烈的欲貪,持了不惡口戒有助於我們重置回合適行為的方向,正念、知識(正知)讓我們知道合適行為的好處和不合適行為的壞處,忍耐幫助我們去制約這股嗔心和想反應的欲貪,精進提供能量去維持另外的四個因素,合起來就是自律、自制了,所以自律是珍惜自己、重視自己的表現,內心認定還可以有更好的表現,放棄一些不善的所緣,基本動力來自於追求更高的幸福,對能超越當下困境的希冀;但當人的心力仍然是弱小時,很容易陷入不善的所緣,覺察到的全是不善所緣可以帶來喜和樂,沉淪於沒有營養的活動。


懺罪的目的是開發自律的能力,以祈使行為正確,感覺正確,心態正確,在善法上得到增長,持戒是開發自律的第一步,目的不是使自己難受,以取悅神明,或者折磨自己,以抵消惡業。


守持五戒中的不飲酒戒是宗教行為,不是法律所規,和其他的四戒不一樣,飲酒本身不一定是惡的,一般人的感官經驗是飲酒是快樂的行為,尤其當人高興時,飲酒可以助興,為甚麼我們要戒酒而「虐待」自己,難為自己呢?


守持「額外」的不飲酒戒改變了個人和社會舊有的習慣,這已經削弱了無明,我們滿足了第一個層面,我們還需要去開發正念和正知,如實覺知飲酒給身心帶來的真正感受,真正獲取相關的知識,正念正知飲酒本身雖然無錯,但其副作用是令身心軟弱,容易失去自我制約,陷入更加不善的狀態。人高興時,飲酒雖然可以提高興致,但很快會因為興奮,失去清明而對應快樂的事失去焦點;人失落時,飲酒雖然可以短暫改善情緒,但「舉杯澆愁愁更愁」,以酒澆愁是「抽刀斷水」的行為,是無效的行為。


修行人不比常人,根本不應依靠外物來調節情緒,而要學習怎樣以內在的各種善心來調節,人高興時,以梵住心來調節,可以使快樂更加細水長流,人失落時,以梵住心來調節,可以使痛苦消失,或者失去作用,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快樂還是痛苦,以梵住心來調節,可以增長智慧。我們可以想像,假如阿闍世王或頻婆娑羅王想以酒來麻醉自己,尤如以酒來引發感覺錯置,情況只會越來差。


在頭陀行中有一行持是只以缽用餐,除飲水外,其他飲食都以缽,而不用任何其他餐具,看看家中的餐具,是不是有很多是完全不必要的?當導師發現弟子對餐具有貪執時,他們會建議弟子去修習這一條,至少是暫時的。可以想像守持這條會有多大的限制,好處是行者會正念正知原來人是不需要依賴太多外物的,由餐具可以推而廣之至其他身外物,其次,可以對「不方便」培育了心的強度,變得更耐性,對內在的善法素質的覺察力也可以得到提升。


越能自律、制約無明沖動和欲貪,代表心越堅強,越容易安住於善心當中。


正如一個常常運動的人,以各種的方式來鍛煉,他的身心素質都比一個只懂得宅在家,身體殘弱的人更佳,他不會覺得鍛煉是自殘,或者或浪費時間;但對於身體殘弱的宅男,就會覺得鍛煉折磨,不單止不會感到快樂,還會痛苦一樣,所以魔道上只有自欺欺人的弱者。


地心引力對人限制很大,但太空人在失重的狀態,雖然沒有了這個限制,但他們的肌肉會快速流失,長期以往會引致各種問題。


同樣地,業力對我們限制也是巨大的,既然過失是無可避免的,我們何不善巧運用,提升自己的身心?


善巧地處理過失,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目的是培育自律,而自律的最後目的是精進,是增長善法後,人的心量可以得到提升,而關鍵的美心心所,就是信、慚、愧和慧,還有雜心所的精進:

  『住在王舍城竹林中。 

  那時,尊者大迦葉去見世尊。……(中略) 

  在一旁坐好後,世尊對尊者大迦葉這麼說: 

  「迦葉!請你教誡比丘們,請你為比丘們作法說,迦葉!我,或者你應該教誡比丘們,迦葉!我,或者你應該為比丘們作法說。」 

  「大德!現在的比丘是難順從糾正者,具備作難順從糾正法,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者,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的。 

  大德!凡任何在善法上無信者、在善法上無慚者、在善法上無愧者、在善法上無活力者、在善法上無慧者,則不論日或夜到來,其在善法上的減損應該可以被預期,而非增長。 

  大德!猶如在黑暗側,不論日或夜到來,月亮的容色被減損、圓相被減損、光亮被減損、直徑與圓周被減損。同樣的,大德!凡任何在善法上無信者、無慚者(中略)……無愧者……無活力者……在善法上無慧者,則不論日或夜到來,其在善法上的減損應該可以被預期,而非增長。 

  大德!『無信之人』,這是退失;大德!『無慚之人』,這是退失;大德!『無愧之人』,這是退失;大德!『怠惰之人』,這是退失;大德!『惡慧之人』,這是退失;大德!『易怒之人』,這是退失;大德!『怨恨之人』,這是退失;大德!『無教誡比丘們』,這是退失。 

  大德!凡任何在善法上有信者、在善法上有慚者、在善法上有愧者、在善法上有活力者、在善法上有慧者,則不論日或夜到來,其在善法上的增長應該可以被預期,而非減損。 

  大德!猶如在明亮側,不論日或夜到來,月亮的容色增長、圓相增長、光亮增長、直徑與圓周增長。同樣的,大德!凡任何在善法上有信者、……(中略)有慚者……有愧者……有活力者、在善法上有慧者,則不論日或夜到來,其在善法上的增長應該可以被預期,而非減損。 』


來源:《相應部》16相應7經/教誡經第二(迦葉相應/因緣篇/如來記說)(莊春江譯) 


大迦葉尊者提到有些比丘「難順從糾正者,具備作難順從糾正法,不能忍耐、不善理解教誡者」這些都是身陷無明的表現,依著不知從何而生的一些念頭來行事,故難順從糾正者是那些凡事爭辯的人,對別人的善意提醒容易產生敵意的人,被嗔心所和慢心所所困;有些年輕人對父母的一些行為生起了強烈的憤怒而不處理,反而以壓抑的方式來逃避,長大後他們會變得極為反叛,無論社會共識或長輩說的是否合理一概不聽,變成一個難順從糾正者,即使一般時候聰明有禮,但他們常常不必要地冒犯他人而不自知,但也由於反叛心較強,行事叛逆,常常為世所不容。


不能忍耐者中當中的akhama ,除了指沒有耐性外,也可以指不願意確定的人,他們久聞佛法,但總是不願意決意跟隨佛陀的道,不願意在善道上確立而行,被疑心所所困;不善理解教誡者聽了許多的教法但吸收不了,這些人的共通點都是他們的心是不善心。


佛陀其後確定了大迦葉尊者所說,代表即使遇佛出世,仍然很多人難以在善法上獲得增長,透過懺罪以提升自律是治療內心軟弱的好方劑,共有五個部份,值得我們去實踐,則『不論日或夜到來,其在善法上的增長應該可以被預期,而非減損。 』


佛陀看到了弟子在無量生以來累積了無量的功德,有無限的可能,只是因為無明的障蔽而暫時陷入了過失,只要喚起人人都有的善法能量,去除無明,明悟己非,就能得超越。


當今緣起的物質可能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多,但人們活得越來越不知足,源自於建構在「貪」、「慢」和「邪見」的認知模式,於是總是在攀比中感到自己缺少點甚麼,自律可以令人快樂的另一原因是我們培育辨別「需要」和「想要」,甚麼是真正需要的,甚麼是想要的,對於想要的,自律可以培育耐心去約束,作意於需要的,於是便會感到很容易滿足,將想要的拋掉後,攀比心也會自動消失,由於人實際需要的其實也不多,無咎即可,喜悅自然生起。例如,某人的關注和支持,是「想要」還是「需要」呢?我們會發現,很多時是「想要」的,但某人的關注的有限的,於是我們便必須和別人或事物競爭,如果發現原來這人的關注只是「想要」,沒有也可以的,那麼便不必去壓迫自己了,透過提升耐心,無論是想要的、還是需要的都會越來越少。


精進也是掌控心的關鍵一步,透過兩個層次的精進以提升自律的能力,第一個是想停止做甚麼不善法就能馬上停止,例如想戒煙馬上就能成功,又例如,想停止玩手機,全部時間用來打坐,就馬上可以做得到;第二個是想做甚麼善法就能做,例如,想打坐馬上就可以坐,想聽法就可以馬上出發,而在個程中完全能持戒和保持正念,又例如,接受施主供養的美食,而進食中不生貪念,甚至能輕鬆的不生美食想。進一步的修為是作意不再做的不善法就能不去做,例如不再生氣,和作意想作的善法就能作,例如享受禪修。


簡單來說,自律起始於認知和制約不善心,開展善心,深化於自我了解,將個人的善業發揮至最大的修行。


我們守持戒律和培育自律後可以慢慢熟習於審察自己的弱點或過失,具足自我修正和改正的能力,隨著自律的五種自律能力的發展,可以獲得一種極為重要的能力:無咎(anavajja)之喜,尤是遇上不如意的事,例如,被人誤解了,經過快速的審視,如果自己確實沒有犯戒,心中自然會生起無咎之喜,如果自己有犯戒,馬上懺罪,善心生起後將來避免再犯戒,稍後也會生起無咎之喜;如果對方沒有犯戒,說的是真話,那麼對方是無咎的,此時嗔心不會生起,如果是對方的過錯,那麼自然會明白這是業的結果,同時也是對方業的結果,自己當下仍然是善心的,可麼也會生起無咎之喜,這樣,無論是「想要」還是「需要」的事都會越來越少,人也會越來越自在。


生而為人並能聽聞佛教,修持正法本是一件極大的幸事,但扭曲了的心會引致感覺錯置,對有益的感到難過,對有害的感到快樂,尤如大富之人卻自覺貧窮;如實知見後,可以更進一步地訓練自己,建立無咎之喜,對有益行為的感到快樂,對有害的外境感覺到平靜,甚至快樂,這也是捨離之樂,正如頻婆娑羅王,身陷絕境之中,面對忘恩負義、大逆不道的兒子,卻能開發出平靜和喜悅。


無咎即可快樂,因眾生本來具足眾多功德的同時,同時也有深厚的無明,所以無咎這種高超的生活技巧必須由的接受各種戒律訓練開始,以開發自律來重置行為和重置感覺,日後,做對了的事就會感覺良好,做錯了就會感到難受,然後慢慢心自然會轉向善心,身語自然會轉向善行,我們可以放心依著感覺走了。


這也是人們常常將戒律稱為基礎學處的原因。


如是,在難以盡如人意的世間,在不如意事常八九的時候,懺罪能令人迅速從個人的過失中走出來,懂得和不完美和缺陷帶存,即使在那八九的時刻,也能帶著自我了解和活得更好的希冀,掌握著無咎之喜,具足了證得禪那和各種觀智的關鍵,因為戒能生定,其中無咎就是關鍵。


我們如實了知即使人有眾多的功德,但在最自然的狀態上卻是無明的,會犯錯的,所以培育自律,以使不會自我傷害,阿闍世王也一樣,他重新省察了過失,增強了「明」,從懺罪中發願自律,找到了希望,重新活在善的心境中,因過去無量生以來的功德,即使在五逆重罪的影響,也能快速提升了自己的善心和自律,治療了自己的神經官能症,徹底解決了失眠的問題,並緣起了將來的果證。


自勝者明,無咎為喜。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懺罪的治療原理一 (懺罪與懺悔之四)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當物件向左移動,而我們又想將之改成向右移,改變方向涉及停止和再向右移的能量,而當物件已經向右移了,要保持向右動的能量相比改變方向的能量就少得多,這是因為物件和平面之間存在摩擦力的關係;正如一個習慣懶床的人醒後不能立即起床,原因是心是軟弱的,一旦容許了各種惰性的思想生起,所需要的啟動改變的力量就會很大,就會很難起床。如果他醒後不容許那些惰性的思想生起,只是提起要起床心念,堅持起床,這時所需要的啟動力量是很少時,就不會再懶床。


同樣,如果能在不善心不久就能啟動善心,那麼所需改變的能量就會很少,很容易改不善為善,因為當心是不善的,我們想將之改變成為善心,所需要的起始能量,比其後保持善心的能量要大得多,令不善心持續生起的方量是無明,而障礙改變的也是無明,要改變不善心,心必須要有足夠的能量去克服無明,而獲取足夠能量的方法,最核心的就是增加「明」,懺罪可以治療的核心原因就是可以讓我們獲取「明」,而犯錯後越快懺罪,越容易改正,並且越能提升心的「明」。


所有人都活在緣起的條件中,被緣生法所束縛,舊有的條件總會應付不了新的變化,知道而又能感應這個狀態是「明」,不知、不能感應的狀態是「無明」;而佛陀最重要的觀察是,人們的意識最基本的起點是無明,在正常的狀態下,人對緣起的表象、自我的構成是無知的,身處於緣起而不知緣起,苦是必然的,過失也成為生活中必然的一部份,而這種無明無知也成了人最大的弱點,整個修行的旅程其實可以理解成去除無明的旅程,智者和愚者的分別是智者知道無明的作用,知道自己無知,而愚者不知道,以為自己不是無知的,犯錯後不知道自己犯錯,持續不善,這時要改變就會困難得多。


人們每天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過失,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如果以不善心去經驗,扭曲了實相,對有不善感到快樂,對善的感受到痛苦,很容易緣起更強的不善業,懂得怎樣應對過失是生存乃至生活必需的技巧,對修行來說更是重要,尤如生病是人生必然的一部份,懂得養生保健是優質生活的一部份,而對於偏愛極根運動的人來說,怎樣保持生理和心理健康更加是性命尤關的事。


實相是,緣起的世間中,事情不是絕對地由己,不是絕對明白的,但也不是絕對的不由己,不是絕對的不可知,一切介乎兩者之間,「明」多點時候偏向相對控制,「無明」多點時偏向被控制;同樣,身不是絕對地由己,更也不是絕對的不由己,雖然一切都是緣起的,個人的心力也是重要的一環,如果我們無明於此,會容易走向極端,害苦自我。


內心軟弱的人容易走的兩個極端導致了他們必然地受苦,一個極端是認為事情是絕對地由己,全是可知、可控的,當他們遇上不如意事或人時,就會責怪自己;另一個極端是認為事情是絕對地不由己,全是不可知的,當他們遇上不如意事或人時,就會責怪他人、環境或制度。兩者共通的地方是內心軟弱,不願意承擔責任,採取主動,同時更容易感到被外境所主宰和束縛。


當他們面對自己的過失時,一是視而不見,一是過份內咎難安,面對別人過失時,一是麻木忽視,一是憤怒苛責,面對生命中的轉折點時,容易陷入迷失之中,以錯誤的感覺去經驗世界,如果遇上了惡業成熟,也容易傷害自己,或者白白錯失各種機遇。


這是因為舊有不善緣起變成了無明,具體地形成不好的感受和概念,障礙了新的善緣起的生起和增強,要突破舊的習慣,心必須有足夠的力量。


阿闍世王明悟前是一個內心軟弱的人,他的認知和感應模式都失效了,以假為真,以苦為樂,他一時責怪自己,因而失眠,一時責怪他人,將自建的不安歸咎於他人,他完全忽視了不善心在當中所扮演的角色,他想改變也不行,他的感官經驗告訴他父親是陰險的,準備要害他,在無明的影響下,他沒有能力看清來認知模式所扮演的角色,直接將感覺到的當成是真實的。


無明是明的缺乏,看得不清是為無明,看清了就沒有無明,無明不是一個實際的狀態,尤如陰影的出現是由於光的缺乏,而不是因為陰影本身是存在的,要消滅陰影,不應向陰影直接下手,而應加強光明,或者讓主體消失。


對治無明唯一的方法是明,凡是可以增加智慧,增強了知的,包括可以智慧增長的戒學和定學,都可以對治無明。


阿闍世增強智慧和了知的方式是自省和懺罪,他看到了,雖然他和父親之間有惡業,但如果他是以善心去緣起的話,結果會完全不同,所以佛陀才說如果他沒有犯下弒父大錯,當下就能證得初果。


懺罪和懺悔因而是修行人面對過失時重要的治療工具,相比不善心,善心總會主動去應對外境,以如實的態度確認了精神和身體方面的軟弱,承擔責任,這樣,人就能激發本有的自動力,其力量源自於如實之力和善心的法則之力,同時,也源自於對自己的信心和願意承擔責任,找出並去除弱點,採取行動的決心,強化內心,建立信心,找出自己想走的路,兩位站在世俗巔峰的頻婆婆羅王和阿闍世王,其實是兩個站在苦的巔峰,他們都透過了解和掌握真理而得到了超越苦的力量。


正如在嚴寒的天氣中,又停水又停電,我們不怨天尤人,主動找尋方去避寒,如果成功了,人會覺得特別有興緻,特別的有力量,但如果不主動求生,坐等他人或政府相救,人會變得很抑悶,無精打采,因為主動的態度激發人的本有力量。


除了主動承擔外,如實之力也是另一個主要的力量泉源。


例如,我們如實見知自己對身體是無知的,不明白身體眾多的緣起的條件,我們就會努力去學習、了解相關的知識,以便可以明白任何一個細節改變了,都會導致身體改變,而這些緣起的條件絕大部份都是不可見的,難以感覺到的,往往與我們主觀的感受有差異。有時有些微細的改變會導致身體失去平衡,如果能保持平衡,就能保持健康,如果不能,就會生病。由於緣起的條件太多,在這世間上,絕大多數人都不可以長久地保持健康。


如果對緣起條件多些了解,這種知識會帶來較大的力量,讓我們保持相對的健康,這就是如實之力。


以最普通的感冒為例,外感風寒或風熱,扺抗力不足的話,會容易感冒,在不同的環境因素和個人內在條件因素的結合下,會形成風寒或風熱型的感冒,如果我們對自己的身體保持高度的醒覺,又有常識的話,當相應的病癥出現,馬上就會覺察得到,透過各種方法,如用合適的藥,可以很快康複,一般三天內,甚至一天內就可以,而且過程只有很微的病癥;但如果我們沒有相關的知識,不了解各種的條件和其相互之間的互動方式,又缺乏對對身體的覺察,用錯了藥性相反的藥,就會感冒得整整一個月也好不了。對相關的因果關係有了更的知識後,隨著經驗的豐富,我們會發現感冒還會有先寒後熱,先熱後寒,內寒外熱,內熱外寒的情況,其中內熱外寒是北方常見的,俗稱寒包火;明白了相關的因果關係,我們會懂得在第一天用寒性的藥,第二天用熱性的藥,第三天用溫補的藥等等,於是,對感冒的知識成就了一個重要的緣起基礎,生病時會受少很多的苦。


用四念處禪修的術語來說,覺察到自己病了,是正念,知道該病的來龐去脈和對治方法的知識,是正知,兩者配合,我們就知道病起病除的過程,就是正念正知,對病情有很大的幫助,如果只是正念,即使知道有病,對病情也沒有幫助;能醫而不能自醫,就是只有正知而沒有正念,即只有知識卻不懂得運用。


了解自己身體特質的人,懂得避重就輕,改善體質,保護自己,進食會損害身體的食物時會自然感到痛苦,相反則會感到快樂,無論口感如何,例如肝比較弱的人,會自覺地避開喝洒類飲品,對酒不單不會當歌,還會避之不及,並同時感到愉悅,反之,一個被愚痴的人,他不了解自己的肝比較弱,就會容易傷害自己,對酒當歌,並在自我傷害的時感到非常愉快,他逆天而行,被無明和貪念完全掩埋,完全感受不到身體發出的強烈苦受,越喝越失控,最後上癮的程度。


這種對能傷害自己身體和有害事物不知不覺或者的扭曲感覺的習慣,很自然地會延伸至對自己精神的狀態的陌生感,表現出來了是不能自控的負面情緒,因為不願意面對真實,人必須依賴各種扭曲了的認知來逃避,結果又無可避免地要不斷地扭曲去逃避新的問題,逐漸形成了各種非常普遍的神經官能症。相對於身體,影響精神的條件更多也更微細,而且時間性也更長久。


正如我們不懂得照顧好自己身體,透過扭曲,對應該會引發苦受的事物反而生起了樂受;同理,我們也不懂得照顧好自己的心,對應該引發痛苦的感官刺激生起了樂受,結果外表可能很光鮮,心裏充滿各種不善的思想而不能自控,還以這些思想為榮,生起強烈的認同感,例如,對上司和同事生起強烈的嗔恨,感受到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對自己不公的,每時每刻,即使是下了班,仍在腦中反芻著各種不善的思想,並對這些思想帶來的憂懵然不知,還扭曲了感受,將憂受變成悅受。


經歷過病苦的人,尤其是那些百病纏身的人,才會明白沒有病就是幸福的境界,這是由苦而生慧。同樣,經歷過精神痛苦的人,尤其是那些嚴重精神困擾的人,才會明白沒有負面情緒就是幸福的境界。


心理上的疾病也一樣,也是內外緣起因素相互作用後的結果,源對我們對自己精神狀態的不了知,源自於無明,迷失於各種因果關係之中,我們不會自動地就明白怎樣去照顧好身體,所以應該提醒自己,應主動去學習和了解;同理,我們最自然的狀態就是無知於自我意識,如果不刻意去學習保護自己,那麼最自然的結果就是會傷害了自己。


在修行的起始點,無明是最自然的狀態,假如不去改變,就永續地保持在無明的狀態。


阿闍世王成年後的精神狀態明顯有了健康問題,精神上弱勢和身體狀態不佳一樣,容易招病,所以即使在安全的環境中,他也在傍人慫恿下輕易懷疑有人要害他,因而發動政變,即便頻婆娑王禪位了給他並被他關進牢獄,他仍然妄想父親要害他,甚至要折磨他,顯示出他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他並不知道自己精神狀態已經陷入了神經官能症的泥沼,直至有了長期失眠和焦慮的問題,這時,他仍然不知道。


精神弱勢或衰弱可以稱為「Accayo」,即容易陷入不善的狀態,容易犯錯,阿闍世王明白了這點,他以巴利語來表達:「Accayo maṃ, bhante, accagamā,即:「大德,我是軟弱的,或我已失陷了,我已被克制了。」


在佛陀的開示中,他明白了原來當初自己的精神狀態是不健康的,是弱勢的,長期處於貪婪(獲得王位)、嗔恨(父親疏遠)、掉舉(妄念太多),昏沉和痴(不明實相)當中,因而懷疑上了善心並對自己很好的父親,但單單是不善心的習慣還不足以造成悲劇,還有環境因素(提婆達多的引導)和過去的業力。


不善心如貪和嗔表面上是很強勢的,但其實這是因為不善心能量會集中爆發給人的錯覺,善心表面是柔弱的,這也是善心能量可以長久揮發的錯覺;不善心實際上是弱的,一揮發了就沒有了,所以用不善心為動力很難成事,善心慢慢揮發,反而容易成就大業,以提婆達多為例,他犯了直接或問接犯了多項五逆重罪,不善果報會很快會集中爆發,引領他下一生到地獄受苦,但他也有很多的功德,這些善業會慢慢作用,引領他證得獨覺佛果。


即使遇佛出世,證得初果,有大量的資糧,頻婆娑王業的成熟了,在各種善惡的交互作用下,他必會踏上一段個多月時間的苦途,以苦行道的方式來確立將來證得阿羅漢道的機會,甘心地吞下這苦口的良藥。同一時間,阿闍世王的業也成熟了,他也必然會以苦行道的方式來確立自己的將來獨覺佛果的路,甘心地吞下這如蜜的毒藥,兩人剛剛遇上了,於是就發生了上面的故事。


尤如有一個人去旅行,坐上一列準點的火車,無論他在車上做甚麼,他都會按時到達終點站,不會早也不會遲,但他在車上所做的,將會影響下再下一段的旅程。同樣,當下所發生的有眾多因素緣起,其中一個主要力量就是業力,我們的行為大部份時候都只是緣起將來,而不能立即改變當下。頻婆娑王和阿闍世王都乘搭了同一班車,一個以善心來乘搭,一個先以不善心,之後以善心來乘搭。


佛經中,有另外兩位國王的路是樂行道再加速行道的,一位是波斯匿王的朋友,他也是主動退位的,先出了家,再長途跋涉來進隨佛陀,佛陀主動去教導他,在開示後很快證得三果,並被牛撞死;另一位是波斯匿王,他也是被兒子背叛了,在避難途中死去,並沒有太多的痛苦,他將證得佛果,他們都是以善心去行道。


如實地認知業的運作,也是增加明,滅少無明的重要途徑。阿闍世王終於回復了反省改過的能力,他「明」白了,在業的推動下,在無明的影響下,自己成就了兩人的修行,但他在個程中以不善心行道,犯下了五逆重罪,讓他的下一段旅途通向地獄,即使是這樣,最終站也沒有更改。他的過失是以不善心去行道,所以他在懺罪中自述:『我過去在如是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情況下,因軟弱而犯了過錯,我為了奪取王權,殺害了父親,他是一位良善、正直的國王。』父親是良善的正直的,他在毫不理性下,不如實地扭曲了父親的印象,這才造成了悲劇。佛陀也確認了這點,所以他才說:『大王,確實如此,在如是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情況下,你犯了這個過錯(變得軟弱而被克制),即殺害了你的父親,他是一位良善、正直的國王。大王,由於你如實地認識這過錯為過錯,並如法地表述和懺罪。我們確認你的懺罪。』


但佛陀並沒有確認他是因為我為了奪取王權才殺害了父親,其實如果阿闍世王的精神不那麼軟弱,他對父親的恨也沒有那麼強烈,他的感覺不那麼的錯置,他會明白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需要去殺害父親,王位仍然是他的,如果他不是愚痴的,不被無明左右,根本不會去多此一舉。佛陀沒有確認的另一個原因可能是他們兩位君王之間的業本來還有機會可以避免出現這個悲劇,假如阿闍世王早一點覺悟,很可能就可以避免,而如果避免了,阿闍世王將有機會當生證得初果;只是他被五逆重罪的業引上了獨覺佛的道。


阿闍世王「明」白了,他所犯的錯,正如推動他犯錯的業,將來一定會為他帶來惡果,即使佛陀確認了他的過失,即使成了天人的父親心裏其實並沒有怪責他,原諒了他,他所犯的惡業都不能一筆勾消,他勇敢地承擔了責任,所幸的是,他也了解修行可以帶來的利益,他生起了信心,踏上正法之道,將來他也會和聖者們般有堅強的善心和明敏的智慧,並能以之來面對各種業,正如有修行的父親能面對惡業一樣,這時他下定了提升自己的決心。


懺罪和日常中的表示歉意,期望獲得被冒犯的人原諒和赦免過失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懺罪所求的是認知實相,增強明,提升智慧,是看清業和自我的真相是無明,而期望獲得被冒犯的人原諒是希望對方和自己都不再有不善心,所以懺罪和原諒的方式的兩個不同的個程。如實知見了過失的因由後,如果還有不善心,那麼我們應該找一位能聽懂自己的人表述過失,以期望獲得更高的善心力量,而不能只在自己心中認錯,如果還未能清除不善心,則應該請求原諒。


懺罪後,阿闍世王自述了主要目的,是為了『大德,世尊,為了讓我將來可以自律,不再犯錯』,而佛陀也確認了,並說:『將來,如是自律,不要再失陷』,並讚賞他:『大王,凡能如實地認識這過錯為過錯,並能如法地表述和懺罪的人,都能在聖戒律中得到成長。』


他如實觀察,主動承擔,自新自重,激發生命力,因為善心是強大的,重新找到人生的願景,神經官能症也消失了。


心因順從於執念而變得弱小,無論怪責的是他人或是自己,他曾經的執念是世間應該是完美的,父親應該永遠以他期望的方式來對他好,世界應該那樣的,而不應該是這樣的。當以執念來觀世間,他就將自己降格了,所以心變得弱小了。


自律的相反就是順從於軟弱或業,不如實,不承擔,逃避,拖延,怪責外境,依存於扭曲了的知見和感受,阿闍世王最大的自律就是以如實觀去代替執念:我曾活在無明之中,看不清這世間是緣起的,是不完美的,是難以令人滿意的。當現實令人失望時,他能克服對執念的依存,靠的就是自律,將視角由執念轉變成如實觀。犯了錯,但如能如實懺罪,原來也可以在聖戒律中的到成長,犯錯也是可以理解成為修行的方式,當中的關鍵是「自律」,藉著自律,人看到了錯誤當中的因果關係,正如阿闍世王看清了事實。


中午去餐廳用餐時,待應百叫不應,而自己又快要遲到時,很容易會怒火攻心,口出惡言,這時人的精神狀態就是處於無明、弱小的狀態,人的視角被困於執念;如有自律,將心由不善調向善,以如實的角應去看,突破無明,就可以看清實相,以更佳的方式去處理,例如體會到待應的難處,訂座時先落好單,這時的心由弱轉強,因而可以避免陷入弱勢,而有過失。


人在業的運作下顯得無限的弱小,隨波逐流,不是因為有為法的力量本質上是強大的,不是因為人本質上是弱小的,所以被主宰、被控制是必然的,而是因為無知、無明、盲目,人們才認命般屈服於力量遠遠比他們弱小的執念和外境,於是, 貧窮、酗酒、家暴、背叛、欺壓便一代又一代地遺傳下去,尤如弒父奪位在阿闍世王的家庭中傳承下去。


知道無明的存在和影響,以明解主動去除界限,重構認知和感應架構,反省過失、主動承擔激發了生命力和一個被無明深藏的寶庫,打開了這個智慧的寶庫後,我們能打破舊有的感受所形成的束縛,如實觀察世間,如實覺知雖然人在業面前的無力和弱小,但憑著對世情有正確的了解,知道在絕對可控、可知和絕對不可控和不可知之間,還是大有空間的,這些都能提升心的力量,心的層次提升,對緣起法則的了悟變得清晰了,強大了,自然不再弱小,對業的抵禦能力得以增加,同時,重構認知模式,以正面的模式來經驗外境,這些都是懺罪能夠治療心理問題的原理之一。


如是,心獲取了明,有了足夠的動能去啟動改變,也為下一步採取具體行動提供了動力。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2023年5月19日星期五

走出深淵 (懺罪與懺悔之三)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依著無明走,永續地潛行情緒的深淵,還是擺脫無明,走出深淵?


在無明的影響下,建基於「被害者」、「受迫害者」、「受遺棄者」的認知模式,他的心建構了一個邪惡的父親,頻婆娑羅王的任何舉動,都被演繹成害他的,這是阿闍世王認知模式的界限,限制了他的感覺、思想和反應,正如一個紅色的眼鏡,限制了人的對這個世界的顏色認知一樣。


一邊是自小疼愛他的聖者父親,另一邊是充滿野心、教唆他殺父奪位的提婆達多,照理阿闍世王對著父親應該會感受的溫暖和喜悅的,對著邪惡的提婆達多應該會感到嘔心難過的,但為甚事實上他的感受正正是相反的,他依著感覺走,厭惡幫他的人,喜歡害他的人,無畏地一路走向了地獄。


是感覺錯了嗎?怎樣可能對會害自己的人有好感,猜忌可以幫助自己的人?他在計劃害人時,是錯的,為甚麼會感覺良好?他後來知錯了,這是美心心所中的愧,應該是對的,為甚麼卻會感覺很難受?


當人的意識被潛意識主導了,扭曲了實相,就會「感覺錯了」,也可以稱為感覺錯置(wrong setting),如果沒有扭曲,如實知見,就會對對自己有益的人和事感到快樂,對自己有害的人感到厭惡和疏離;比如說人生病了,當吃上苦口的良藥時,知道快要康復時,口苦只是短暫的,心會感到輕鬆喜悅,代表他的意識是正常的。


阿闍世被潛意識主導了,心已經扭曲了,自然會有相反的感覺,飽受長期的失眠和精神痛苦的折磨,他可以繼續怪責外境,以扭曲的認知模式來繼續確認存在的悲劇;又或者,他可以去除這個模式,從如實知見開始,放下自以為是的界限,開始反省自己的人生,從此走向了解脫之門,他的行為和感覺都被重置了,尤如重置(reset) 了一個設定混亂的電器,回復正常。


這個嶄新的認知模式就是如實知見,是一個沒有界限作用、完全開放、客觀的認知模式,同時也是一種感覺模式,透過這個模式,我們看到一切都是緣起的,沒有人或事可以獨立自處,不被其他條件影響,我們總是受到限制,世事總是難以完美,因此過失在日常生活中必然的,做錯了事或得罪了人,我們可以透過道歉、賠償、補償和請求原諒來平復事情和減低傷害,所以各大宗教都有方法教人怎樣平復因過失引發的傷害。


佛教的方法一般會稱作懺悔,「懺」是梵語kṣamate、kṣam的音譯,巴利語的動詞是khamati,意思是容忍、寬恕、原諒和承認,「悔」古語意思是罪過、過失,懺悔即因自己的過失而主求別人的容忍或原諒,到了現代,懺悔的主要意思因個人的過失而請求原諒,希望可以減低傷害。


懺悔的前提是已經確認了某個「過失」,不完美的地方,再請求原諒,這個確認的過程,是告白、披露、表達、表述某個過失的方法,我們稱為懺罪,巴利語稱為āpatti-desanā,āpatti是過失,desanā即表白或表述,確定了過失後,再請求原諒。


有了過失,立即懺悔以清淨自己是一個修行重要的手段,是一個具足正見之人應有的如法個性之一,佛陀在《中部》第48經《拘睒彌經》中說到:


『比丘們!這是具足正見之人的如法個性:即使有了這些過失,而出罪被設置者,那時,他就急速地向大師或有智的同梵行者們懺悔、公開、披露它,懺悔、公開、披露後,以使將來能夠自律。比丘們!猶如愚鈍仰臥的幼兒以手或腳靠近炭火後就急速地撤回......再者,比丘們!聖弟子應這樣深刻反思:『我具備像具足正見之人的如法個性嗎?』


簡單來說,懺悔包括了兩個過程,第一是表白過失,探究當中的過失,並加以確認,第二個是請求僧團或對方容忍,對於一般的過失,可以用簡單作持文,即以巴利語說的標準語句表達容忍,對一些嚴重的過失,就需要僧團一起來為犯過失的人來「出罪」。


阿闍世終於選擇了面對自己的過去,但他已經不能請求父親原諒了,於是,在佛陀的這個大醫王的指導下,他立即表示信服,歸依三寶,並以一個最有效的方式來暫停這個惡業,跟據《沙門果經》,他是這樣懺罪的,這也是經藏中提到的作持文:


「Accayo maṃ, bhante, accagamā yathābālaṃ yathāmūḷhaṃ yathā-akusalaṃ, yohaṃ pitaraṃ desiṃ. Tassa me, bhante bhagavā accayaṃ accayato paṭiggaṇhātu āyatiṃ saṃvarāyā”ti. 」


分句來譯是這樣的:


Accayo maṃ, bhante, accagamā:「大德,過失已經超越了我」意思是:「大德,我是軟弱的,或我已失陷了,我已被克制了。」或意譯為:「大德,我犯了過錯。」廣東話:我衰咗!


yathābālaṃ yathāmūḷhaṃ yathā-akusalaṃ:我是如此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


意思是:「大德,在如是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情況下,我犯了過錯。」


"yohaṃ pitaraṃ dhammikaṃ dhammarājānaṃ issariyakāraṇā jīvitā voropesiṃ"


為了奪取王權,我殺害了父親,一位正直、良善的國王。


"Tassa me, bhante bhagavā accayaṃ accayato paṭiggaṇhātu"


為了我,大德,世尊,懇請您接受過失為過失。


意思是:「大德,世尊,為了我,懇請您確認我所陳述的錯失為過失。」


"āyatiṃ saṃvarāyā”ti"


讓我將來可以制約自己(自律)。


意思是:「讓我將來可以自律,不再軟弱而犯錯。」


我們可以這樣理解阿闍世王的話:「大德,我過去在如是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情況下,因軟弱而犯了過錯,我為了奪取王權,殺害了父親,他是一位良善、正直的國王。大德,世尊,為了讓我將來可以自律,不再犯錯,懇請您確認我所陳述的錯失為真正的過失。」


佛陀回應說:


「“Taggha tvaṃ, mahārāja, accayo accagamā yathābālaṃ yathāmūḷhaṃ yathā-akusalaṃ, yaṃ tvaṃ pitaraṃ dhammikaṃ dhammarājānaṃ jīvitā voropesi. Yato ca kho tvaṃ, mahārāja, accayaṃ accayato disvā yathādhammaṃ paṭikarosi, taṃ te mayaṃ paṭiggaṇhāma. Vuddhihesā, mahārāja, ariyassa vinaye, yo accayaṃ accayato disvā yathādhammaṃ paṭikaroti, āyatiṃ saṃvaraṃ āpajjatī”ti」


"Taggha tvaṃ, mahārāja, accayo accagamā yathābālaṃ yathāmūḷhaṃ yathā-akusalaṃ"


大王,確實如此,在如是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情況下,你犯了這個過錯(變得軟弱而被克制)。


"yaṃ tvaṃ pitaraṃ dhammikaṃ dhammarājānaṃ jīvitā voropesi"


即殺害了你的父親,他是一位正直、良善的國王


注意:佛陀沒有確認阿闍世王是為了奪取王權而殺害父親。


"Yato ca kho tvaṃ, mahārāja, accayaṃ accayato disvā yathādhammaṃ paṭikarosi"


大王,由於你如實地認識這過錯為過錯,並如法地表述和懺罪


"taṃ te mayaṃ paṭiggaṇhāma. "


我們確認你的懺罪。


注意:佛陀用了「我們」的敬語,可以理解成以尊重的態度來確認這個懺罪。


"Vuddhihesā, mahārāja, ariyassa vinaye, yo accayaṃ accayato disvā yathādhammaṃ paṭikaroti, "


大王,凡能如實地認識這過錯為過錯,並能如法地表述和懺罪的人,都能在聖戒律中得到成長。


"āyatiṃ saṃvaraṃ āpajjatī”ti"


將來,如是自律,不要再失陷(意即:不要再犯錯。)


佛陀是怎樣的回應的:


「大王,確實如此,在如是的愚蠢、愚痴和不善巧情況下,你犯了這個過錯(變得軟弱而被克制),即殺害了你的父親,他是一位良善、正直的國王。大王,由於你如實地認識這過錯為過錯,並如法地表述和懺罪。我們確認你的懺罪。大王,凡能如實地認識這過錯為過錯,並能如法地表述和懺罪的人,都能在聖戒律中得到成長。將來,如是自律,不要再失陷(意即:不要再犯錯。)」


阿闍世王找出了的自己的問題所在,正是他軟弱無力的內心,被無明愚痴所誤導,進入了不善心的界限,懺罪後,他感到心充滿了活力,法喜充滿,生命又再次找到方向,再也感受不到長久以來一般壓在胸口的鬱悶之氣,在明悟的一刻,神經官能症馬上消失,神清氣爽地向佛陀告別,準備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覺,他從此成為在家人當中,對佛陀最為孝敬的弟子,大力支持著佛團的發展,在佛陀大涅槃後,積極地贊助了第一次的經典結集,對佛陀的傳承影響深遠。


佛陀以對話的形式治療了阿闍世王,類以的對話在經典中很常見,例如:


佛陀:「比丘們!你們怎麼想:色是常的,還是無常的呢?」


五比丘:「無常的,大德!」


「而凡為無常的,是苦的,還是樂的呢?」


「苦的,大德!」


「而凡為無常的、苦的、變易法,你們適合認為:『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嗎?」


「不,大德!」


「受……想……行……識是常的,或是無常的呢?」


「無常的,大德!」


「而凡為無常的,是苦的,或是樂的呢?」


「苦的,大德!」


「而凡為無常的、苦的、變易法,你們適合認為:『這是我的,我是這個,這是我的真我』嗎?」


「不,大德!」


「比丘們!因此,在這裡,凡任何色,不論過去、未來、現在,或內、或外,或粗、或細,或下劣、或勝妙,或遠、或近,所有色應該以正確之慧被這樣如實看作:『這不是我的,我不是這個,這不是我的真我。』

........

比丘們!當這麼看時,已受教導的聖弟子在色上厭,在受上厭,在想上厭,在行上厭,在識上厭;厭者離染,經由離貪而解脫,當解脫時,有『[這是]解脫』之智,他了知:『出生已盡,梵行已完成,應該作的已作,不再有這樣[輪迴]的狀態了。』」


這就是世尊所說,[那]群悅意的五比丘們歡喜世尊所說。


而當這個解說被說時,[那]群五比丘們的心以不執取而從諸煩惱解脫。


來源:《相應部》22相應59經 無我相經(莊春江譯)


用現代的心理學術語來說,佛陀用了新的概念來重新建構阿闍世王的認知模式,思維片段尤如建築物的鋼架支撐結構,建構了認知模式,使用了全新的語言和溝通方式,可以重構認知模式,乃至於感覺模式。這需要阿闍世王首先不抗拒佛陀的指導,放下原有的認知模式,去除界限,再運用新的模式來建構認知。


用來建構認知模式的核心材料是善心和合適的「語言」,如果我們總是用負面的語言來建構認知模式,例如,以「盜賊」、「卑鄙」、「小人」、「低等種族」等等語言來描述某一群人,久而久之,認知模式一旦自行運行,就會真的感覺到對方是「盜賊」、「卑鄙」、「小人」和「低等種族」。當一個地方充滿政治鬥爭,雙方都用極端的語言來習慣地、長期地以這些概念去抹黑對方,當日常生活充滿了類似的政治述語時,代表了人們的心也充滿著鬥爭和不安,以此建立的認知模式將撕裂和破碎社會。


相反,如果我們明白了這點,將會盡可能避免以不善心來建構認知架構,其中的關鍵是停止用一些負面的概念來感知對方,在經中,阿闍世王示範了怎樣去做。


阿闍世王這次的解構和重構對他至關重要,引領著他當即走出了神經官能症的深淵,他终於能正常睡眠了,這對他的將來生活至關重要,因為等待著他的惩罰是,他敬愛的佛陀將在八年後入般涅槃,永遠離開他,他的兒子也將在三十年後殺了他,篡位登基,然後他將墮入地獄受苦,但有了這次的明悟,他找到了內心的軟弱和黑暗,重置了行為和感覺,他將會和父親一樣,大力支持佛教的教法的弘揚,強化自己的心,他將能平靜地走過這段苦路,並將苦難轉化成證得菩提的資糧。


他的感覺從此以後正常了,對自己有益的行為會感到快樂,有害的會感到厭離。感覺「正常」了,修行會給力得多,例如,想起要打坐就會很高興,很主動,想起要陪同朋友看電影就感到很沒有趣,很想逃避。


看著一行漸漸走遠的背影,佛陀輕聲地告訴身邊的比丘:「比丘們,國王這一生已被連根拔起了(khata了,已經肯定不能證果),這一生已被破壞(Upahata,即證果的基礎已被破壞)。要不是他殺害了自己的父親,一位良善、正直的國王, 阿闍世王剛才就可以證得法眼淨(即初果)。」


但佛陀並不感到擔憂,他已經看到了阿闍世的過去未來。


經論提到,雖然阿闍世王下一生墮入地獄,受苦六萬年之後,在遙遠的將來會證得辟支佛果。


《沙門果經》中阿闍世王之間表述懺罪的方式和佛陀的回應是在家人用的,和出家人用的差別不大,我們可以從中反思一下:


為甚麼懺罪和懺悔是修行人重要的工具?

過失是生活中的一部份,怎樣理解過失?遇上了自己或別人的過失,應怎樣處理才會修行最有益?

懺罪其實是一個表述自己過失的過程,主要目的是甚麼?

佛陀為甚麼沒有確認阿闍世王是為了奪取王權而殺害父親?

一個人犯了錯,求得了別人的原諒,是不是代表所犯的惡業就此一筆勾消?

懺罪和日常中的表示歉意,期望獲得被冒犯的人原諒和赦免過失有甚麼不同?為甚麼懺罪不是一個請求對方原諒的方式?

一個人,可不可以避開對著人表述過失,只在自己心中認錯?

為甚麼懺罪可以為人帶來快樂?為甚麼這種快樂的能力是重要的,每個修行人都應該掌握?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金剛心 (懺罪與懺悔之二)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最後一段日子是怎樣過的?他一定會恨我。」阿闍世不停在猜想。


敵意、悲傷、自憐、抑壓、自卑、憤怒,一顆軟弱的心是應該會這樣看世界的,也會以此來想像其他人也一樣,他們不能夠想像得到堅強的人是怎樣去經驗世間的,他們被自己的認知模式限制了客觀認知外境的能力,這就是他們的界限。


頻婆婆羅王是一位初果聖者,以聖者的心去經驗同一處境,他沒有這個界限限制,他有完全不同的體會,所以這刻的阿闍世是永遠也不能夠體會到當時父親的心境的。


頻婆婆羅王睜開了苦澀的雙眼,又從光明中陷入了牢獄中的黑暗,剛剛從禪那中出來,身體的巨痛像一塊布,又重新包起了他,差不多個多月了,囚室中的氣味污穢難聞,令人欲嘔;已經好幾天滴水未進,喉嚨焦渴如火燒,雖然口仍然是干裂的,他還是不自主地吞了幾口空氣。


剛剛被兒子囚禁以來,他大部份時間一直在經行,他深信兒子是誤解了他,害怕禪讓是一場政治陰謀,當兒子完全掌權後,一定會馬上釋放他的,到時他可以專心修行了,他自聞法和證初果起,轉眼間已經三十多年了,他一直忙於各種事務,雖然早就聽聞佛陀和大弟子們的開示,知道修習各種止禪、神通和觀禪的方法,但直到被囚禁,他都沒有心思去習禪,總是想著將來條件合適,還是會有很多機會的。


直至二十多天前,每日的食物漸漸少了,最後甚至沒有了,多年掌權的老國王知道,一定是他那些還忠於他的大臣正在嘗試救他,使阿闍世王更加深信這是一場陰謀,看來他的存在仍然是個威脅,現在,他只有每天盼望著妻子來探訪時偷偷帶來的食物了,同時,意識到未日已經來臨,反正每天無所事事,聞法多年的他也終於開始禪修了。


可以說,是阿闍世這個逆子造就了轉折點,讓他可以專心修習,個多月來,由最初有很多的妄念,期望這場誤會可以很快化解,可以和兒子和解,他一直不能安坐,只有靠經行來平靜內心,直至阿闍世命人將他的腳掌割破,在地下撒遍了鹽,停了供水,不讓妻子探訪他,他才被迫安坐下來,這時他只能以坐姿或臥姿來禪修了,他才終於接受兒子已經下定決心要殺他了,他的時間不多了。


塵世中的人和事,終於如同塵世中的灰塵,正如過去無量的塵世中的灰塵都和他今生無關一樣,今生的一切很快也會和他將來無關了,走到了這一步,他才終於發現過去盡心盡力的一切現在都一文不值,過去人生彷彿是另外一個人的,和現今落難的自己毫無關係,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明白,人走到了盡頭,能一直陪伴的,不是家人,也不是外物,而是他一直以來最為忽視的:心。


三十多年來日理萬機,相識滿天下,卻無一物、無一人在此轉生的關鍵時刻可以幫助到他,其實,國王如是,凡人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在每天所花的時間裏,有多少可以用來提升心的?


作為稱職的國王,他從不忽視外物,他也很重視知識和行善,但卻一直輕忽了心,即使沒有食物和水,沒有了光明,心仍然不離不棄,他決意善用剩下不多的時光。


他,在生命之火的煎熬下,終於甩掉了國王的界限,換上聖者的如實知見。


聽了很多的法,早就證了初果的他,從未懷疑業,他確定,當下的痛苦必然是來自過去的業果。


現在,他親證了這點,他剛剛出定,並以宿命智看到了自己的過去,看到了某些人曾經的善惡行,如今的人必須承受苦果;同樣地,某些人曾經的善行,讓他今生得以遇佛出世,惡行讓他被鐘愛的兒子出賣的因由,讓他感到生命的無奈,人的無力感,但他不會對業有疑惑,自傷自憐,這些心態不存在於初果聖者的意識中,他特別感恩的是今生終於遇上了佛陀和眾多的聖者,讓他可以聞法,直少現在開始再也不用受那可怖的地獄之苦了,想起今生為國王所做的事,他感到很慶幸,同時也明白到,一切的惡行都源自過去所種的惡因,也會緣起將來苦報。


業如大海,在這一波的浪潮中,頻婆婆羅王並沒有抵抗,他隨順而行,放下主導自我的欲貪,因而他將獲得平靜、自在和智慧。


榮華富貴的一生,尤如一夢,想不到在快要夢醒之際,卻被親愛的兒子背叛折磨,他自知這場夢快要醒了,下一場又快要開展了,在夢與夢之間,他能夠把握得住心嗎?  


頻婆婆羅王發現對兒子的不滿已經完成消失,原來一切都是業自行運作的結果,他過去放了甚麼入心內,現在就會出現,所謂的殘忍迫害,不過是兩個不幸的人互相藉對方成熟惡業罷了,幸好他早就將仇恨拋棄,感覺很平靜,他很想繼續禪修,證得更高的果證,但感到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虛弱,雖然很努力地吸著氣,但空氣好像漸漸遠離了他,正如他的權位、家人和國家,怎樣再也吸不進了,甚麼也保不住了,連空氣也保不住了。


一陣陣暈眩感襲來,他知道,隧道的另一端已經近了,他拼盡全身僅有的力量,轉向佛陀所在的方位,心中充滿對佛陀的感恩,是正法令他安然面對絕境,心如金剛,毫不動搖,他努力地撐起還可以動的上身,忍著巨痛,嘗試最後一次頂禮世尊,在額頭碰向地面的一刻,脫力了,他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力量頂禮餘下的兩次,他心中默念:「禮敬世尊,阿羅漢,正自覺者!」就在念完第三次的時候,心中一片大光明遽然升起,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換上是如一陣陣微風輕拂的禪悅,頻婆婆羅王讓心自行溶入了光明中,尤如平常的練習,他進入禪那,無喜無悲,甚至連身體和精神都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漸漸煙消雲散,在只剩下一片純淨無污的光明中,輕輕地呼出了最後一口氣,尤如長夢驚醒後的一聲嘆息,來自一位被生命之火淨化的智者。


這一段的旅程中,他的心從未動搖,堅如金剛,破盡萬緣,他也享受到了不動搖的利益。


七十多歲的佛陀,看著眼前的阿闍世,想著當年還在頻婆婆羅王懷中的小王子,現在精神上仍然是個小孩子,又想起逝世不久、成為天人的頻婆婆羅王前一段時間來拜訪他的事,當時這位聖者天人光輝耀目,喜悅無限,完全沒有提及阿閶世背叛他,讓他受苦的事,似乎頻婆婆羅王的這段不堪往事,相比起過去無盡的往事,不值一提,現在已化成了智慧,充作他解脫的資糧。


佛陀記得,當他還未證得佛果時,仍然是菩薩時已經認識頻婆婆羅王了,轉眼間已經三十多年了,現在這位老朋友的兒子和他父親一樣,身居人王,卻在世間的苦道遊盪,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終於也踏上求道之路了,兩人都是佛陀在生時孝敬他的弟子,卻互相結下了生死大仇,走上了差不多的生命軌跡,業的曲折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阿闍世帶著滿身的疲乏,向佛陀請教修行有甚麼好處,為了對治切身的精神問題,他還特別強調了是當下可以證得的利益,佛陀先問他其他外道的觀點是怎樣的,阿闍世如數家珍,一一娓娓道來,有些人告訴他沒有業,所有行為都沒有後果,有些人造訴他所有人的業都是一樣的,無論善惡等等,阿闍世的描述清晰有序,顯示出高超的智力,出色的言說,說話的同時,精神也來了。


佛陀後來也向他說明依從佛教出家修行的好處,都是當下可證的,也就是後來的《長部》第一經的《沙門果經》。


佛陀先解釋到守持戒德的方法和作用,對於阿闍世來說,這一部份是最重要的,持戒的精義在於自律,自我節制,當人以持戒來培育自律的能力,擁有去除各種精神弱點的能力,他將能去除不善心的界限作用,享受到無染的快樂,遠遠高出於世間的享樂,這種節制的能力能常常喚發善心,無論是修行或生活都有好處。阿闍世同時也明白了,作為聖者的父親,恐怕早就有了這種自我調節的能力,難怪他從不享樂,原來他根本沒有需要。


佛陀接著解脫進節制感官,護持感官,不讓不善的根塵相觸發生,下一步是去除五蓋,注意力應放在培育善的心境,去除不善的心境,阿闍世想起了早些時候,提娑達多對他的影響,的確是這樣的,本來只是對父親略有失望,這個環境原來是心境所造成的,如果他以善的心境去經驗,可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經驗,在他慫恿下,逐漸變成了內心的風暴,人的痛苦都是由些微的感官刺激同加上不善的心境開始的,尤如在干燥的氣候中遇上了森林中的小火花,如果擁有了節制諸根的自律能力,那麼就會及早發現這些火花,不會變成森林大火。


阿闍世想像父親作為聖者,早應該已經拋棄了不善的嗔心,即使遇上了他這個逆子,也不會恨他,他的心是善的,那麼痛苦也只限於身體,而在善心的體驗下,即使是不善的痛也會有很大的影響,另外,他知道父親在囚禁期間一直都有禪修,聽守衛說大都數時間都在經行,頻婆婆羅王的輕鬆曾令阿闍世非常緊張,懷疑父親是不是已經有了重奪政權的安排,所以才會故作輕鬆,現在看來,原來父親是這麼堅強的,視帝王將相如塵土,完全是在另一個層次的存在,不可能會責怪他,想到這裏,阿闍世的自責又少了很多,因為他終於明白,他能奪去父親的只是想要的,父親真正需要的他是奪不去的,而只要一息尚存,父親都可以繼續修行,他需要的不多,故而心如金剛。


佛陀接著解說修習定的方法和好處時,舉了很多世間的例子,希望阿闍世明白,他也終於省悟,原來他一直向外追求的境,期望獲得安全、幸福、快樂、平靜,原來更好的方法是往內心中求,這些良好的素質早已存在於內心之中,只是沒有辦法去注意而己,修習定,就能訓練注意力轉力和安止的能力,如果他早就懂得,他就不會忽視了父親對自己的愛,一直都在,只是他自己,他又明白,原來幸福快樂是可以直接經驗到的,不需要太多的外境,父親早應達到這個境界。


當佛陀解釋到出家修行可以證得神通時,阿闍世明白到提婆達多的神通也是修習的,他如果願意,其實也可以得到神通,以往狂熱地崇拜提婆達多是那麼的愚痴;佛陀繼續開示各種慧的修習,他才明白,真正的智慧和外道的一些知識有很大的分別,知識並不一定能帶來平靜和超越,智慧才是真正的出路。


他特別注意到宿命智的修習,原來業力主導了人一生的遭遇,父親被他所害,主要的動力是父親自己的業力,再加上自己的業力和不善心所緣起的,這時,他的內咎感又減低了,業力是股重要的推動力量,他又猜想,如果只有父親和自己的業力,由於父親是善心的,他才會主動讓位,被因禁也沒有反抗,如果沒有了不善心的扭曲,他能否早點覺悟?避免悲劇的發生?如果可以,那麼他殺害父親的過錯的成因就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容許了仇恨障蔽了理智,其次才是業力。


佛陀開示的最後一段,他指出佛教教法最高成就,證得阿羅漢果的境界是「生已盡,梵行已圓滿,所有應修的法都已經修習了,這生以後不會再經歷「有」(再生),以後也不會再對將來有渴求」,阿闍世恍然大悟,這一次他看到了真正的出路和希望,而不是以往提婆達多給他的幻影,擁有一切的物質但又飽經痛苦的他立即就明白到,原來,苦的終結就是極樂,放下,而不是獲得才是最樂的,阿闍世感同身受,最高權位帶來的只有苦,連睡覺也睡不好;同時,他也終於明白,現在的處境,是過去的那些因所造成的,凝聚於錯誤的認知模式,造成了他的「現實」,正如一個被蛇咬過的病人,在醫生的引導下,回憶起是那一種蛇咬了他一樣,阿闍世也同樣看到了自己過去的愚痴,在邪見的影響下,對他父親所造的惡行,以及將來,巨大業果已經急不及待地在折磨著他。


原來父親早就找到了生命的意義,那就是由凡夫走向聖者,他早就找到了,一直沒有繼續旅程,是因為被王位所困,被世間的活動所困,父親被囚後能勇猛精進,不起怨念,並不是因為自己所做所為不可恨,而是因為在苦的鍛煉下,他認清了自己的弱點,對治了,並得以超越。


他想起了佛陀的解脫,聖者的心堅硬如同金剛(vajira,鑽石),是世間有為法中最為堅固之物,破盡一切緣法,已經如同以正法增強內心的力量,讓心清淨,證得各種善法,怎樣才能使心堅如金剛呢?


這一刻的他也明白了自己眾多的弱點,就是這些弱點扭曲了他的心,讓他看不到,只依想像去構造父親,構造了整個陰謀和悲劇,他更去除了對父親和外境的依存,明白到人一旦去除了欲貪,不主導,不操控人或外境,能以緣起的態度來處世,個人,尤其作為國王,是各種緣法的協調者,而不是主導者,隨緣而行才是正確的道路。


想到父親能夠甩掉界限,一路走好,阿闍世不禁在反思自己應該怎樣去除界限,理解自己犯錯的因由的?他應該怎樣才可以平息內心的風暴,讓他可以回復平靜,有沒有一個甚麼好的方法?他怎樣才能像父親一樣,身陷絕境而堅強不動搖?


他再也沒有機會請求父親的原諒了,而他以前父親現在已經成了天人,將快證得阿羅漢果,心中根本沒有了這件事,那麼他怎樣才可以也能解開他的心結?怎樣才可以提升他的心,讓心理困擾消失?如果他現在患病了,怎樣才可以治好這種病?他也知道這次殺害父親的業將來是必然受報的,那麼現在內心不安是否能避免?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早日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弒父者的悔恨 (懺罪與懺悔之一)



NAMO TASSA BHAGAVATO ARAHATO SAMMĀSAMBUDDHASSA


人間道,是甚麼令人初心易失,好人難做?


站在人生的轉折點上,又是甚麼令人每每與善業擦身而過,轉向更差的道路?


業如潮汐,起落無常,有少數人可以去除了這個令人沉淪的因素,為甚麼他們能自在地在業海中乘風破浪,走向成功的人生?


佛陀時代有兩個備受考驗的人,一位是佛陀忠實弟子頻婆婆羅王(Bimbisāra),另一位是阿闍世王(Ajātasattu),兩人是父子,一位已經去除了這個因素,他將安然渡過即將到來的轉折點,並且變得更強更好,另一位還未去除這個因素,他因而在即將到來的考驗沉淪,犯下五逆重罪,來生必墮地獄,後來這個人也去除了這個因素,於是,他也會在即將到來的重重考驗中超越,安然渡過,走上超越之道。


從小到大,阿闍世王習慣於被父母溺愛,對長輩的關愛需常依賴,身為大國的王子,擁有各種最好物質和培養條件。


長大後的他不能再依存父母,頻婆婆羅王在證了果後生活也漸漸轉向內在,而不是在物質、權位和家庭,同時,也為了鼓勵阿闍世自立,以成為偉大的君王,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慢慢疏離了起來。


人自出生以來就會自然地依存於父母,分不清父母和自己的關係,父母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餓了自然被喂食,倦了自然有人呵護入睡,父母尤如自己的身體,一般人大約幾個月開始建立自我的意識,大約二歲開始可以分得清自己和父母的關係是獨立的,這種依存的關係就會慢慢下降,阿闍世的依存意識明顯不是這樣的,以致在他的潛意識推動下,自己快樂必須要依存頻婆娑羅王,父親有責任去令自己快樂,他的自我意識也要依存於父親,所以他認為奪取王位是合理的,父親的東西就是自己的,在囚禁父親時,他不停地加以操縱頻婆娑羅王至死,他也認為是合理的,因為父親也是自己的。一旦這種緊密關係建立了,被依存的人會感到很大的壓力,正如所有父母在照顧孩子時也會感到壓力一樣,有壓力就會有焦慮。


被疏遠的阿闍世王感到很焦慮,於是他將目光轉向了導師,他被提婆達多所展示的神通所迷惑,慢慢對提婆達多產生了強烈的依存感。如果他是理性的,自小到大都見過佛陀和各位大弟子多次了,照理是不會對提婆達多的神通感興趣的,但被疏離的他陷入了潛意識的主導,提婆達多以神變通化成一個可愛小孩,坐在他的腿上,不知不覺間填滿了他渴求存有的心,瞬間便征服了阿闍世,提婆達多繼續表演出各種令常人感到嘔心的行為,但卻每每令阿闍世王感到窩心,他的心被邪惡的人洞悉了。


說得俗一些,提婆達多眼中的阿闍世其實就是一個精神上還未斷奶的小孩子,他看到了,並滿足了他,從此阿闍世不能自拔,對提婆達多奉若神明,供養了很多的資具,令提婆達多野心不斷澎脹,意圖取代佛陀成為僧團的領導人,提婆達多以為只需除掉頻婆婆羅王這個最大的支持者,就可以動搖佛陀的地位,於是慫恿阿闍世發動政變,登基為王。


多年的父子情,在業力面前只是一點的火花,可以在瞬間中熄滅。


頻婆婆羅王知道阿闍世的意願後,深愛兒子的他,從不拒絕兒子,他也樂意可以全力修行,於是主動退位,禪位給阿闍世登基,和平移交了政權,提婆達多仍然未能滿足,繼續慫恿阿闍世王殺害頻婆婆羅王,結果阿闍世王以殘忍的方式折磨自己的父親多日。


直至有天,阿闍世自己的兒子出生了,他抱著新生命,充滿了為人父親的溫情,那一刻的血脈相連,仿佛重新照亮了自己的生命,他努力想著怎樣才可以好好疼愛他,想著想著,他甚至想到怎樣培養小王子,讓他成為偉大的君王,突然間他發現,他所想的一切和父親頻婆婆羅王所做的都是一樣的,原來父親已經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恐怕他不會比頻婆婆羅王做得更多,這時他才明白,父親刻意的疏離是為了培育他不去依賴,獨立堅強,他明白了作為一個父親的愛,馬上想下令釋放頻婆婆羅王,這時王庭的護衛通知他,老國王剛剛離開了人世,他已經犯下了五逆重罪之一。


阿闍世王一直不能理解,老國王如果是善意的,為甚麼他之前會憎恨父親;如果是惡意的,為甚麼又一直忍耐他這個不孝子。


他以前不能理解,不是因為事實是難理解的,而是因為不善心主導了他的意識,他被界限障蔽了認知,他已經達到了夢想,但卻在此刻感到迷惑,下一步應走向何方?他再也看不到將來,究竟生命真正的意義是甚麼?


後來他推己及人,他感到頻婆婆羅王最後的一段日子會是非常痛苦的,一定對他這個不孝子極為痛恨,帶著濃濃的恨意離開這個世界,他從巨大的幸福中墮入了愧疚中,成為君主,掌握眾人的生死,享盡榮華,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滿足,反而時時刻刻陷入被害的陰影中,他迷失了,情緒也陷入了神經官能症的泥濘,整個人常常感到精神委靡,食欲不振,胸口尤如千斤重壓,從此失眠,即使用了當時最著名的醫生所處方的藥也於是無補。他更不斷地重溫整件事情的經過,尋找其中的原因,責備自己,為了國王的權位而喪心病狂,竟然連寵愛自己的父親也能折磨至死。


失眠者的黑夜是漫長的,深淵有的是濃列到化不開的黑暗。


提婆達多也很快惡貫滿盈,墮入地獄,同時阿闍世的惡業也漸漸成熟,潛意識中阿闍世王也在責備自己,孤單的他因而以嚴重的失眠來懲罰自己,並且有很強烈的不安感,經常疑神疑鬼,平日情緒變得容易激動,失控,經常疑神疑鬼,擔心被迫害。


精神上還未斷奶的的阿闍世王繼續尋找依存的對象,他發現巨大的權力並不能解決內心一個細小的問題,滿足所了有物欲只帶來空虛,擁有一切只會擁有一切的苦,帶來的只是更多的不安,一個偉大但又每天失眠的君王,其實只是另一個不幸的人,身份和地位只會令悲劇更悲劇,他想像,如果能有機會向父親請求原諒就好了,他一定會退位,從此靜思己過;於是,他經常造旁各種外道導師,希望從他們身上學得知識,獲得指引,為精神困擾的找到出路,為自己如暴風般的心帶來平和,他認為知識可以為他點出生命的意義,讓自己變得快樂。如果阿闍世王生在現代,他一定會常常流連於網上的哲學和宗教討論區和群組,常常和人討論生命。


既然權力不能帶來快樂和安全感,或許知識可以?或者不停增強知識就可以解決他的煩惱?


他忽視來自潛識識的影響,希望直接汲取知識來脫困。


但如果知識改變不了心,也改變不了命運。


然而,即使從小就認識佛陀和僧團,他對殺害父親、令母親傷心致死的愧疚一直將他推離正法,直至他已經造訪了幾乎所有名師,尋找人生方向,但精神的困擾沒有絲毫的減弱,在一個布薩日的晚上,為了逃避面對自己,他如常地和同樣沒有機會安睡的群臣閒聊,又再問起應該去造訪哪一名師,他已經問過除了佛陀以外的所有人了,他的御醫,也是佛陀的醫生建議他去佛陀那裏找尋正法,這時,他才終於克服了自己的心魔,答應前往。途中,他的焦慮又再次侵占了理性,他想到,父親的好導師佛陀,會不會謀害他,差一點不能成行。


阿闍世王是個聰明的人,具有領導的才能,他很重視知識,他覺得生活很困難,很難受,沒有快樂,但卻對自己真正的苦是甚麼沒有覺察,沒有正念,甚至對自己殺害父親的罪過的因由也不是很情楚,對苦因和解脫苦的方法無所知,也沒有正知,他以為透過知識就可以明白一切,但拜訪了眾多導師後,才發現心仍然是堵著的,情緒是失落甚至是失控的,世界仍然是灰色的,他終於明白了,單單是知識用處不大,豐富的知識並不能令心強大。


如果知識的果實只是虛幻的概念,是沒有力量的;而來自心靈的陰暗、猜忌、恐懼、貪婪卻在真實地掌控後人的情緒、感知和思考。


生逢佛出世,有一位父親是佛陀的大護法,又是聖者,又疼愛他,前半生的阿闍世王一手好牌,在起跑線上贏盡了人,但竟然也可以造下這麼重的惡業,可見當人的心軟弱時,活在不善心的空間中,讓潛意識主導了自己,然後再遇上惡業的後果。


不掌控心,就會被心掌控。


被心掌控了,就會完全失控,如同狂風中的一片落葉,又如業海中的一艘孤舟。


頻婆娑羅王的主動讓位對於阿闍世王來說是一個人生的轉折點,他以前所有對父親的懷疑都應該被否定了,父親的心是廣大的,他毅然讓自己的性命跟隨業去流動,無論兒子會否悔悟,改邪歸正,或是一條路走到黑,他都能安然承受,然而阿闍世王的心是如此的脆弱,以致不能承受那怕是極少機率的事,他害怕禪讓是父親的詭計,他被猜疑蒙蔽了,即使他自己親證到父親是正人君子,從不陰人,但扭曲了阿闍世王豈能感受得到?他經過這個本來指向天堂的轉折點,在愚痴中又走向地獄的大門,如果他是以善心為根基,掌握了心,就能在懷疑父親的念頭生起的當下,瞬間超越惡業,和父親和解,並在當生至少證得初果,可惜他的悔悟來遲了。


沒有養成反省和改錯的習慣,代價可以是難以想像的。


人生不乏改變生命的時刻,但軟弱的心令我們在過去錯過無數個可以扭轉命運的轉折點,放棄了初心,在轉折時刻,不堅持做好人。


因而了解心的軟弱,去除心的陰暗,培育堅強、正直的心是所有人都應該優先去訓練的。


他的波羅密成熟了,推動即使有五逆重業的他,繼續堅持拜訪佛陀,請教佛陀教法中的各種問題,潛意識中,表面上追尋真理的他,想問的其實是,他存在的意義是甚麼?教法中有甚麼利益?有沒有好的方法可以解決他內心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和心理疾病?


如果換成了現在,佛陀對於阿闍世來說就是一位心理醫生,他將接受佛陀法的治療,藥方就是他所開示的《沙門果經》,佛陀指引他去找出自己的病因,明悟己非:


阿闍世無可懷疑地犯了錯,他殺害了父親,也由此受到了懲罰,但他真的深入了解過所犯的過錯嗎?為甚麼他會殺害父親?頻婆婆羅王在最後的日子,真的被他折磨得很痛苦嗎?頻婆婆羅王真的會痛恨他嗎?阿闍世的自我懲罰,真的能夠抵消罪業嗎?生命的意義在哪裏?真正的快樂又在那裏?


阿闍世聽說過頻婆婆羅王早就得初果,但他對佛教中的這個修行成果不是很了解,不知道一個證果的人,被自建兒子折磨至死時,他的心路是怎樣走過的。


更重要的是他將會明白父親,這個明悟也令他走出了重重的陰影,重新發現了生命的意義。


阿闍世將接受佛陀的治療, 他將找到的真正的過錯和因由,也因而在將來獲得了超脫,在當下,在五逆重罪的業力下,他在善法中將舉步為艱。



以此教法,與大家隨喜,願大家成就各種善法,體證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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